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身陷大牢

章節字數:3095  更新時間:25-06-05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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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元三年,仲秋。

    牢房。

    ”嘩啦”一聲,猛然潑下的冷水在少年單薄的身軀上水花四濺,耷拉著頭的少年猛然一顫。

    沈無虞緩緩睜開眼,斑駁的石牆不斷湧出一股潮濕的黴味,混合著空氣裏的血腥氣,讓人忍不住作嘔。

    無數細針紮進骨髓的疼痛如烈火焚燒,讓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這是哪裏?

    他是死了嗎?

    “沈公子,你父親已畏罪自殺,你若是老實交出貪墨名單,還能留個全屍。”

    隨著話音落下,沈無虞腦子裏湧上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三日前,戶部尚書沈胤清卷入戶部貪墨案,下了詔獄,昨夜在獄中畏罪自殺。

    他的獨子也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今日午時被錦衣衛抓進詔獄。

    逼問他父親留下的貪墨名單。

    沒等他細想,一隻粗糙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他被迫抬起頭。

    水珠從眼尾滑落,模糊間他看清眼前站著的人,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青白的臉色在飛魚服的襯托下像個索命的閻羅。

    “劉某平生最恨兩樣東西,一是哭太早的軟骨頭,二是······”說著,劉遂拔出腰間的繡春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臉頰,蒼白的皮膚頓時染上一層紅暈,“浪費時間的硬骨頭。沈公子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劉某了。”

    劉遂甩開他的下巴,轉身拿起火盆裏的燒得通紅的烙鐵。

    沈無虞看著對方的架勢,不用想都知道原身剛才遭遇了什麼,淩亂的記憶裏原身不知道名單在哪,他甚至都不知道有名單一事。

    慌神間,他瞥見劉遂腰間掛著一枚腰牌,不像是錦衣衛的腰牌。

    眼看著滾燙的烙鐵越來越近,這要是燙在身上,不死也得要半條命。

    他連忙開口,“大人,我父親沒留半句隻言片語,我真的不知道你所說的名單在哪。”

    劉遂扯扯嘴角,“沈公子慢慢想,長夜漫漫,卑職有的是時間和功夫陪你玩兒。”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獄卒的聲音。

    “指揮使到。”

    劉遂嘖了一聲,眉頭皺作一團,隻得放下手裏的烙鐵,轉頭行禮。

    陸沉舟瞥了瞥低著頭的劉遂,這麼迫不及待嚴刑逼供,看來那群醃黨果然是著急了。

    “你先退下,有幾個問題本官要單獨問問沈公子。”

    劉遂看了眼綁在刑架上的人,又看看陸沉舟,悶聲答了句是便退出牢房。

    陸沉舟冷眼看著劉遂離開才慢悠悠地找個椅子坐下,還不忘給自己倒杯茶水,啜了一口,茶香暈染開他皺起的眉頭,吐出一口濁氣後才抬頭看向刑架上的人。

    “那份名單上有誰?”

    沈無虞愣住,對方不是問他名單在哪,而是問他名單上有誰。

    似乎隻要是他說出有誰誰就是。

    一些細枝末節的信息湧入他的大腦。

    眼前此人是錦衣衛指揮使陸沉舟,皇帝親信,他的勢力涉及軍隊,而這次貪墨案就是因為軍糧裏摻雜砂礫。

    作為戶部侍郎的”父親”就是接下運輸軍糧的人,這其中到底存在什麼陰謀?

    “大人,我確實不知道名單在何處。”

    陸沉舟抬眸冷冷地睨他一眼,他自然知道那份名單他不知道,他走這一趟為的可不是所謂的名單。

    一陣陰風刮過,掀起沈無虞蓋住雙眼的碎發。

    不知何時站在他麵前的男人嚇得他往後一縮,動作牽扯到背部的傷口,他的身體頓時繃直,咬緊牙才沒叫出聲。

    “本官可不是劉遂那等莽夫,在我北鎮撫司的詔獄內,你若是繼續裝傻充愣,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無虞整個人徹底僵住,說話就說話,非要湊人那麼近,這錦衣衛一個比一個瘋。

    少年的反應真實而明顯,得到反饋後陸沉舟便後退了半步,他打量著斑駁刑架上的少年。

    少年顫抖著身軀,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破爛不堪的囚衣下鞭痕交錯,但那雙澄澈如寒星的眸子,卻亮的出奇,他整個人像塊被霜雪雕琢的玉石,在這充滿汙穢和罪惡的刑具上,縱使滿身傷痕,卻不顯狼狽,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當真是有意思!

    空氣中彌散出一股詭異的氛圍。

    忽而,沈無虞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

    或許這會是一個破除當下困境的契機。

    他費勁的吞吞口水,幹澀退去些許才清清嗓子,“我在父親的書房曾看到過一本賬冊,雖不知是不是大人要找的東西,但軍糧虧空十萬石,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大人還需細查才是。”

    陸沉舟眼神一凜,有這句話便夠了。

    臨走前,陸沉舟吩咐獄卒把他關進牢房,灰黃的油燈下,陸沉舟看了眼因為疼痛沒能及時爬起來的少年,裸露的皮膚青紅交織,在這昏暗的牢房裏,竟似一幅悲壯又淒美的畫卷。

    沈無虞在劇痛和寒意中慢慢睡去,等他再次從疼痛中醒來時,牢房裏陰森的風卷著腐臭氣息掠過,卻吹不散他周身蒸騰的灼熱,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發熱了。

    借著昏暗的火光,他慢慢挪到牆角靠坐著。

    他晃了晃笨重的腦袋,借著一晃而過的清明慢慢端起地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當下也顧不上太多,猛灌了兩口。

    帶著黴味的水刺激到幹澀的嗓子,他猛地彎腰咳嗽,這一咳,更是牽扯到身上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沈無虞這下想把劉遂殺了的心都有了。

    疼痛之下也讓他徹底清楚自己的處境,”父親”畏罪自殺,若是他不能出去,”畏罪自殺”這個理由也是他的結局。

    不能坐以待斃。

    隨著原主淩亂的記憶慢慢理順,腦海中卻沒有關於所謂貪墨名單這部分記憶。

    還有原主的父親,按照正常人的思路,確實不應該讓太多人知道。

    可沈無虞身為家中獨子,沈胤清竟沒有留下後手。

    且沈胤清竟還是畏罪自殺?在這之前,竟沒有給自己透露哪怕一絲一毫的消息,這簡直不合乎常理。

    這讓沈無虞不得不懷疑,這名單是當真存在嗎?

    原主父親”沈胤清之死”真的是畏罪自殺嗎?

    這些問題像一張張網兜頭而來,沈無虞被纏在其中。

    沈無虞緊握著手裏的瓦片,連帶著掌心被劃破都沒注意,他看著牆壁上的關係圖陷入沉思。

    原主雖隻是個弱冠的少年,卻自小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之下,對朝堂謀略知之甚深,皇權的穩固多為製衡之術。

    新帝登基三載,為防止東廠獨大,重用錦衣衛,形成兩方製衡。

    世家把持科舉,新帝便提拔寒門形成清流。

    以他學習法律四年的邏輯來看,這次貪墨案重重拿起就是清洗戶部的由頭。

    他回想起劉遂腰間的腰牌,那是東廠的腰牌,錦衣衛千戶是東廠的人,而錦衣衛指揮使是皇帝的親信,還有父親身後的清流官員。

    東廠和錦衣衛,世家和清流,新帝。

    驀地,沈無虞拿起瓦片劃在牆壁上,刺啦刺啦的聲音貫穿耳膜,他腦子裏的邏輯在刺耳的聲響下越發清晰。

    皇權、軍方、戶部之間的聯係他找到了。

    軍糧貪墨案!

    戶部尚書沈胤清的死就是開啟整個朝局的鑰匙,而”軍糧貪墨案”就是鎖孔。

    真正意義上開鎖的聲音在昏暗寂靜的環境下格外明顯。

    隨著牢門打開,沈無虞蹭的一下轉過身看向門口。

    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低著頭,看著是獄卒,另外一個是去而又返的陸沉舟。

    陸沉舟從詔獄離開後便回了府。

    軍糧砂礫案虧空十萬石,他在查閱沈胤清的案子時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刑部尚書呂懷素是提議讓沈胤清運送軍糧的人,而這呂懷素在朝堂與自己向來不對付,隔三差五就能寫折子彈劾他。

    看來事情遠遠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還有那份如同空穴來風的貪墨名單,恐怕沈胤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裏麵有這種東西。

    想到這,他腦海裏浮現出少年那雙澄澈的眸子,鬼使神差地他又折了回來。

    以至於現在一門之隔,看著少年麵朝牆壁的背影,他隻得在獄卒不解的眼神下吩咐對方打開牢門。

    陸沉舟走到沈無虞身旁,借著手裏的燈籠,他看清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劃痕,定睛一看,居然是圍繞軍糧砂礫案的關係圖。

    沈無虞看他盯著牆,也不擔心,他這畫的也不是什麼機密,就算有人看到也揪不出他的錯處。

    忽然想到這個男人剛才的行為,他還是後退了一步,他們還沒熟到可以貼著耳朵說話。

    兩人誰也沒說話,燈籠中發出蠟燭燃燒的刺啦聲。

    沈無虞借著燭光看男人忽明忽暗的臉,剛才他拋出的引子,會是陸沉舟打壓政敵的由頭,他這麼快折返,難道是查到什麼?

    思索再三,沈無虞還是開口問:“大人查案,是為公還是私?”

    陸沉舟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稍稍遲疑,轉過頭看向站在暗處的少年。

    一半燭火一半黑暗映襯下,少年蒼白的麵容有了棱角。

    他的喉結滾動,卻隻字未提,隻是深深地看了眼他就離開牢房。

    沈無虞看著對方略想慌亂的背影不明所以。

    而在黑暗中的眼睛卻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黑暗中的人摩擦著袖中的斷筆,他忽而輕笑:倒是比他的父親更帶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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