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3 更新時間:25-08-22 13:35
金陵城的雪停了,可寒意卻愈發刺骨。葉憶兒站在城南一處不起眼的茶樓雅間裏,指尖輕輕摩挲著窗欞上的冰霜。從這裏望去,能遠遠看見皇城的輪廓——那座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宮城,如今卻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國公爺到。”門外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
葉憶兒轉身,雅間的門被推開,楚陰燃一身粗布棉袍走了進來。國公爺摘下了常年佩戴的玉冠,隻用一根木簪束發,眉骨上的疤痕在昏暗的燈光下依然醒目。
“怎麼樣?”葉憶兒迎上前,接過楚陰燃解下的鬥篷。
楚陰燃的指尖冰涼,卻在觸及葉憶兒掌心時微微一顫:“朱靜姝的《陳情表》已經遞上去了。”
“這麼快?”葉憶兒倒茶的手頓了頓,“不是說還要再等幾日?”
“等不及了。”楚陰燃在桌邊坐下,眉宇間帶著疲憊,“朱載坖昨日召了太醫院院判密談,怕是已經開始懷疑有人下毒。”
葉憶兒心頭一緊:“那藥......”
“無解。”楚陰燃搖頭,“一旦服下,三月內必瘋癲而亡。”
雅間內一時寂靜。葉憶兒望著茶盞中漂浮的茶葉,想起那個曾經跟在他身後喊“葉大人”的孩子。八歲的朱載坖,會為了一個木偶機關開心半天,會因為背不出《論語》而哭鼻子......
“憶兒。”楚陰燃突然喚他,“後悔嗎?”
葉憶兒抬頭:“國公爺是指?”
“當初若不帶他回京......”
“那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就是朱載堉。”葉憶兒苦笑,“有什麼區別?”
楚陰燃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戚繼光送來的。”
信很短,隻有寥寥數語:“邊軍已備,隻待東風。”
葉憶兒看完,將信紙湊到燭火上:“汪直那邊呢?”
“水師三日後抵京。”楚陰燃盯著燃燒的信紙,“但我們要的不是兵變。”
“那要什麼?”
“一個名正言順的結局。”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葉憶兒推開窗縫,隻見一隊錦衣衛押著幾個官員模樣的人匆匆走過街道。
“開始了。”楚陰燃淡淡道,“朱靜姝的《陳情表》起作用了。”
葉憶兒看著那些被押解的官員,認出其中一位是翰林院的老學士——當年曾教導過朱載坖《帝範》的老師。
“連自己的恩師都不放過......”葉憶兒聲音發澀,“他已經徹底瘋了。”
楚陰燃起身,走到窗前與他並肩而立:“權力是麵鏡子,照出人心最不堪的一麵。”
葉憶兒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北疆的雪夜裏,楚陰燃對他說過的話:“這世上最毒的,不是刀劍,是人心。”
當時他不甚明白,如今卻痛徹心扉。
“國公爺。”葉憶兒轉身,直視楚陰燃的眼睛,“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楚陰燃抬手,撫上他微微泛紅的眼角:“等。”
“等什麼?”
“等一個時機。”楚陰燃的拇指輕輕擦過他的臉頰,“等朱載坖自己把江山拱手讓人。”
三日後的深夜,皇宮突然鍾聲大作。
葉憶兒從睡夢中驚醒,發現楚陰燃已經站在窗前。
“出事了?”葉憶兒匆忙披衣起身。
楚陰燃點頭:“宮裏的暗樁傳來消息,朱載坖在乾清宮大發雷霆,親手斬殺了兩名太醫。”
葉憶兒心頭一跳:“丹藥出問題了?”
“嗯。”楚陰燃轉身,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冷峻的陰影,“他開始出現幻覺,說看見朱福媛和朱載堉的鬼魂索命。”
葉憶兒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快?”
“劑量下重了。”楚陰燃語氣平靜,“**買通的那個方士,在最後一劑藥裏加了雙倍的曼陀羅。”
葉憶兒沉默。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朱載坖的瘋狂會加速,而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備馬。”楚陰燃突然道,“我們去見一個人。”
慈寧宮外,錦衣衛的守衛比平日多了一倍。
葉憶兒和楚陰燃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提供的密道潛入宮中。這條密道是先帝時期修建的,連朱載坖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密道的出口在慈寧宮後的一口枯井裏。葉憶兒剛爬出井口,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朱靜姝的怒喝:“滾出去!本宮不吃這些髒東西!”
“殿下息怒......”一個太監戰戰兢兢的聲音,“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補藥......”
“拿開!”瓷器碎裂的聲音,“告訴朱載坖,有本事就親自來毒死我!”
腳步聲倉皇遠去後,葉憶兒輕輕敲了敲窗欞。
窗子無聲地開了一條縫,朱靜姝警惕的臉出現在縫隙中。看清來人後,她眼中瞬間湧出淚水:“葉大人!國公爺!”
楚陰燃示意她噤聲,低聲道:“收拾東西,跟我們走。”
“現在?”朱靜姝驚訝,“可宮門已經......”
“密道。”葉憶兒簡短解釋,“戚繼光和汪直的人已經在城外接應。”
朱靜姝咬了咬唇,轉身從床榻下取出一個包袱:“我早就準備好了。”
三人正要離開,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搜!每一處都搜仔細了!”
“陛下有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朱靜姝臉色煞白:“他發現你們進宮了?”
楚陰燃搖頭:“應該是發現密道了。”
“怎麼辦?”葉憶兒握緊了袖中的暗器。
楚陰燃沉思片刻,突然看向朱靜姝:“殿下,敢賭一把嗎?”
朱靜姝毫不猶豫:“賭什麼?”
“賭朱載坖對你還有最後一點姐弟之情。”楚陰燃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解藥,也是毒藥。”
葉憶兒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國公爺是要......”
“讓他選。”楚陰燃聲音冰冷,“是要一個體麵的退場,還是遺臭萬年。”
乾清宮內,朱載坖披頭散發地坐在龍椅上,麵前攤著一堆奏折。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那是曼陀羅中毒的症狀。
“陛下!”趙德昌慌張跑進來,“找到景和長公主了!她、她......”
“她怎麼了?”朱載坖猛地抬頭。
“她帶著楚陰燃和葉憶兒,正往乾清宮來!”
朱載坖瞳孔驟縮,隨即狂笑出聲:“好!很好!都來送死了!”
他一把抽出案上的寶劍,踉蹌著走下台階:“朕要親手......”
話音未落,殿門被猛地推開。朱靜姝一身素衣走在最前,身後是同樣素袍的楚陰燃和葉憶兒。三人未佩兵器,卻讓殿內的錦衣衛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阿坖。”朱靜姝直視著弟弟瘋狂的眼睛,“我們談談。”
朱載坖舉劍的手微微發抖:“談什麼?談你們怎麼勾結謀反?”
“不是謀反。”楚陰燃平靜道,“是救你。”
“救朕?”朱載坖大笑,笑聲卻戛然而止,轉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抹去嘴角的血絲,眼神愈發癲狂,“國公爺,你以為朕不知道那藥有問題?”
葉憶兒心頭一震——他知道了?
“朕知道。”朱載坖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兩步,“朕什麼都知道......可朕停不下來......”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這龍椅太冷了......坐得越高,越害怕摔下去......”
朱靜姝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阿坖,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朱載坖抬頭,眼中竟有淚光,“阿姊死了,你也恨我,滿朝文武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
他忽然舉起劍,卻不是指向三人,而是抵住了自己的心口:“你們不是要朕的命嗎?來拿啊!”
楚陰燃上前一步,將那個小瓷瓶放在地上:“這裏有兩顆藥。一顆能解你身上的毒,另一顆......”
“能讓我死得痛快?”朱載坖冷笑,“國公爺還是這麼體貼。”
葉憶兒忍不住開口:“陛下,您才十七歲......”
“十七歲的暴君,是嗎?”朱載坖打斷他,“葉大人,你還記得我八歲時,你教我做的第一個機關嗎?”
葉憶兒喉頭發緊:“記得......是隻木鳥。”
“它飛不起來。”朱載坖輕聲道,“就像我......終究飛不出這金籠子。”
殿內一片死寂。良久,朱載坖彎腰撿起瓷瓶,倒出兩顆藥丸。他仔細看了看,突然笑了:“有意思。”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將兩顆藥一起吞了下去。
“陛下!”葉憶兒驚呼。
朱載坖卻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這樣......就公平了......”
他的身體緩緩倒下,被朱靜姝一把抱住。年輕的帝王在她懷中抽搐了幾下,最終閉上了眼睛。
“阿坖......”朱靜姝的淚水滴在他漸漸冰冷的麵頰上,“傻孩子......”
楚陰燃上前探了探朱載坖的鼻息,輕歎一聲:“他選了最體麵的方式。”
葉憶兒別過臉,不忍再看。他想起了那個在北疆雪地裏,吵著要他做機關玩具的孩子......
三日後,景和長公主朱靜姝以“監國長公主”的身份臨朝稱製。
她下的第一道旨意,是為朱載坖上廟號“思宗”,以帝王之禮安葬。第二道旨意,是召戚繼光、汪直入京,共商國是。
沒有人提出異議。滿朝文武都心照不宣地接受了這個結果——畢竟,比起一個瘋癲的暴君,一位賢明的長公主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而在金陵城外,兩匹駿馬正悄然離開。
“國公爺,我們去哪?”葉憶兒回頭看了眼漸行漸遠的城牆。
楚陰燃抖開韁繩:“西域如何?聽說那裏的星空很美。”
葉憶兒微微一笑:“好。”
馬蹄聲漸遠,將那座承載了太多血淚的皇城拋在身後。前路漫漫,但這一次,他們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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