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62 更新時間：25-10-02 20:00
夜風卷過獵場，帶著白日未散盡的塵土氣和血腥味，拂動著西楓林深紅的葉片，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無數細小的鬼魅在竊竊私語。
三更將近，月隱雲層，隻有稀疏的星光勉強勾勒出嶙峋枝椏的輪廓。
林間霧氣彌漫，更添幾分陰森詭譎。將本就稀疏的星光揉碎，隻餘下古楓虯結的枝幹在昏暗中投下張牙舞爪的暗影。
蘇曉卿踏著柔軟的枯葉走來，步履沉穩，不見重傷者的虛浮。他未著勁裝，隻一襲質地極佳的月白錦袍，外罩一件厚重的銀狐裘大氅。大氅的毛領襯得他下頜線條愈發清俊，也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巧妙地遮掩了左肩的傷勢，隻露出一截素淨的衣領。火光下曾顯溫潤的麵容，此刻在月色下更添幾分清冷如玉的質感，唯有唇色略顯蒼白，透露出些許不適。
拓跋弘背對著他，魁梧的身形在夜色中如同一座鐵塔。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腰間銀製的狼首和彎月掛飾輕輕碰撞，發出細微而清冷的叮當聲。火光下曾有的狂傲收斂了許多，琥珀色的眸子在陰影裏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嘴角卻習慣性地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弧度。
“靖王殿下，”拓跋弘的聲音帶著草原特有的粗獷，語氣卻刻意放緩，顯得有些奇異，“傷體未愈，還肯應本王之約，這份膽識，佩服。”他目光掃過蘇曉卿肩頭被大氅覆蓋的位置，意有所指。
蘇曉卿在距離他數步之遙停下，夜風吹動他大氅的下擺，更顯身形頎長。他微微頷首，聲音清越平靜，聽不出情緒：“王子以”誠意”相邀，事關重大，本王豈能不來？隻是不知，王子口中的”誠意”，究竟是何物？”他開門見山，目光如沉靜的湖麵，倒映著拓跋弘的身影。
拓跋弘低笑一聲，向前踱了一步，銀飾輕響：“王爺快人快語。那本王也不繞彎子了。”
他臉上那絲玩味褪去，換上幾分刻意的凝重，“今日獵場那支冷箭，目標是你，卻差點要了你們”小皇帝”的命。”他刻意加重了“小皇帝”三個字，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蘇曉卿眼神微凝，麵上依舊不動聲色，攏在大氅內的手指卻微微收緊。
“那支箭頭上的日期…嗬…”拓跋弘的語調轉冷，帶著被算計的慍怒，“裴弘毅那老匹夫！他這是要把刺殺親王、驚擾聖駕的潑天大禍，硬生生扣在本王頭上！扣在我鮮卑頭上！他想幹什麼？想挑起兩國戰火，好讓他裴弘毅從中漁利？還是想借”小皇帝”的刀，把本王這個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徹底除掉？！”
蘇曉卿靜靜聽著，月光落在他清俊的側臉上，如同覆了一層薄霜。拓跋弘的控訴，印證了他最深的推測。裴弘毅此舉，狠毒至極。
拓跋弘見蘇曉卿沉默，眼中精光一閃，語氣忽然變得極具**性：“王爺，裴弘毅是條毒蛇，盤踞在你大魏朝堂多年，吸食民脂民膏，更是把手伸到了我草原！他今日能栽贓我刺殺你，明日就能栽贓別人弑君！此獠不除，你大魏永無寧日，我拓跋弘也寢食難安！”
拓跋弘從袖口裏掏出一本厚厚的賬簿，油布包裹透著歲月的痕跡：“這本賬簿裏麵詳細記錄了裴弘毅如何將你大魏的婦孺當作牲口買賣，如何收受賄賂賣官鬻爵，上麵有他心腹的簽名畫押，有他裴家錢莊獨門的密印，樁樁件件，足以讓他九族盡誅。”
蘇曉卿的目光終於落在那油布包裹上，沉靜如水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明顯的波瀾。
然而，蘇曉卿並未立刻伸手。
他攏在大氅內的手指無意識地按住了肩頭的傷處，冰冷的疼痛讓他頭腦異常清醒。他直視拓跋弘，聲音帶著穿透性的冷意：“拓跋弘，你說裴相是一條毒蛇，本王怎麼能確定你不會是下一個裴弘毅？你與裴弘毅合作多年，盤根錯節，利益糾纏。僅僅因為他設計了一次刺殺，將髒水潑向你，你便要冒著暴露所有合作的風險，拿出這等足以讓他萬劫不複的證據，來與本王”合作”？這代價，未免太大，也太突然了。本王需要更充分的理由，來解釋你為何此刻不惜與裴弘毅徹底撕破臉。”
蘇曉卿在心中默念：”長命。”
【在呢宿主！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長命，你能不能幫我確認一下他手上的那本賬簿是不是真的？”
長命啟動係統掃描隨後的出結論【是真的，但似乎並不完整。】
“並不完整？”
【是的，那本帳簿上隻有裴弘毅的交易，並沒有拓跋弘的名字】
長命突然驚叫：【宿主你肩膀怎麼在流血？！(ΩДΩ)】
蘇曉卿在心底無奈地安撫道：無妨，長命。一點皮外傷，死不了。眼下這賬簿更重要。
他麵上不動聲色，目光依舊鎖在拓跋弘臉上，等待對方的回答。
長命，蘇曉卿同時在意識中快速詢問，關於拓跋弘的劇情你知道多少？
長命的回應帶著少見的凝重【原著中，鮮卑王子拓跋弘後期利用與大魏多個大臣暗中勾結，積蓄力量，曾多次試圖挑動邊釁，甚至策劃顛覆大魏朝廷。其野心極大，手段狠辣。最終陰謀敗露，被簫逸聯合宿主您挫敗，其部族勢力亦遭重創。宿主，此人極度危險，其”誠意”背後恐有更大圖謀，請務必警惕！】
拓跋弘敏銳地捕捉到了蘇曉卿眼神的細微變化，以為對方被賬簿打動，心中暗喜，立刻加碼：“殿下！本王與他合作，不過是虛與委蛇，各取所需！但這次，他竟敢用刺殺親王、驚擾聖駕這等潑天大禍來栽贓於我鮮卑！這已觸及本王底線！他想挑起兩國戰火，借刀殺人，將本王除之後快！此等背信棄義、心狠手辣之徒，豈能再容他活在世上？隻要殿下肯與本王聯手除掉此獠！他留下的勢力、財富、那些隱秘的渠道……盡歸你我！”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充滿了蠱惑，“不僅如此！我拓跋弘以狼神之名起誓，隻要殿下肯合作，我鮮卑願與大魏重修盟好，開放邊境互市，甚至……在殿下需要的時候，我拓跋部的鐵騎，亦可成為殿下手中最鋒利的刀！”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蘇曉卿，“這買賣，比殿下孤身一人與那老狐狸鬥法，如何？”
“拓跋部的鐵騎？”蘇曉卿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說實話，權力財富什麼的蘇曉卿並不十分熱衷。他來自現代的靈魂深處，對封建王朝的權力遊戲始終帶著一絲疏離。但在這裏生活了兩年，他親眼目睹了裴弘毅一黨如何蛀空大魏根基，如何讓百姓民不聊生。尤其是聽到長命確認賬簿為真，想到那些被當作牲口買賣的婦孺，一股源自現代文明底線的強烈厭惡和責任感湧上心頭。
扳倒裴弘毅，肅清朝綱，還那些無辜者一個公道，這是他能在這個世界真正留下印記、改變些什麼的機會。指節微微泛白，有那麼一瞬間，拓跋弘描繪的藍圖——清除巨蠹、國泰民安，甚至借助外力快速穩定朝局——確實在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
然而，長命關於拓跋弘未來野心的警告猶在耳畔，如同冷水澆頭。他猛地抓住了一個關鍵點，眼神銳利如刀鋒般射向拓跋弘：“王子所言，鐵騎可為本王所用……聽起來**。但本王有一事不明：裴弘毅能調動邊軍，甚至能安排”意外”讓陛下涉險。你在軍事上，是否也曾與裴相有過……深層次的”合作”？否則，他如何能將刺殺栽贓得如此”順理成章”？”
拓跋弘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化為更深的無奈和憤慨，他避重就輕地攤手：“殿下明鑒！本王與裴相的交易，多限於商貨往來。至於軍事……哼，裴弘毅手眼通天，在大魏境內安插幾個死士、買通幾個將領，對本王栽贓嫁禍，又有何難？本王不過是他眼中一枚用過即棄的棋子，一個……被他拉下水替他背黑鍋的”生意人”罷了！他才是玩弄兵戈、禍亂朝綱的元凶！”他刻意強調了“生意人”三個字，試圖將自己塑造成純粹的受害者。
“生意人？”蘇曉卿的聲音冷了下來，目光如冰錐般刺向拓跋弘，“什麼樣的”生意”，會涉及將大魏婦孺當作牲口買賣？王子莫要忘了，無論鮮卑王庭還是我大魏朝廷，對此等行徑，可都是明令禁止、罪同叛逆的重罪！裴弘毅該死，那些參與其中、推波助瀾的”生意人”，難道就能獨善其身，搖身一變成了”盟友”？”
他刻意停頓，讓話語中的質問和警告意味更加濃重。夜風似乎也停滯了，林間隻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聲。紀黎和霧刃的氣息在遠處陰影中紋絲不動，如同蟄伏的磐石，唯有霧刃腰間那串青銅鈴鐺，在夜風掠過時，發出微不可聞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輕顫。
蘇曉卿沉默了良久。這份沉默本身，就足以說明他內心的劇烈掙紮。長命的警告、賬簿的真實與沉重、拓跋弘看似**實則暗藏禍心的條件、以及那令人發指的人口買賣……種種思緒在他腦中激烈交鋒。
最終，他緩緩抬眸，眼底的波瀾已被強行壓下，恢複了深潭般的平靜，隻是那平靜之下，潛藏著更複雜的暗流。他伸出手，沒有直接去接那包裹，而是沉聲道：“賬冊，本王需先一觀真偽。”
拓跋弘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逞笑意，毫不猶豫地將油布包裹遞了過去：“殿下請便！本王誠意在此，絕無虛假！”
蘇曉卿接過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托著無數人的血淚和命運。他並未當場拆開，修長的手指在油布上摩挲片刻，仿佛在掂量其分量與代價。他抬眼，目光銳利如電：“王子所求，恐怕不止是除掉裴弘毅這麼簡單吧？”
拓跋弘哈哈一笑，姿態瀟灑地攤了攤手：“殿下明鑒！本王所求，不過是一個更可靠、更強大的盟友，以及……未來更廣闊的合作空間。裴弘毅能給殿下的阻礙，本王能幫殿下掃清；裴弘毅給不了殿下的助力，本王能給！”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比如，裴弘毅和我深層次的交易細節。”
蘇曉卿握著包裹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指節更顯蒼白。他深深地看著拓跋弘，仿佛要穿透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清其背後真正的意圖。最終，他隻是將包裹攏入大氅內，聲音聽不出喜怒：“此事，容本王思量。賬冊，本王暫且收下。”
“好！”拓跋弘撫掌而笑，毫不拖泥帶水，“殿下是聰明人，本王靜候佳音！夜色已深，就不打擾殿下養傷了。”
他後退一步，姿態灑脫地行了一個鮮卑禮，腰間銀飾叮當作響，“本王告辭。殿下……保重。”說罷，竟真的不再多言，轉身便走，步履輕快，銀飾在月光下劃出流暢的弧線，身影很快便融入楓林深處的黑暗，隻餘那清脆的叮當聲漸行漸遠。
作者閑話：
蠢作者第一次寫權謀，如果哪裏有衝突或者不對勁得地方，還請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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