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96 更新時間:25-09-21 17:50
回到房間,快速衝了個熱水澡,洗掉一身疲憊和汗味。剛換上幹淨衣服,正收拾東西準備下地理發,就聽到走廊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敲門聲。
拉開門,是老陳。他臉上帶著點焦急和不好意思。
“兄弟,我也打算下。急事。”他喘了口氣,“我值4-8的班,但現在……”他看了眼手表,“現在才三點五十。”
“我得去虹口區做體檢。”他解釋道,“上次的體檢做的是輪機部的,跟我現在甲板的職務不符!代理說不行,得重新做。”
“從外高橋這到虹口市區,趕最早的公交再倒地鐵,得兩三個小時。”他語速很快,“醫院那邊隻有上午能做,過了點就白跑一趟。我得趁這個時間抓緊過去。”
老陳找到大副說明了情況,請求臨時調班。大副同意了,決定讓我替老陳值梯口班。命令通過對講機傳了過來。
“行吧!”我心裏嘀咕了一句,有點無奈,但也沒轍。領導怎麼安排,我就怎麼服從。下地的計劃泡湯了。
在下樓梯去梯口的路上,又碰到正急匆匆往外走的老陳。他拍了下我胳膊,臉上堆滿歉意:
“真不好意思了兄弟!欠你一頓酒!下次靠港我請!”
“沒事,你快去吧。”我搖搖頭,也沒說啥。心裏明白,畢竟,都在為自己考慮。他急著去辦關乎自己職位的事,情有可原。要不是我還在實習,沒什麼話語權,我能這麼隨便就答應嗎?
走到梯口,接替了值班的水手。外麵的氣溫很低,江風嗖嗖地刮過來,像刀子一樣。看了天氣預報,上海這邊正值冷空氣,淩晨是一天裏最冷的時候。我穿著單薄的工作服,被凍得瑟瑟發抖,隻能不停跺著腳,搓著手取暖。
二副之前在外麵抽了根煙,檢查了一下纜繩情況,很快就躲到裏麵溫暖的休息室去了。(一般外麵沒什麼事,高級船員基本上很少出現在甲板,尤其是在這種又冷又困的淩晨。)
隻剩下我一個人,守著冰冷的梯口。不停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數字跳動得異常緩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感覺非常慢。寒冷和困意交織,格外難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六點,天色開始蒙蒙亮。三副過來接班了。
他穿著厚實的棉大衣,先是在船尾轉了一圈,檢查了一下纜繩的情況。然後他走過來,用手電照了照緊繃的纜繩,眉頭皺了起來:
“這纜繩有點緊啊,”他說,“潮水在變,得鬆一點。你怎麼不鬆一點?都這麼緊了,再繃可能要出問題。”
我愣了一下,有點懵:“啊?我不知道啊……沒人教過我這個!”確實,以前都是水頭或者老陳他們直接操作,我隻負責看著或者搭把手。
三副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他自顧自地忙活了起來,走到絞纜機控製麵板那邊,開始操作。
事後,他忙完了,才走過來教我:
“以後注意看潮水漲落和船身位置。”他指著那台複雜的控製箱,“要鬆緊纜繩,得用控製那個張力泵(Auto-tension泵),慢慢調。”
“別圖省事直接用旁邊那兩個手動控製的快速按鈕(通常是“Heavein”和“Payout”),”他特別強調,“那個勁兒太猛,一搞不好容易把纜繩給崩了!甚至拉斷!”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裏麵還有這麼多講究。一次無奈的替班,雖然挨了凍,耽誤了下地,但意外地學到了新東西。
三副擺擺手,示意我可以先去吃飯。我如蒙大赦,立刻直奔餐廳,冰冷的身體急需一點熱乎東西下肚。
餐廳裏飄著油炸食物的香氣。這裏的早飯,是油炸南瓜餅和南瓜粥。金黃色的南瓜餅炸得外酥裏糯,沒啥別的味兒,就是一股純粹的、食物本身的香。熱乎乎的南瓜粥喝下去,從喉嚨一直暖到胃裏。我連吃了六七個餅,喝了兩大碗粥,直到感覺有點撐才停下。這種簡單卻實在的早餐,是寒冷清晨最好的慰藉。
剛吃完,不敢耽擱,趕緊下來換三副去吃飯。梯口不能離人。
重新回到冰冷的江風裏,目前心裏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八點鍾我交班之前,夥食供應商千萬別來!不然,按照慣例,梯口值班的人得幫著清點、搬運那些沉重的蔬菜、肉類和糧油物資,那我離心心念念的下船時間就又遠了。
外麵的天也徹底明亮了起來,港區的輪廓在晨光中變得清晰而硬朗。船上那些為夜間照明而開的昏暗的黃燈和白燈,也陸續滅了下去。但寒冷的氣溫仍然沒有絲毫減弱,繼續無情地摧殘著我單薄的身體。
可算是熬到了七點五十。老紀終於慢悠悠地晃達過來接班了。我不敢耽擱,簡單交接了兩句,立刻轉身趕緊回房間。
拿上早就準備好的背包,扣上安全帽。(這裏出去,規定必須戴上安全帽和反光背心,不然碼頭保安絕不放行。哦對了,還有海員證,在出口處需要登記,寫下船時間、事由,回來時再銷假。)
這次出來還有個任務——給水頭寄煙。
他老婆愛抽煙,嫌岸上的煙貴。船上的免稅煙便宜不少,他讓我幫他寄4條回去。這是個有點“踩線”的活兒,因為個人攜帶免稅煙離船有數量限製。我偷摸把4條煙分開放,兩條塞在背包夾層,兩條用衣服裹著藏在底下,心裏盤算著,等碼頭海關檢查的時候,就隻掏出兩條在標準範圍內的,希望能蒙混過去。
下了船,踏上堅實的碼頭地麵,一種短暫的、奇異的自由感油然而生。走到指定的等車點,在寒風裏等了半個多小時,可算有一輛破舊的、噴著黑煙的港內公交車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在等車的時候,旁邊站著個另一條船下來的船員,看年紀跟我相仿。
天冷,等車無聊,兩人也就自然地聊了起來。
他是長榮船的,人家已經是三副了。他跟我吐槽,說這次船上有兩個卡帶(實習生)休假了,人手特別緊,“以前很多雜活兒都是讓他們做,我可輕鬆了。現在倒好,很多活兒都得自己動手,煩死了。”
我們聊了一些行業裏的事,抱怨一下工資,吐槽一下嚴格的檢查,羨慕一下別人家的船期。同是天涯航海人,雖然公司不同,但煩惱都差不多。
公交車來了,我們一起上車。但最後到了港區大門的地方,我們需要去不同的方向辦事,就分道揚鑣了,像兩片萍水相逢的浮葉,之後再也沒有遇到過。
我先找到了一家偏僻的、看起來老板不太會多問的小快遞驛站,成功把水頭的4條煙寄了出去,填單子時心裏還有點忐忑。然後才去找理發店。
走在上海外高橋港區附近的街道上,周圍多是集裝箱堆場、修箱廠和卡車維修點,塵土飛揚。好不容易在一條小街的拐角,找到一家老舊的理發店。紅白藍三色的旋轉燈蒙著灰,玻璃門上也霧蒙蒙的。
推門進去,一股溫暖的、混合著洗發水、剃須膏和煙味的氣息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外麵的寒冷。店裏隻有一個老師傅,正拿著推子給一個老師傅理發,收音機裏咿咿呀呀地放著滬劇。
“理發?”老師傅頭也沒抬。
“嗯,剪短就行。”我坐下,摘掉帽子,頭發因為長時間戴安全帽被壓得塌塌的,還帶著汗味。
老師傅手藝麻利,洗、剪、吹,不到二十分鍾搞定。看著鏡子裏清爽了不少的自己,感覺終於有點像“岸上人”了。
付了錢,走出理發店。冷風一吹,剛剪短的頭發根根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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