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57 更新時間:25-11-24 14:43
晚上,我也沒有去駕駛台,因為也休息不了多久了。回到房間,洗個澡,就美美的躺床上睡了。
時間來到淩晨,水頭推開我房門時,艙外還是一片墨黑。他手裏的強光手電在艙壁上劃出晃眼的白圈,像午夜驚醒的月亮。”引水艇二十分鍾到,”他聲音帶著海霧的濕氣,”右舷放梯子。”
我摸黑套上工裝,布料還帶著隔夜的潮意。走廊裏回蕩著腳步聲,像遠去的悶雷。走到右舷時,鹹腥的海風瞬間吹散了最後一點睡意。
”這趟是港作拖輪,”水頭把軟梯從旁邊的架子上拖出來,帆布包著的老式軟梯在甲板上發出沉重的摩擦聲,”這邊拖輪高,放到水麵以上三米就成。”他單膝跪地解開防雨布,露出的棕繩還帶著桐油的氣味。
我趴在舷牆邊探身下望。海水在黑暗中湧動,像巨大的墨色綢緞。水頭遞來卷尺:”量準些,潮高兩米八。”尺錘垂下去時,帶起細碎的水花濺在臉上。借著舷燈的光,看見刻度停在五米三的位置。
我們開始釋放軟梯。棕繩在滑輪上發出吱呀的聲響,像老漁夫收網時的吟唱。水頭的手掌布滿老繭,卻能靈巧地控製軟梯下降的速度。”二十年前在新加坡,”他突然開口,”放梯時遇到湧浪,整個梯子像活蛇一樣扭動。”
水頭掏出老舊手機,看了眼時間。”這引水,咋還沒來?!這麼墨跡……”他眯眼望著海麵,”等吧,這會兒外麵也涼快!”
當軟梯降到三米高度時,水頭迅速打結,繩結在他指間翻飛如蝶。”平結加防滑結,”他拍拍手,”就是台風來了也掙不脫。”
過了大約十分鍾,遠處出現拖輪的燈光,像螢火蟲在晨霧中閃爍。水頭掐滅煙頭:”準備接應。”他用腳檢查了梯子,確保萬無一失。
拖輪緩緩靠近,船首推開平靜的海麵。引水員站在船頭,白色製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他向我們揮手,動作幹淨利落。
軟梯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引水員開始登梯時,整個甲板都安靜下來。他的動作穩健而熟練,每一步都踩在梯階中央。行至中途,他停下來調整了下鴨舌帽,這個動作讓我想起登山運動員在岩壁上的休整。
當引水員的雙手搭上舷牆時,水頭立即上前攙扶。二副的白製服在船舷邊顯得格外醒目。他扶了扶大眼鏡框,袖口邊的金色手表反射出舷邊的燈光。引水員的小艇剛靠穩,二副已伸出右手,兩人的握手短暫有力,像兩艘船在海上擦肩而過。
”歡迎登船。”二副的聲音幹淨利落,他側身讓出通道,右手順勢指向駕駛台方向。引水員點頭時,安全帽的係帶隨風飄動。兩人前一後踏上舷梯,皮鞋踩在鋼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水頭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掏出手帕擦了擦額汗:”得,該咱們收拾殘局了。”他彎腰拾起軟梯的端頭,棕繩在他手中像條溫順的巨蟒。我負責整理防撞球,這些黑色的橡膠球還帶著海水的濕氣。
”收梯咯!”水頭喊了一嗓子。我們合力拉起軟梯,海水從梯階間嘩嘩流下,在甲板上彙成蜿蜒的小溪。水頭的手法老練,每個折疊都精準利落,軟梯在他手中變成整齊的方塊。
軟梯收卷的儀式開始了。
水頭單膝跪在潮濕的甲板上,古銅色的手臂肌肉繃緊如纜繩,棕繩在他掌心發出有節奏的沙沙聲。每收一米,他都要用力抖落繩上沾著的海水,鹹濕的水珠在晨光中劃出銀亮的弧線,在甲板上濺開細碎的光斑。
”這繩子不能沾水,不然老沉了!”水頭嘟囔著,手指撫過繩結處的磨損痕跡。我蹲下身整理防撞球,這些黑色橡膠球還帶著深海的涼意,摸上去像海豚濕潤的皮膚。遠處海鷗盤旋鳴叫,仿佛在為我們這場晨間作業伴奏。
當最後一段軟梯離開蕩漾的海麵,水頭利落地打了個漁人結。繩結在他粗壯的手指間翻飛如蝶,最後收緊時發出令人安心的”哢嗒”聲。”wc!”他抹了把額頭的汗珠,在晨光中甩出一串晶瑩,”這結從沒鬆過。”
我抱起疊好的軟梯往庫房走,帆布還在滴水,在甲板上畫出一道斷斷續續的航線。推開器材庫厚重的鐵門時,合頁發出熟悉的**。庫房裏懸掛的各種繩索在朦朧光線中微微擺動,像巨獸沉睡的血管係統。
推開駕駛台水密門時,空調的涼風裹著茶葉香撲麵而來。李哲正扶著橡膠舵輪,陽光把他後頸的汗珠照得發亮,安全帽帶在下巴上勒出深痕。”075。”引水的聲音平靜如海,手裏的鉛筆在海圖上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
舵輪在李哲掌中平穩轉動,船艏緩緩切開翡翠色的海麵,留下長長的航跡。我能看見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地圖上蜿蜒的河流。突然,李哲**,臉色發白:”二副,我得去趟廁所。”他尷尬地朝二副咧嘴,露出被檳榔染紅的牙。
二副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視線仍鎖定在雷達屏幕上。李哲如蒙大赦,把微濕的舵輪往我懷裏一塞:”幫看著!”橡膠舵輪還留著他手心的溫度,像接過剛蘇醒的生命。
我深吸口氣,手指搭上冰涼的舵輪。船體在掌下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握住活物的脈搏。”航向保持。”二副的聲音從海圖桌傳來,帶著些許鼓勵。透過擋風玻璃,看見一群飛魚正掠過船艏,銀白的腹鰭在朝陽下劃出閃亮的弧線。
這一刻,清晨收梯的疲憊忽然消散在舵輪的震動裏。我輕輕調整舵角,感受著萬噸巨輪在指尖的牽引下微微偏轉。遠方的海平線上,初升的太陽為雲朵鑲上金邊,整片大海仿佛都在為新一天的航行蘇醒。
駕駛台裏彌漫著咖啡因和專注的氣息。二副時不時抬頭看雷達,又低頭修改航線。無線電裏傳來其他船隻的通話聲,夾雜著電流的雜音。我穩穩地把著舵,目光掃過羅經盤上微微晃動的指針。
十分鍾後,李哲帶著一身洗手液味回來了。他拍拍我的肩接過舵輪,手指靈活地調整著航向。
快到港口了,我也該下去了。
走下駕駛台時,正巧碰到三副上來接班,跟三哥打了個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淩晨一點的南洋浦港像打翻的墨水瓶,隻有零星燈火在潮潤的夜色裏暈開模糊的光斑。我們的船切開墨色海麵緩緩逼近,主機轉速已降到最低檔,螺旋槳攪起的尾流像巨獸疲憊的呼吸。
駕駛台裏,三副的側臉被雷達屏的綠光鍍上一層冷釉。他扶了扶眼鏡,對著高頻電台說:”南洋浦交管,外輪“海洋號“申請進港。”電流雜音中傳來帶睡意的回應,像隔著重紗的夢囈。
水頭帶人在船艏待命,安全帽上的反光條在夜色中明明滅滅。我趴在右舷看岸吊的輪廓,它們像沉睡的鋼鐵長頸鹿。引航艇劃破漆黑的海麵駛來,艇首劈開的浪花在月光下短暫地發亮,像轉瞬即逝的珍珠。
帶纜艇突突地靠攏時,撇纜繩帶著呼嘯聲飛向碼頭。纜繩吃力的瞬間,船身輕微震顫,廚房裏某隻空酒瓶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老陳在船尾罵了句髒話,又被風聲撕碎。
當最後一根纜繩係緊,主機徹底安靜下來。突然的寂靜中,隻聽見浪花輕拍礁石的聲響,像大海平穩的鼾聲。港區路燈下,幾隻夜鷺單腳立在係纜樁上,仿佛在審判我們這群深夜的闖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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