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96 更新時間:25-07-17 05:03
晨露未晞時,葉府後院的書房已經亮起了燈。葉憶兒披著件月白色外袍坐在案前,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塊刻有“楚”字的令牌。令牌邊緣有些粗糙,像是常年隨身攜帶所致,表麵泛著冷鐵特有的暗光。
“少爺,您又是一夜未眠?”小桃推門進來,手裏端著熱氣騰騰的杏仁茶,看到桌上攤開的機關圖紙和散落的工具,忍不住歎了口氣。
葉憶兒將令牌收入袖中,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父親那邊可有動靜?”
“老爺天沒亮就出門了,說是工部有急務。”小桃收拾著散落的工具,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昨夜老爺和堂少爺在書房談了很久,好像提到了將軍遇刺的事...”
葉憶兒手指一頓。昨日簡府宴會上那驚險一幕仍曆曆在目——刺客偽裝成仆役,匕首寒光乍現,而他竟鬼使神差地擋在了楚陰燃麵前。現在想來,自己那番舉動實在衝動,卻又莫名地不後悔。
“堂兄今日可會過來?”
“堂少爺派人傳話,說午時前來。”小桃猶豫了一下,“少爺,那個楚將軍...真的會登門道謝嗎?”
葉憶兒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唇角不自覺揚起:“他說會來。”
話音剛落,前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管家急促的腳步聲:“少爺!楚將軍到訪!老爺不在府中,您看...”
葉憶兒手中的茶盞差點脫手。他沒想到楚陰燃會來得這樣早,更沒想到父親偏偏不在。按禮數,這種級別的武將到訪,本該由家主親自接待。
“請將軍在前廳稍候,我即刻更衣前往。”葉憶兒強自鎮定地吩咐,聲音卻比平時高了幾分。
小桃手忙腳亂地幫他更衣梳發。今日葉憶兒選了件靛青色織錦長衫,腰間係著銀絲紋繡的寬帶,又將那塊令牌小心地掛在腰側。銅鏡中的少年眉目如畫,隻是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泄露了一夜未眠的事實。
“少爺別緊張。”小桃遞上一塊熏了淡香的帕子,“您可是連刺客都不怕的人。”
葉憶兒深吸一口氣,將帕子收入袖中:“我不是緊張,隻是...”隻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昨日在眾目睽睽之下擋在將軍身前時尚能從容,如今想到要單獨麵對那人,心跳卻不受控製地加速。
前廳裏,楚陰燃背著手站在一幅山水畫前,身姿挺拔如鬆。他今日未著戎裝,換了一身深藍色常服,腰間隻懸著一把短劍,整個人少了些戰場上的肅殺之氣,卻依然透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將軍久等了。”葉憶兒跨過門檻,拱手一禮。
楚陰燃轉過身來,目光在葉憶兒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意外他今日的裝束。昨日那個月白身影靈動如兔,今日的靛青色卻更顯沉穩大氣。
“葉公子。”楚陰燃回禮,聲音依舊低沉冷硬,“冒昧來訪,令尊不在府中?”
“家父一早去了工部。”葉憶兒示意侍女上茶,“將軍不必客氣,寒舍隨時歡迎。”
侍女奉上今年新貢的龍井,茶香氤氳中,兩人相對而坐。楚陰燃端起茶盞的動作幹脆利落,沒有半點文人品茶時的繁瑣禮儀,卻也不顯粗魯,自有一種行伍之人的灑脫。
“昨日多謝葉公子相救。”楚陰燃開門見山,“若非公子那枚銀針,恐怕我已遭不測。”
葉憶兒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將軍言重了。即便沒有在下,以將軍的身手也定能化險為夷。”
“葉公子過謙。”楚陰燃目光如炬,“那銀針手法精準,絕非一朝一夕能練就。不知公子師承何處?”
這個問題來得直接,葉憶兒早有準備。他放下茶盞,坦然迎上楚陰燃探究的目光:“並無師承。家父不喜我習武,我便自己琢磨些小巧機關,權當消遣。”
楚陰燃眉梢微動,似乎對這個答案既意外又不意外。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正是昨日葉憶兒射出的那枚銀針,針尖還帶著淡淡的暗色,顯然是淬過毒的。
“這針上的毒,也是公子自己琢磨的?”
廳內氣氛驟然一緊。葉憶兒麵色不變,心中卻已轉過數個念頭。楚陰燃這是在懷疑他與刺客有關?還是單純好奇一個侍郎公子為何精通暗器?
“不過是些防身的小手段。”葉憶兒輕輕展開折扇,遮住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將軍若感興趣,不妨移步後院,在下還有些粗淺之作可供一觀。”
這個邀請大膽得出乎楚陰燃意料。按常理,世家公子的私人物品豈能輕易示人?更何況是可能涉及危險機關的東西。
楚陰燃放下茶盞,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恭敬不如從命。”
葉府後院比楚陰燃想象中要簡樸許多。穿過一道月亮門,眼前是一片竹林掩映下的獨立院落,門上掛著“墨韻齋”三字匾額,筆法清秀飄逸,顯然是葉憶兒自己的手筆。
“這裏是我的書房兼工坊。”葉憶兒推開門,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映出空氣中漂浮的細小木屑。
楚陰燃跨過門檻,目光立刻被牆上懸掛的各種圖紙吸引。那些圖紙上繪製著精密的機關構造,有些標注著改進意見,有些則畫著奇形怪狀的武器雛形。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裏的一個木架,上麵整齊擺放著數十個精巧的模型——改良弩機、自動投石器、折疊雲梯...每一件都設計巧妙,絕非兒戲之作。
“這些都是你做的?”楚陰燃的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驚訝。
葉憶兒點點頭,從櫃子裏取出一個錦盒:“這是根據諸葛連弩改良的袖箭,可連發五矢。”他又指向牆上一個不起眼的銅鏡,“這鏡子看似普通,實則可以反射陽光作為信號,最遠可見十裏。”
楚陰燃走近那麵銅鏡,手指撫過鏡麵邊緣精細的刻度。這些設計看似簡單,卻處處透著實用與巧思,絕非紙上談兵的花架子。
“葉公子為何鑽研這些?”楚陰燃轉身,直視葉憶兒的眼睛,“以公子的家世,大可走科舉入仕之途。”
陽光透過窗紙,在葉憶兒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將軍可曾見過邊關將士用的連弩?”
楚陰燃一怔:“自然見過。”
“那將軍可知,兵部配發的連弩十有八九機括生澀,射程不足百步?”葉憶兒從架上取下一個弩機模型,“不是工匠偷工減料,而是設計圖紙本身就有缺陷。”
他熟練地拆開模型,指著內部結構解釋道:“這裏角度偏差一度,就會導致箭矢飛行軌跡偏移;這裏彈簧力道不足,射程自然大打折扣。邊關將士用這樣的武器禦敵,豈不是拿性命開玩笑?”
楚陰燃目光深沉。葉憶兒說的沒錯,軍中器械確實常有這些問題,但從來沒人如此一針見血地指出症結所在。
“公子如何知曉這些細節?”
葉憶兒耳根微紅:“家父書房裏有些兵部文書...我偶爾會翻看。”
這顯然是委婉的說法。楚陰燃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侍郎公子,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加深藏不露。
“葉公子可願將這些設計呈報兵部?”楚陰燃正色道,“若能改良軍械,實乃邊關將士之福。”
葉憶兒搖搖頭,苦笑道:“家父不會同意的。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麵。”
兩人正說著,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桃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少爺!老爺回來了,聽說將軍在府上,正往這邊來呢!”
葉憶兒臉色一變,迅速將桌上的圖紙收攏。楚陰燃卻鎮定自若,反而拿起一個弩機模型仔細端詳。
“將軍...”葉憶兒欲言又止。
“無妨。”楚陰燃放下模型,“令尊來得正好,我正有事相商。”
話音剛落,葉侍郎已經大步走進院子。這位工部侍郎年近五旬,麵容嚴肅,看到滿屋子的機關圖紙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下官參見將軍。”葉侍郎拱手一禮,目光卻嚴厲地掃向兒子,“憶兒,你怎麼能讓將軍到這種雜亂的地方來?”
楚陰燃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在葉憶兒前麵:“葉大人不必責怪令郎。是我對葉公子的機關術感興趣,特意請求一觀的。”
葉侍郎麵露詫異。楚陰燃繼續道:“葉公子天資聰穎,這些設計若能用於軍械改良,必能造福邊關。不知葉大人可否割愛,讓令郎協助兵部工坊改進連弩?”
這番話讓葉侍郎一時語塞。他向來不讚成兒子沉迷機關,但如今是鎮北將軍親自開口,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這...”葉侍郎猶豫地看向兒子,發現葉憶兒眼中閃爍著罕見的期待光芒,心中一軟,“若將軍覺得有用,自當效力。”
葉憶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親竟然同意了?他看向楚陰燃,後者對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眼中似有讚許之意。
“三日後兵部有個軍械審議會,不知葉公子可否出席?”楚陰燃問道。
“自然可以。”葉憶兒不假思索地回答,隨即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又補充道,“全憑將軍安排。”
葉侍郎看著兒子難得一見的振奮模樣,心中五味雜陳。他輕咳一聲:“將軍遠道而來,不如留下用午膳?寒舍雖簡陋,但廚子手藝尚可。”
楚陰燃略一沉吟:“恭敬不如從命。”
這頓午飯吃得葉憶兒如坐針氈。父親與楚陰燃談論著朝中事務和邊關軍情,他隻能安靜地聽著,偶爾被問及機關術時才謹慎作答。楚陰燃吃飯的樣子也讓他暗暗稱奇——動作幹脆利落,沒有半點文人用膳時的繁瑣禮儀,卻也不顯粗魯,自有一種行伍之人的豪邁。
飯後,楚陰燃起身告辭。葉侍郎親自送到大門外,葉憶兒則跟在後麵,心中滿是不舍。短短半日相處,他仿佛已經習慣了楚陰燃的存在,那種沉穩如山的氣場讓他莫名安心。
“三日後,我派人來接葉公子。”臨上馬前,楚陰燃對葉憶兒說道,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葉憶兒拱手應是,看著楚陰燃翻身上馬的矯健身姿,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直到將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收回目光,發現父親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憶兒,”葉侍郎罕見地拍了拍兒子肩膀,“為父或許一直看錯了你。”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葉憶兒心中某個緊鎖的匣子。他突然明白,今日之後,自己的人生軌跡或許將徹底改變。而這一切,都源於那個右眉帶疤的將軍不經意間投來的一瞥。
回到墨韻齋,葉憶兒立刻鋪開圖紙,開始修改連弩設計。他要做出最好的改良方案,讓三日後那個軍械審議會上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尤其是...那個已經對他刮目相看的人。
窗外,初夏的陽光正好,照在少年專注的側臉上,為他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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