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64 更新時間：25-01-09 20:42
下午第一節課是數學。
戴眼鏡的男老師課講一半，就被一聲“報告”打斷。
所有人轉頭，就見餘響個子高高地站在門口，他神色仍然是淡淡的，絲毫沒有遲到的窘迫。傾斜的陽光披灑在他半邊身體上，微濕鬢角閃爍著細碎的光。
也許是剛開學的緣故，老師的容忍度都比較高。
男老師隻囑咐了一句“下次別遲到”，就讓人進了教室。
餘響落座，在桌肚裏抽出書本，對照老師講的內容，翻了幾下課本。
“響哥。”一聲呼喚。
餘響抬眼。
“你今天怎麼遲到了？平時不都挺準時？”夏躍金掩耳盜鈴的用課本擋著臉，上身抵著靠背，偏過頭嘴唇微動。
“是被留了嗎？”
“沒。”
餘響垂眸，拿了根黑色中性筆，在課本題目下寫了個公式。
“那是怎麼了？”
夏躍金等了幾秒，就在他以為餘響不會回答的時候，對方筆在手上轉了一圈，好像還往旁邊的空座看了一眼，然後用一貫平淡的語氣說：“做好人好事。”
夏躍金：？？？
這還是我孤高自傲不以物喜的響哥嗎？？？
餘響擱下筆，抬眸掃了一眼滿臉懵逼的夏躍金，說：“還有事？”
“啊？”夏躍金回神，神情忽然變得疼惜，他閉了閉眼：“就是……響哥，咱以後能不遲到嗎？”
餘響：“？”
夏躍金：“我痛失一包辣條。”
“上課前幾分鍾，我跟他就”你會不會遲到”這個概率性事件進行了打賭。”李鬆華靠過來，小聲解釋了一句，“輸的人要請贏的人吃辣條。”
餘響：“。”
講台上，男老師忽然敲了敲黑板，吸引了全班人的視線。
他並沒有往台下看，而是視線落在講台上，像是在對照什麼。
“這個……夏躍金同學，”不消片刻，他精準無比地叫出了夏躍金的名字，推著眼鏡說：“上來把例題下麵的練習解一下。”
夏躍金舉著課本訕訕起身。
他認真地盯著課本上的練習題目好幾秒，而後幹脆地抬起頭，擲地有聲——
“報告老師，我不會！”
老師：“……”
*
“對，醫生說是水土不服……”
周落安迷迷糊糊間聽見了班主任的聲音，他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可隨著靠近的腳步聲和逐漸清楚的人聲，給了他一點噩夢褪去的信號。
刷啦一聲，簾子拉開的利落動靜，徹底隔開了虛晃的夢魘。
周落安緩緩睜開眼睛，逐漸出現的畫麵，是一個正在和誰打電話的梅湖。
梅湖站在床邊，手從簾布上收回，目光一轉，就對上了周落安還有些迷糊的視線。
“你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周落安還沒回答，就又聽梅湖道：“對，人醒了。醫生說是正常的水土不服，這段時間需要注意飲食，看後續情況再開藥……”
這話顯然是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的。
周落安感覺自己手腳有了點力氣，於是從床上坐起身，他打量了一下周圍，這裏應該是校醫室。
話說他是怎麼過來的呢？
視線往窗外探去，天際漸染殘紅，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有一種分外的寧靜。
校醫室裏，好像就隻有他跟班主任兩個人，在這種靜謐的環境當中，耳邊另一個人的說話聲，就格外清晰。
他眼神恍惚片刻，心道已經放學了嗎？
那他……豈不是睡了一個下午？
那頭梅湖又說了幾句，才把手機舉到他跟前，說：“你突然暈倒，我就聯係了你的家長。嗯，具體情況……你自己說一下。”
周落安小聲說了一句“謝謝老師”，才接過手機。
他舉著手機貼近耳邊，有點心虛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果然傳來了周女士的聲音：“安安，需不需要媽媽來接你？”
“不、不用麻煩了，我可以自己騎車回去的。”周落安說著話，餘光中梅湖默不作聲地回避開。
“萬一你再暈一次呢？”
周落安想說沒那麼誇張，但他默了默，還是遲疑著說道：“可是……這個時間，店裏不是很忙嗎？”
“是沒空。”周女士說，“不過安安，媽媽不是說過嗎？現在忙碌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你跟小陽在學校上課，我跟你歐爸不能時時刻刻關注到，所以會盡可能的，給予你們最大的物質支持。”
翻譯過來就是：不用給家裏省錢，在學校多吃點好的。
作為最了解自家兒子的人，周凝顯然在第一時間猜到了導致她兒子水土不服的原因。
新的環境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就是飲食了。
周落安持續心虛：“說是說過……就是……”
周凝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洗耳恭聽：“是什麼呢？”
她這一招以退為進的感情牌屢試不爽，果然周落安又落了套。
隻聽他小聲嘀咕出前因後果：“是青椒，它味道不好聞，我不想吃的，真的……可是浪費不好，再說了……”
你跟歐爸賺錢很辛苦的。
周凝讀懂了他的未盡之言，雖然感動於自家兒子的貼心，但聽著他的碎碎念，還是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想法很好，繼續保持。不過平時還是要注意一下，畢竟生病很難受。”
周凝平日裏的陰陽怪氣大多時候是一種打趣——與其說是陰陽怪氣，不如說是她在用這種開玩笑的方式，調動周落安的性子。
她本身並不是一個多麼尖銳的人，實際也是如此，就像她說話的嗓音，也總是溫和的。
這種哄孩子的語氣讓周落安有些羞恥，好在周遭沒有別人。
“嗯，知道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笑，似乎還有電動車開鎖的滴響。
周凝先斬後奏：“行，那你就先去收拾一下書包，到校門口等媽媽來接。”
然後，啪嗒一下，掛了電話。
周落安：“……”
與周凝溫和的嗓音相對的，是她無比利落的行動速度。
沒再聽到說話聲，梅湖去而複返，手裏拿著個一次性紙杯，見周落安一臉呆樣，出聲問：“怎麼了，是還覺得不舒服嗎？”
周落安立刻搖頭，隨後反應一會兒，雙手把手機遞了回去：“我說完了，謝謝老師。”
“不用。”梅湖單手接過手機，順便把另一手上的杯子遞過去，說：“來，喝一點溫水。”
周落安接過，雙手捧著紙杯，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
“對了，得跟你說個事。”梅湖想起什麼似的說，“你暈得突然，不見你回教室，發消息也不回——跟消失了一樣，整得夏躍金那幾個差點報警。”
周落安呆呆：“啊？那怎麼辦？”
梅湖笑了一聲：“沒怎麼辦，好在他們問到我這裏來了，然後，事情迎刃而解。”
周落安垂了垂腦袋，好像給人添麻煩了。
“……那個，老師。”聲音聽著有點心虛氣短。
梅湖好笑：“怎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問什麼就問。”
“額，就……”周落安臉上帶著被點破的尷尬，“是您送我來醫務室的嗎？”
“不。”梅湖搖頭，笑答：“送你過來的是餘響。”
周落安：“？”
誰？？？
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你怎麼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臉上的表情太過震驚，以至於梅湖不得不多給他解釋兩句：“你暈倒得突然，是餘響恰巧碰上，先把你送過來校醫室，再通知的我。”
周落安木然的點了點頭。
過程他是明白了，但達成這個幫助同學，取得好人好事成就的人選，還是讓他匪夷所思。
但更多的，好像還是不知所措。
因為，他還在私底下給人貼標簽來著……
*
但不管心裏如何慌張，事已成定局，隻能接受了。
落日彌漫，周落安告別班主任，背著書包站在校門口等了一會兒，就見到了騎著小電驢而來的周凝。
停下車，周凝抬手摸摸兒子的臉，故作憂慮：“怎麼一臉呆樣？別被人搶了書包都不知道。”
校門口應該沒有這麼猖獗的狂徒。
不然他鎖學校裏的自行車也保不住。
周落安默默想。
“店裏忙得過來嗎？”他轉移話題。
“嗯，小陽過去幫忙了。”周凝示意他上車，隨口道，“不過生意越來越好了，我跟你歐爸在考慮要不要招個服務員。”
周落安哦了一聲，抬腿跨上後座。
“坐好了嗎？”周凝問。
“嗯。”
隨著小電驢啟動，有微微的風拂掃過麵頰，周落安開始想七想八，他知道歐陽去幫忙不奇怪，也知道招工這種事他幫不上忙……
就是忽然覺得，家裏四個人，其他三個人都在各忙各的，有目標地前進。
好像隻有他在添堵。
低落像潮水在心間蔓延，周落安視線漫無目的地在街道四周劃過。
然後，在無意間看到了一個極其眼熟的身影。
他目光定住，緊接著緩緩瞪大了眼睛。
目之所及，一間不大的修車鋪裏，一道人影正以無比熟練的姿勢，給自行車裝上輪胎。
而他旁邊還站了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對方正在玩手機，好像是自行車的主人。
後視鏡裏，周凝見到兒子脖子伸得老長往後看，像是發現了極為吸引人的事物似的。
她不得不放緩了車速，出聲提醒：“小心點，別一個不當心摔下去了。”
周落安縮回腦袋，呆呆道：“我剛才看見……”
他此刻的眼神分外智慧，看起來就不怎麼聰明的樣子。
周凝不忍直視，還是順著他的話問道：“看見什麼？”
“我同桌……”周落安咽了咽口水，像是小心翼翼，又像是難以置信，嗓音帶著微微的抖，“他在幫、幫人……修自行車。”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有些艱難。
周凝不明所以，還誇道：“那你這個同桌還挺多才多藝。”
周落安：“……”
這話倒也沒錯。
等到回到小區，從周落安嘴裏聽到事情的前因後果，周凝才知道自己兒子一係列奇怪表現的背後原因。
周凝拿鑰匙開了門，用充滿哲學的語氣說道：“固有印象的打破確實會讓人感到震撼。”
看她如此輕描淡寫，周落安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大驚小怪了。
他進門換了鞋，曲起手指蹭了蹭鼻尖，猶豫著叫了一聲：“那個，媽。”
周女士“嗯”了一聲，詢問地看向他。
周落安吞吞吐吐道：“今天我同桌幫了我，你說，我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表示什麼？”周凝反問。
“比如，請吃個飯什麼的？”周落安小心翼翼。
“朋友之間，有時候確實是一頓飯的關係。”周凝先是讚同，而後話鋒一轉：“但是，可惜你不敢。”
周落安噎住，他確實不敢。
周凝也沒說“但他確實幫助了你”這樣強加於人的話。
見兒子為難，她拍拍他的肩膀，莞爾道：“不必著急。人與人之間相處是存在一個磁場的，有緣無分就會互相排斥，慢慢來吧，少年。”
“……”
有時候，周落安會覺得，自己的親媽像一個大哲學家。
喜歡給人灌雞湯的那種。
作者閑話：
大哲學家（劃掉）=大欺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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