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59 更新時間：25-06-21 16:03
禦書房的鎏金獸爐騰起嫋嫋青煙，禮部劉侍郎舉著皺巴巴的手冊，氣得手抖如秋風裏的枯葉：“皇上明鑒！這歪理邪說竟敢把科考秘聞編成段子......”他身後跪著的幾個老臣也吹胡子瞪眼，官帽翅顫得能當扇子使。
皇帝俞謨羌捏著頁角的手一頓，啪地抖開手冊：“第一條，若遇禮官糾纏，可問其當年殿試可曾尿褲子？”冕旒後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這文風倒讓朕想起年輕時往太傅茶壺裏塞蛤蟆的舊事。
畢竟他女兒隻和他說了要起草手冊打輿論戰，卻堅持將內容保密，說定不讓他失望。
“陛下！”周尚書顫巍巍出列，官袍下擺還沾著可疑的水漬，“楊美人在太液池堵著老臣，非說這孔雀補子像禿毛雞……”他掏出的孔雀毛，像被拔了毛的鸚鵡要找人理論，“您瞧瞧！徐充儀硬要臣當場數尾羽！”
角落裏的小侍衛憋笑憋得直掐大腿，皇帝屈指敲了敲案上那疊彈劾奏折：“禮部這個月參人的折子可多如雪花，這是又要參誰一本？”
禮官們紛紛開口，要皇帝揪出幕後主使，皇帝拎起手冊對著光，紙頁間的塗鴉在夕陽下張牙舞爪。
華音殿東偏殿中，曾寶林攥著手帕，聽宮女描繪劉侍郎跳腳的模樣。
“主子不知道，那老頭像被把住了命門，定要揪出幕後之人來呢！”
曾寶林莞爾一笑，五公主這事做得也不曾遮掩，查清不過是時間長短問題：“是得讓她吃點苦頭才對……”
可恨她父親不過地方小官，人微言輕，在京城中也沒有什麼勢力，她入宮這些年又不得寵，哪會有人願意與自己結交呢。
如今不過就是冷眼旁觀，俞綺從前也並不對自己的事上心，多少爭端都被她輕輕遮掩過去，若不是她……
她一巴掌拍在案上，讓跟前聽命的宮女嚇了一跳。
若不是這享盡榮華富貴與全宮寵愛的五公主，若不是閔氏那賤人肚子爭氣……不，或許是老天牽錯了線，本該讓三公主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呢……
“若是遇到劉侍郎，可千萬叮囑他，禮製乃國之梁柱，哪容旁人置喙。”她仍是不死心，定要煽風點火，巴不得俞綺能卷入這風波裏再也爬不起身。
“可是……”小宮女心下疑惑，“這手冊上寫的東西，都對女子有益啊……”
她也私下與同宮的宮女議論過這小小的冊子，上頭雖綴著幾處引人發笑的畫，又以通俗詼諧的風格寫下，細讀下來卻讓她們歡欣雀躍——
日後不僅可以取消那幫子年邁又腐臭的禮官，說不準還真能穿上方便行走勞作的短裙裾，又能不用對位高權重之人跪拜，就連後宮中的主子們，也可免了晨昏定省的禮數，她也一時說不出缺點來。
隻聽說唯尚宮局那幾位掌管禮儀規矩的嬤嬤有些意見，上麵說了服裝規製不必受限，日常穿著隻要不是過於奇異暴露即可。嬤嬤們是生怕以後沒有了能壓妃嬪宮女一頭的權力，正暗自叫苦。
可就是這樣一劑在眾人看來無甚不好的“良藥”，自家主子卻要和禮官站在同一個陣營，真真叫她摸不著頭腦。
“叫你去就去，我還使喚不動你了？”曾寶林聽不得這磨磨嘰嘰的話，當即又是一掌拍下。
小宮女連忙應聲退下。算了，這位主子陰晴不定的，說什麼都答應著就是了，總之這次吩咐的事她又不能隨時盯著，還不是日後問起來敷衍過去就行了。
暮色降臨，江雲殊正提著裙擺往長寧宮溜達。煙紫襦裙的銀線流雲紋在晚風裏漾出漣漪，像極了她胃裏咕嚕作響的饞蟲。
午膳那碟肉末豆腐腦早化成了清湯寡水，此刻她盯著廊下飄過的炊煙，恍惚間聞見了蜜汁火方的焦香。
她昨日去了趟禦花園，但距俞綺落水那日已過去七八天光景，什麼也瞧不出來，隻得悻悻而歸。
“殿下仔細腳下。”朱槿輕聲提醒，眼見主子第三次差點被青磚上的鯉魚紋絆倒。
江雲殊端了端臂間披帛，維持著公主該有的端莊步態，舌尖卻偷偷抵著後槽牙。她是喜歡漂亮衣服，可也沒想到這襦裙穿起來如此行動不便。
若還能拿起手機養女兒，定少給女兒穿雲端的套裝。
拐過長廊時，她忽然瞥見個捧著食盒的小宮女，漆盒縫隙溢出的油光讓她喉頭一滾。
“母後近日食欲可好？”她狀似不經意地問引路姑姑，指尖悄悄掐算著長寧宮小廚房的膳點——糖醋小排該起鍋了，翡翠蹄髈怕是正在收汁。
正殿的琉璃瓦鍍了層金邊，江雲殊在階前理了理鬢角珠翠。寶石戒指叩擊案幾的脆響從殿內傳來，混著皇後與女官商議下月采辦事宜的絮語。
她深吸一口氣，桂花混著醬鹵的香氣鑽入鼻腔，胃袋應景地發出聲輕鳴。
“五公主到——”
江雲殊邁過門檻，在皇後跟前行了個用量角器來量也挑不出錯的禮，餘光瞥見偏殿晃過的膳桌影子，描金瓷盤上臥著的，可不正是她魂牽夢縈的……
長寧宮的銀絲炭盆噼啪炸出火星，江雲殊捧著暖手爐往膳桌旁蹭，鼻尖幾乎要貼到那盅翡翠蹄髈上。
皇後摘了礙事的戒指手環就敲她手背：“急什麼，滿桌的菜又跑不了。”說著夾了塊蜜汁火方放進她碗裏，“倒是你二哥當初相看皇子妃時，可比這猴急多了。”
“母後快講講！”江雲殊眼睛發亮，銀箸懸在半空忘了落下。
皇後抿了口梨花白，袖口拂過青玉盞：“你二嫂是鎮北侯嫡女，打小跟著父兄在邊關跑馬。那年春獵你二哥射了隻白狐，非說要做成圍脖送人家——”她突然笑出聲，“結果狐狸皮硝壞了，毛掉得比禦花園落葉還快。”
江雲殊差點被米飯噎住：“後來呢？”
“後來你二哥抱著禿毛圍脖在侯府門前蹲了三天，逢人就說這是漠北新流行的”斑禿款”。”皇後學著親兒子俞亟梗脖子的模樣，“二姑娘隔著門縫瞧見，笑得直不起腰，轉頭就讓你二嫂的兄長拎著紅纓槍追了他半條街。”
母女倆笑作一團時，殿外突然傳來聲咳嗽。皇帝揣著本手冊跨進來，冕旒垂珠晃得歡快：“後宮傳出的玩意，皇後要如何解釋？”他板著臉把手冊拍在案幾上，震得糖醋小排的醬汁濺上龍紋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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