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29 更新時間：25-08-05 16:19
淩晨四點半，蘇沐楸的鬧鍾在黑暗中響起。她摸索著按下停止鍵，指尖觸碰到枕邊那張林教授給的獎學金申請表。窗外，新加坡的天空還是濃稠的墨藍色。
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畢，她對著鏡子紮起馬尾，眼下有明顯的青黑。這是她開始勤工儉學的第七天，每天的時間被分割成精確的碎片：清晨到圖書館整理歸還的書籍，上午上課，下午家教，晚上咖啡店打工，深夜才有空寫作業。
手機屏幕亮起，是周予安的消息：【睡覺了嗎？早上起來記得吃早餐】附帶一張他淩晨下班時拍的月亮照片。
蘇沐楸嘴角微微上揚，自從父親斷了經濟支持，周予安總是變著法子關心她，卻又小心翼翼地不傷她自尊。她回複：【知道了，去圖書館了】，然後悄悄把手機調成靜音。今天有場重要的微觀經濟學期中考，父親安排的張教授一定會緊盯她的成績。
圖書館的燈光在黎明中格外冷清，蘇沐楸推著還書車穿梭在書架間，手指拂過書脊時帶起細微的灰塵。這個時間通常隻有通宵趕論文的學生，但今天角落裏坐著個熟悉的身影，林教授正專注地翻閱一本厚重的樂譜。
”蘇同學？”林教授抬頭，銀發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怎麼來這麼早？”
”我在這裏兼職。”蘇沐楸低聲回答，下意識把右手往身後藏，連續幾天的洗碗工作讓她的指尖紅腫脫皮。
林教授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秒，然後若無其事地合上樂譜：”正好，我有個提議。”他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張傳單，”下個月有一場鋼琴比賽，一等獎有三千新元獎金。”
蘇沐楸接過傳單，手指微微發抖。三千新元，足夠她三個月的夥食費。
”可是我重新學的時間不長，技術也不夠。”
”音樂不是用時間衡量的。”林教授輕輕敲了敲樂譜封麵，”從明天起，每天中午12點到3點，我會在琴房等你。”
蘇沐楸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這份突如其來的善意像一塊熱炭，燙得她眼眶發熱。
”謝謝您，但是。。。”她艱難地說，”我下午有家教。”
”那就早上五點。”林教授幹脆地說，”音樂學院的鑰匙我可以給你。”
蘇沐楸猛地抬頭，對上老人溫和卻堅定的眼睛。那一刻，她仿佛看到某種命運的轉折點。
”我。。。我可以四點半就來。”她聽見自己說。
家教的學生是個十歲的華裔男孩，住在濱海灣的高級公寓。今天**開門時，目光在蘇沐楸洗得有些發白的襯衫上停留了幾秒。
”蘇老師，”女人遞來一杯咖啡，”聽說你在申請音樂獎學金？”
蘇沐楸的手指僵在杯沿，這個消息怎麼會傳到這裏？
”我丈夫是張教授的校友。”女人微笑著解釋，卻讓蘇沐楸後背發涼，”他說你比較固執。”
咖啡突然變得難以下咽，兩小時的中文課變得異常漫長，結束時女人遞來的信封比往常薄了許多。
”最近經濟不景氣，”女人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我想蘇老師能理解。”
走在回校的路上，蘇沐楸數了數信封裏的錢，隻有約定的三分之二。她站在烈日下，突然很想給周予安打電話，但最終還是把手機放回口袋。他今晚有夜班，現在應該在補覺。
咖啡店的晚班一如既往地忙碌。蘇沐楸機械地擦著杯子，右手食指的裂口碰到洗滌劑時傳來鑽心地疼。店裏正在播放肖邦的夜曲，讓她想起早上林教授給的樂譜。
”小姐？”一個顧客敲了敲櫃台，”這杯咖啡味道不對。”
蘇沐楸連忙道歉重做，卻在轉身時碰倒了糖罐。玻璃碎裂的聲音引來店長的瞪視，她蹲下去撿時，一塊碎片劃破了指尖。
鮮血滴在白瓷磚上，像一個小小的音符。蘇沐楸突然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彈錯音時，父親把琴譜摔在她臉上的觸感。那時的她以為，所有夢想都該是完美的。
”蘇！”店長不耐煩地喊，”先去把手包紮一下！”
洗手間的鏡子裏，蘇沐楸看到一張陌生的臉，眼下青黑，嘴唇幹裂，隻有眼睛還亮得驚人。她小心地用紙巾包住傷口，突然聽到手機震動。
是周予安：【猜猜我在幹嘛？】附帶一張便利店貨架的照片，上麵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新加坡泡麵。
蘇沐楸輕輕笑了，這是他們最近的小遊戲，周予安會拍下各種新加坡商品，假裝自己在”雲旅行”。她回複：【你又偷懶】
對方立刻發來一條語音，背景音裏有收銀機的叮咚聲：”我才沒有！我剛幫一個新加坡遊客找零錢，他誇我英語標準！”停頓了一下，聲音突然壓低，”楸楸，你還好嗎？”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蘇沐楸的防線瞬間崩塌。她咬住嘴唇，打字：【手割破了，沒事】
三秒鍾後，視頻通話請求跳了出來。蘇沐楸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周予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便利店的冷藏櫃，他眼睛下的黑眼圈比她還重。
”給我看看。”他嚴肅地說。
蘇沐楸慢慢把受傷的手指舉到鏡頭前。周予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弄的？”
”咖啡店打工時。。。”她話沒說完，突然哽住。這一天的委屈像決堤的洪水，她拚命眨眼想把淚水憋回去。
”聽著，”周予安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堅定，”我有個想法。”
他調整了一下手機角度，露出身後便利店的招聘啟事：”這裏夜班工資高30%，我打算申請。這樣。。。”他頓了頓，”我每個月能多攢一千塊。”
蘇沐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行！你白天還要上課！”
”單招考試我肯定能過，我也不想回去上課。”周予安咧嘴一笑，”而且我姐說幫我瞞著爸媽。”
蘇沐楸想說很多，想說謝謝，想說對不起，想說自己不值得他這樣做。但最終，她隻是輕聲問：”為什麼？”
屏幕裏的周予安撓了撓頭，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溫柔的陰影：”因為730天後我要去新加坡啊，得提前攢路費。”
這個回答如此”周予安式”簡單、直接，卻讓她無處可逃。蘇沐楸低下頭，眼淚終於砸在洗手台上。
”別哭啊。”周予安慌亂的聲音傳來，”我保證不會耽誤學習！真的！”
蘇沐楸搖搖頭，抬起臉給了他一個微笑：”傻子。”
掛斷電話後，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發現那些疲憊和傷痕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回到咖啡店，她主動向店長提出可以多接周末早班，這樣就能空出更多時間去練琴。
深夜回到宿舍，蘇沐楸輕手輕腳地取出林教授給的樂譜。翻開第一頁，一行手寫字映入眼簾：
「給不願放棄的你，音樂永遠會為堅持的人留一扇窗。——林」
窗外，新加坡的夜空繁星點點。蘇沐楸輕輕觸碰琴鍵，沒有發出聲音，卻在心裏彈奏著每一個音符。明天開始，她將迎接淩晨四點半的琴房，但此刻，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日記本上，她寫下：”Day28，今天很累，但星光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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