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48 更新時間:25-07-11 09:44
日子不急不緩地走著,千篇一律的生活重複得毫無新意,蓄謀已久的禍事妄圖給平淡重重一擊,試圖一擊斃命,而也的確要了剛得喘息的家半條命。
轉眼已近十月,距離來到大柿子樹村已過四個多月。柳予安每日早出晚歸到安平縣內上工,擔著一家生活開銷。
天氣漸涼,白晝漸短,預示著冬日的到來。
這日一早,寧家用過早飯,天還蒙蒙無亮,柳予安照舊要去鳳祥閣上工——盡管鳳祥閣賣得是情懷,以至於隻在出新貨時鋪裏會熱鬧一些。
值得一說的是,洗發水在鋪裏異常好賣,稍微富有些的人家,都願買上一罐,也盡管畢鳳定價兩錢。
“予安,等一下。”寧母叫住將將跨出大門的柳予安。
柳予安回頭,跨出了門的一隻腳收了回,向前迎了幾步。“陳姨。”
“這個給你。”寧母扶著腰走近柳予安,遞過一隻月白色的香囊。“這些日子趕繡活太急了,這個香囊一直忘給你。”
香囊是和目前這家人不搭的綢緞,上麵繡著一枝柳條,反麵右下角還用金線繡了一個小小的“柳”字。
“陳姨,這是?”柳予安接過香囊,拇指摩挲了一下這栩栩如生的柳,看向寧母。
“原本是夏日防蚊蟲,一直拖到現在。”寧母微微笑著。“第一個把圖案繡歪了,給了小簡。”
“現在蚊不多了,小簡給裏麵配了副香藥,你純當熏香帶罷。”寧母補充道。
“謝謝陳姨,外麵天涼,您趕緊回屋吧。”柳予安不著痕跡地瞧了一眼寧母的肚子——臨盆在即。
“哎好,今日冬衣就都收尾了。”寧母看了眼柳予安薄薄的單衣,捏著香囊的指尖被涼晨凍了個泛白。
“那我先去了。”柳予安禮貌回應,將香囊掛在了腰間,轉頭出門去。
午飯過後,鳳祥閣中,柳予安正照著冊子點貨查賬,夥計小這每天都活力過剩地念叨:“哎?我說予安哥,為什麼你算的這麼快?還不用算盤。”
“你這算數,我這輩子都學不會。”小這擦著桌案貨架。“得虧畢姐把你招來,我可遠離這苦海了。這賬本以後可別讓我再碰了。”
小這太過擅長自言自語,狀在對柳予安說,卻絲毫不關柳予安的事。
“畢姐年前還能來一趟,嗯…也可能不來。”小這繼續擦弄,生怕精力用不完似得不肯閑下來。“誰知道呢,看她心情。”
“不過我覺得今年畢姐會來,好像她二哥又從西邊帶回一趟貨,說是要一起過年。”小這絮絮道。
“我希望畢姐回來,她回來我們就能吃到很多沒吃過的了。”小這想入非非地吸溜了一口口水。
“為什麼畢姐每年隻回來一趟啊?”柳予安抬頭終於發聲。
“啊?啊。我以為予安哥你對人間事不感興趣呢。”小這停下手裏的動作,走向柳予安所在櫃台。
“畢姐以前是嫁在咱們安平縣,夫君是個教書先生。那時候畢姐還不做生意,後來據說她夫君在回村中看他爹娘的途中,被一夥馬匪搶了,人也沒給留活口。”小這將抹布放在櫃台旁邊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唉,那時候我還小著,據說當時傷了好多人,死了兩個,一個是畢姐的夫君,另一個是當時的要衙尉,要正義。哦,也就是現在的要衙尉的爹。”
“這都快十年了,畢姐後來隨著她兩個哥哥開始做生意,安平縣這裏每年回來一趟上個墳。再多一次就是過年了,還得趕上她倆哥哥都空閑的時候才會回安平縣過。”
“轟隆隆”晴空突炸悶雷,小這嚇了個哆嗦,“不會吧,我也沒說什麼,天打雷要劈我啊。”由小這哆嗦了一下。
“啊啊啊,以後不能在人背後說閑話了。”小這自顧自抿了抿嘴。“可我這也不算閑話啊?!”
小這起身站去門口,麵容嚴肅地道,“起風了。”
柳予安:“……”誰該破產了?
柳予安繞過櫃台走到小這身邊:哦,真起風了。
“予安哥,今日我們得早些回了,要來雨了。”小這故作深沉,側頭對柳予安道。
“你會觀天?”柳予安抬頭看了看無雲的天空,雖不清朗卻也並不陰沉。
“不會啊。”小這聳了聳肩,又帶上了嘻嘻哈哈的語氣,走向窗口開始關窗。“可是我會看其他店家啊。”
柳予安循著小這眼神看去,果不其然一整條街的鋪子都在關窗收攤。
“予安哥,你信我,那些鋪子老板都老成精了,跟著他們收準沒錯。”小這從窗逢裏瞅了瞅大街,加快了手頭上的速度。“每年都有這麼兩次,是畢姐允許的。”
信誓旦旦的小這給了柳予安十足的肯定。“予安哥,你拿門口的大傘快走吧,你家太遠了,別沒等到家就下起來了。”
小這一把將柳予安拉到門口,將大傘遞到手中。“快走吧,予安哥,你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
柳予安:……
“額,不是,一會大雨你今晚回不去。”
“那我先走了。”柳予安接過小這遞來的傘,走出鋪門,回頭道:“謝謝了。”
小這搖搖手,轉頭小步跑去關窗。
風來得驟,柳予安到達大柿子樹村時,天上已壓下了黑雲。
村內轉了個拐角,熟悉的自家土牆外聚了零散幾人。大門外幾人見柳予安來,紛紛散開。
此時院內出來一老婦人,是前院趙奶奶。柳予安去上工後,每日給趙奶奶三個銅板,請幫做午晚兩頓飯。
此時的趙奶奶火急火燎,見了柳予安後更是語無倫次:“寧,寧家小子,快快,來來。”
趙奶奶像揪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揪住柳予安袖子往院裏帶,大力帶了柳予安一個踉蹌。
一覽無餘的院內,寧母躺在中廳門口,手捂肚子,身下所見全是血。
一把剪刀紮在了側後頸,整個刀頭沒了進去,血滋滋地沿著刀身細噴,隻留人還睜眼眼睛呼哧呼哧地喘氣。
柳予安更踉蹌了,他鬆下回來時小這給帶的大傘,反抓趙奶奶手臂:“快,快去喊我爺爺。”
“我,我家小孫子,已經,已經跑去叫了。”趙奶奶話說不利索,定在了院內,倚靠著藥架試圖緩解無力感。
柳予安感覺天旋地轉,步履不穩地踉蹌邁步,走了幾步便一個趔趄跪在寧母麵前。
他試圖不去看這些血,咬著牙,度著青筋抱起寧母,將人抱到東屋床上。又隨手拿了件疊在床頭的衣物往寧母脖頸下塞。
剪刀不敢拔,血更是止不住地滋溜細噴。柳予安頭暈目眩呼吸困難,不知是淚迷了眼,還是汗進眼裏鹹出了淚。
寧母直勾勾地看著房頂,嘴巴嘬喏地張了張,沒有說話的力氣。
仿佛是憋了一口孤注一擲的氣,寧母哆嗦地緊抓住了床邊眼花胸悶的柳予安的胳膊,順著胳膊扯了柳予安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寧振和寧簡進門時,看到的便是渾身是血的柳予安站在寧母床前,泛白的手正緊緊被寧母攥著捂在肚子上。
寧振懵地晃了一下,大手條件反射地抓住了門框,“小簡,去,去鄰居家找小純,我不叫你別回來。”
寧簡咬著牙地紅了眼,眼淚卻是一滴也沒掉,轉頭跑出門外。
寧振晃著進了東屋,寧母還插著剪刀的脖頸處血已經不再冒。他將顫抖的手指摸在了寧母脖頸另一側——已經沒了脈搏。
“人沒了。”寧振聲音沙啞,語氣中或是悲痛,或是滄桑,也或是無奈。半年沒出,接二連三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讓他老眼含淚卻無法流出。
柳予安被寧母緊抓的手還沒鬆開,柳予安的眩暈氣悶感過了個高潮,已經漸漸能夠平和呼吸。
他試圖將手抽回去,卻是一下子沒抽動,而意外之中,他感到了寧母的肚子的鼓動。
柳予安內心大驚,他語帶顫抖地驚道:“肚子,肚子在動,孩子孩子。”
寧振不為所動。
柳予安輕使了勁兒,抽出了手,雙手激動得抓握住寧振:“爺爺,孩子,孩子還在動。”
寧振轉頭看向柳予安,又看看寧母肚子,肚子輕微又鼓動了一下。
柳予安覺得自己是用了二十多年來攢的膽氣,他鬆開握住寧振的手,咬牙憋氣拔出了插在寧母脖頸出的剪刀。
剪刀的拔出帶了一小股血,借著拔的力道,噴了柳予安半臉。
柳予安滿血的手拿了剪刀頭,將刀把反遞到寧振眼前,哆嗦的手配了顫抖音:“爺爺”
寧振愣了幾個呼吸,接過剪刀,呆愣變成了堅定。“予安,去,去燒熱水。”
柳予安對上了寧振堅定的眼神,軟著腿跑出去。
屋外狂風大作,大門外眾人已散去。屋門外趙奶奶頂著風,手把著屋門支撐站著。
滿身滿臉是血的柳予安慌忙一出門,著實嚇了這老人一大跳。“哎呦。”
“趙奶奶,勞駕,勞駕幫忙燒些熱水吧。”柳予安哆嗦著話也沒說清,不顧禮數地拉了趙奶奶一把往廚房帶去。
“好,好好。”趙奶奶反客為主地超過柳予安。“我去刷鍋,你多提幾桶水,再抱著柴火來。”
家有一老,瞬間讓柳予安有了安全感。他提了水抱了柴,便等在廚房徘徊。
活了這麼大歲數的趙奶奶總是比一般薑辣一些,“孩子還能活嗎?”
“我不知。”柳予安不知所措地搖搖頭。
“陳氏給孩子備了衣物和尿布,在她房間櫃子裏,你可以去找找備著。”趙奶奶填了一把火進灶裏,這句話像是有無形的力量,似是篤定了還有希望。
“熱水我來燒吧,你轉得我頭暈。”趙奶奶搖了搖頭,不再看徘徊的柳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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