章節字數：3426 更新時間：25-01-06 20:03
夕陽日落，炊煙嫋嫋，整個小村莊都透露出一股平靜安和的氣息。
這個時候許多外出的人都陸續歸家了，男人們在院子裏修繕農具、或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小孩在家門口玩耍，女人則是在廚房裏頭做飯。
一戶人家裏頭的婦人見到陸家一家三口從外麵回來，看見走在兩個大人中間一臉笑盈盈的小郎君，就笑著問道：“七郎又跟你爹上城裏去了啊？”
他在家裏兄弟中排行第七，所以家裏的大人會喊他七郎，村子裏的一些大人也會跟著喊他七郎。聽到有人喊他，陸明斐就仰著小腦袋，臉上帶著盈盈笑意的回道：“是啊嬸嬸，我跟阿爹去賣東西了。嬸嬸你們家的飯做好了嗎？”
“正在做呢。要上我們家來玩嗎？”
“我要先跟爹爹和阿娘回家去，下次再來嬸嬸家玩。”
“好呢，嗬嗬。”
他們家住在村尾，回家要穿過整個村子。
跟著爹娘走在村子裏，見到村中的熟悉麵孔，陸明斐都會跟這些大人和長輩們打聲招呼。早在一兩歲大會說話的時候，他就能準確的喊出村中見過的每個大人的稱呼了。大概也是因為如此，村子裏的這些大人特別愛逗他玩兒。
這個時候陸有田和柳三娘就見自個孩子跟一個小大人似的，兩人的臉上都帶著笑。見到村中的人，夫婦倆也會與他人打招呼，還不時的回應別人的話。這幾年借著兒子的光，他們跟村裏頭的人的關係也更熟稔了。
唯獨是跟自家人的關係，還不如和外頭的人親了。想到這裏，陸有田的心裏也有點無奈。但是有些東西，盡管他已經很努力了，依然沒能改變什麼。
***
等到他們一家三口回到家的時候，家裏其他的人都回來了。
廚房的煙囪冒著白煙，很顯然裏頭在做飯，回來的大人和孩子在這裏等飯吃。
和許多沒有分家的人家一樣，至今沒有分家的陸家大宅這裏，吃飯的嘴也多。陸老漢和王氏育有四子和一女，四個兒子在前頭，唯一的姑娘是最後麵生下的孩子。
這四個兒子，分別是老大陸有富，老二陸有貴，老三陸有田和老四陸有良。而後兄弟四人又分別娶了妻子，除了老三陸有田與妻子柳氏隻育有一子之外，老大陸有富和妻子孫氏生了四子，老二陸有貴和妻子小王氏生了三女一子，還有老四陸有良與妻子陳氏生了兩女一子。
如今陳氏的肚子裏又懷了一個，夫婦倆個不久之後將會又添一子或者一女。
陸家麼女的陸五娘幾年前嫁給了附近一個莊子上的管事，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因為離得娘家不遠，時常也會回來娘家走親戚。
所以陸家這邊，光是吃飯的人口加起來，就有二十二口人了。
“三叔。”
“三伯。”
在家門口玩的小孩見到他們外出的三叔（三伯）挑著擔子回來，都圍了過來，幾雙眼睛都盯著籮筐看，想看看裏頭有沒有藏著好吃的東西。
陸明斐把剩餘的半個燒餅藏在了大筐裏頭的小籃子裏頭，所以見到家裏的幾個堂哥和堂妹們圍過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就有點緊張，生怕這些熊孩子掀開蓋子翻裏頭的東西了。
“哎，你們都回來了啊？”陸有田笑嗬嗬的回著侄子們的話，就挑著擔子進了自家院子。見到爹娘和兩個兄長和弟弟都在這裏，他就笑著和自家人打個招呼，“阿耶，阿娘，我回來了。”
院子裏坐著一個頭發花白，苟著腰，一臉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就是陸家老太太王氏，也是現如今陸家宅子裏的當家老太太。
陸老漢坐在院子裏頭抽旱煙，吧嗒一下，就是一口，吧嗒一下，就是一口。聽到兒子喊他，他輕輕的“嗯”了一聲，當是回答了。
一見到三兒媳婦和小孫子從外麵回來，陸老太開口就是對著這個三兒媳婦罵：“整日就知道往外頭跑？家裏這麼多活也不知道幫著幹一點的。家裏頭要個個都跟你似的，這個家還怎麼過下去了？”
麵對婆婆的責難，柳三娘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就是低著頭，也不敢出聲為自己辯解。其實今日是兩個嫂子做飯的，她和另一個嬸子休息，明日才輪到他們做飯，所以她才敢跑到村口去等夫君和孩子回來。哪知她一回來，麵對的又是婆婆的責罵。
其實陸明斐又哪裏不知道他奶奶這一番話是在指桑罵槐，明麵上是在罵他阿娘去村口接他們，實際上是在罵他不在家裏幫忙幹活跟他爹跑到城裏去玩。
不過他現在年紀還小，就假裝聽不懂大人話裏的意思。
“奶奶，我和爹爹回來啦。”不過，陸明斐又哪能眼睜睜看著老太太罵他阿娘了，當即就操起籮筐上放著的豬肉，興致衝衝的衝向老太太，把豬肉硬塞進老太太的手裏去，“奶奶，你看我們買了啥？”
“我和爹爹買了肉回來！”最後這一句話喊得超大聲，務必讓全家人都聽到的那一種！他就不信這個家裏其他的人不想吃肉了！
待到老太太看清楚手裏塞進來的東西，頓時就拍大腿叫了起來：“哎呦，這不年不節的，買什麼肉啊？……”花這個錢，還不如攢下來給她的大孫子讀書用了。
這次沒等老太太嚎完，陸明斐就直接的截斷了老太太的話，一臉天真的對老太太和一旁看向他們的爺爺說：“奶奶，你和阿爺最近都累瘦了。我跟爹爹說，買點肉回來家裏，給你和阿爺補一補。”
孫子孝順的話把老太太剩餘的話給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就在老太太還想繼續嚎的時候，一旁的陸老漢就開口了，阻止了老妻繼續嚎下去，對回來的三兒子和小孫子道：“回來就好，去喝口水，歇會吧。”
陸有田本想為娘子解釋一句的，不過沒等他開口，站在後頭的娘子就伸手按了他的手臂一下。他明白娘子這是讓他少說兩句的意思，因為才按下了心中想說的話。隻是應了老漢的話，說了一聲“好”，便把擔子給挑到他們住的屋子裏頭去擱好，才往外麵出來。
等到回到家裏，陸明斐才知道他那個在外讀書的大堂哥今日也回來了，能讓這個大堂哥回來家裏，無非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這個大堂哥口袋裏的錢花完了，回來家裏要錢的。一想到他們父子倆個出去外麵一天，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那點錢都還沒放熱乎，就又進他奶奶的手，從而去到了他那個大堂哥的手上，他的心裏就沉了沉。
果然，見到他爹放好東西出來，老太太就問他們這一天去賣貨賺了多少錢。
“今日賣貨賺了五十八文錢，買肉花了十文錢，還去布莊買了一點碎布頭，剩餘的錢都在這兒了。”陸有田在心裏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隱去了中午和孩子吃燒餅的事，若不然讓老太太知曉了，怕是又有得鬧了。
陸老太接過錢袋子，先是掂了掂重量，就打開來看了一眼，說：“這不年不節的，買什麼布啊？你們出去就隻會亂花錢！也不知道賺幾個錢不容易的了！”
買肉吃也就算了，還花錢去買布？！有錢沒地兒花還是怎麼的？想到這裏，老太太就更不高興了，看向這個三兒子的眼神裏頭都跟帶著刀子似的。
“阿娘，不是整塊的布，是碎布頭，我們買來做花簪子的。今日的花簪賣得不錯，之前攢的花簪都快賣完了，得再做一下新的湊一塊去賣。”陸有田糾正了老娘故意歪曲他們的話，這整塊的布和碎布頭完全是兩個價錢和兩種用法了，他們買碎布頭是用來做簪子拿去賣的，又不是自個做衣服用的了。
還想找由頭教訓兒子的陸老太，被三兒子的話頂得喉嚨就是一噎。
陸明斐又哪能不知道老太太總喜歡故意歪曲他爹和阿娘說的話了，明明不是那個意思，老太太總喜歡說成那個意思。就連他這個包子性格的爹，現在都學會為他們辯解了。
這次沒等老太太繼續找他爹的茬，陸明斐就來纏著他阿爺說：“爺爺，我們把肉煮了吃吧？賣肉的叔叔還送了我們好幾根的大骨頭，大骨頭我們拿來熬湯喝。”他知道肉煮了，他們一家三口不一定能喝上一口。但是如果是用骨頭熬了湯的話，他們最少能一人喝上一碗。
“整日就隻知道吃，熬湯不用木柴的啊？長了一張嘴，整日就知道吃吃吃吃！”在那邊的老太太就來了一句。
“……”陸明斐，他活了兩輩子，真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掃興的老太太了！
被孫子的話一打岔，老太太才想起一件事來，跟怎麼看都怎麼不順眼的三兒子說：“老三，老大現在做活的莊子上招短工，一日就有五十文錢的工錢，比你到城裏去賣東西穩妥多了。從明日起，你就跟你大哥和二哥、還有四弟一塊到莊子上去幹活，不用到城裏去賣貨了。”
陸有田的嘴巴張了一聲，還是應道：“……是，阿娘。”他又哪裏不知道他阿娘這麼跟他說，實則上是家裏人已經商量好的了，就是他說不去，肯定也沒人聽他的話的。
不過，他想著到莊子上去做事，也不遠，兒子也不用跟著他跑那麼遠的路到城裏去，倒也是好的。
一聽到他奶奶提的這事情，陸明斐又哪裏不知道老太太讓他爹到莊子上去幹活，是因為老太太和這家裏的其他人，老是懷疑他爹在外麵賣東西私藏錢了，才想讓幾個兒子都在這附近的莊子幹活，好把幾個兒子的工錢都攥在手上。不然，他阿爹在外頭賣貨，一天賺的錢比去地主家當短工拿的工錢多，老太太和這家裏的人為什麼不讓他阿爹出去外麵賣貨了？
想到自己每日出去放風的機會沒有了，他心裏對這個剝奪了他外出機會的老太太就氣得牙癢癢的！
隻是現在他阿爹也答應去了，他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不過唯一安慰的一點就是，他阿爺還是答應了把這塊肉拿到廚房去煮了給大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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