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634 更新時間：25-07-08 08:01
陳母那一聲泣血的哀嚎，如同滾油潑進了死寂的貢院，瞬間炸開了鍋。
被驅趕到遠處的考生們騷動起來，嗡嗡的議論聲裏充滿了震驚、憤怒和兔死狐悲的淒涼。禮部官員們臉色慘白如紙，汗如雨下，為首的吏員更是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一派胡言，刁婦！快把她拖下去。”一個身著緋色官袍、體態微胖的禮部郎中厲聲嗬斥，聲音卻帶著色厲內荏的顫抖。
兵丁們如夢初醒，慌忙上前要架住哭嚎掙紮的陳母。
“住手！”裴彥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凜冽威壓。
他一步跨出丙字七號號舍，深青官袍在壓抑的晨光下如同凝固的寒冰。冰冷的目光掃過那緋袍郎中，如同刮骨鋼刀。
“此婦所言，是真是假，自有開封府徹查！誰敢阻撓，以同謀論處！”他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殺氣四溢。
那緋袍郎中被他看得一個哆嗦，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敢再言。兵丁們僵在原地，不敢再動陳母。
陳母掙脫束縛，連滾帶爬地撲到兒子陳啟僵硬的屍體旁，枯瘦的雙手顫抖著撫摸兒子冰冷扭曲的臉龐，渾濁的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湧而出，混合著鼻涕和塵土，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衝刷出泥濘的痕跡。
“啟兒啊……我苦命的兒啊……”她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嘶啞破碎。
“都怪娘沒用，都怪娘啊！你爹前年摔斷了腿，欠了藥鋪一屁股債……家裏揭不開鍋……是娘……是娘鬼迷心竅，收了那黑心腸的錢……讓你替那個天殺的侍郎公子來考啊……娘想著……想著等那公子高中了，得了官身，總能賞下點錢還債……娘不知道……娘不知道這是要命的勾當啊！他們……他們答應過保你平安的……天殺的！他們騙了娘，害死了你啊——”
她哭嚎著，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裴彥，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貢院深處某個方向，帶著滔天的恨意：
“是他！就是那個穿金戴銀、騎高頭大馬的王衙內，工部王侍郎家的公子！是他逼我兒替他考的。啟兒……啟兒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全啊，他隻會種地，隻會刨土坷垃，他哪會寫這些天書啊——”
轟——
陳母的控訴如同驚雷，徹底坐實了替考殺人的驚天黑幕。
整個貢院甬道一片嘩然！考生們群情激憤，憤怒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禮部官員和兵丁。
“肅靜！”包拯沉穩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壓下騷動。他額間的月牙疤在陰沉的天光下顯得格外深刻，威嚴的目光掃過全場。“裴彥。”
“卑職在！”裴彥躬身，眼中怒火翻騰。
“即刻查抄工部侍郎王倫府邸，緝拿其子王瑞，封鎖所有涉事吏員。將陳啟屍身及物證移送府衙！”包拯語速不快，卻字字千鈞，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另，帶陳母回府衙，詳加保護訊問。”
“遵命！”裴彥領命，立刻分派衙役行動。他轉頭看向林疏月，眼神複雜難明，最終還是冷聲道：“林疏月，此屍……需你詳驗。我要知道，他是如何中的毒，何時中的毒。”
林疏月沒有回應，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掃過哭得幾乎昏厥的陳母，又落回陳啟那張黝黑粗糙、寫滿痛苦的臉，以及那雙布滿農夫厚繭的手。
一絲悲憫和更深的憤怒在她胸腔裏交織，寒門學子的命，在權貴的眼中，果真不如草芥。
開封府衙，陰森肅穆的驗屍房。
陳啟的屍體被置於冰冷的石台上。濃烈的醋味和艾草氣息也無法完全掩蓋那絲若有若無的甜腥屍氣。
裴彥、包拯（隻在高處設座旁聽）、蘇雲袖、周大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台邊那個戴著棉襯鐐銬的身影上。
林疏月沒有急於解剖，她先仔細檢查了屍體表麵。
口鼻處殘留的烏黑血沫，指甲縫裏的墨垢和血跡，翻倒的硯台……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陳啟那雙布滿厚繭的手上。
她拿起那方缺角的舊歙硯，對著光線，仔細查看裴彥發現殘留毒物的缺角凹槽。又用幹淨的銀針，小心刮取了一點殘留物，置於鼻端輕嗅。
“毒下在硯台夾層裏。”林疏月的聲音清晰冷靜，“此毒性烈，遇墨汁或水汽便緩慢滲出，混入墨中。陳啟研磨書寫，毒物便沾在手上。他書寫時思考、焦慮，習慣性啃咬指甲或觸碰口鼻……毒便由此入口。”她指向陳啟指甲縫裏的血跡和口鼻處的血沫。
“劑量不大，但足以在封閉號舍內，經過一夜緩慢發作，最終毒發窒息而亡。時間……應是昨夜子時前後。”
裴彥臉色鐵青，好陰毒的手段。無聲無息，殺人於無形。若非陳母哭訴揭穿替考，此案幾乎被偽裝成“舞弊爭執，意外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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