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64 更新時間：25-07-26 00:42
林霽陽父母離婚後，倆人各奔東西，林大勇正心驚膽戰地忙著躲債，林媽去城裏打工，分別時林媽沒有對林霽陽說一句不舍的話，可情緒總是會從眼睛裏不經意地流露出來。她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孩子，記得好好讀書”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眼角的淚在轉身之間順著臉頰滑落，她快速地抹去淚痕，像怕是給人發現一樣。林霽陽看著爸媽離開的背影，沒有說一句話，像一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人，可心裏的有多痛隻有他自己清楚。
行李箱的拉杆在他掌心勒出紅印，每一次的顛簸都讓金屬扣硌進肉裏，林霽陽不敢鬆手——鬆手，就意味著徹底失去控製。雨後的風帶著鐵鏽味，鑽進他的領口，和脖子上未幹的淚痕混在一起。那滴淚是出門前林霽陽媽媽偷偷抹在他衣領上的，現在被雨水泡得發脹，像一粒鹽結在皮膚上，刺得他發癢。林霽陽突出的鎖骨像未閉合的括號，肩胛骨在薄得像蟬翼的皮膚下凸起，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劃破。他衣服領口磨出了毛邊，袖口沾著洗不掉的藍墨水漬，像一幅抽象的水彩畫；褲腳膝蓋處磨的發白，破洞邊緣掛著幾根鬆散的線頭。
林霽陽帶著他的行李，書包裏裝滿了書和他的未來，他滿眼不舍地看著自家小院兒，兒時和父母玩鬧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如今卻物是人非了。那扇緊閉的大門，他把他自己困在了裏麵。
林霽陽的手在褲兜裏緊緊攥著僅剩的零錢，十六歲的他第一次離開小鎮，離開那個從小到大成長的地方。他坐在一輛破舊的大巴車，在窗外看著熟悉的地方漸漸遠去，而陌生的環境映入眼簾，心裏泛著五味雜陳的味道。
林霽陽下了大巴車後，又轉站坐了公交車才到城裏的舅舅家中。
林霽陽定定地站在舅舅家門前，雨水衝刷後的門牌號泛著冷冽的銀光，邊緣凝結的水珠像一串未落的眼淚，順著鏽蝕的劃痕緩緩下滑，折射出對麵路燈的昏黃。
這一刻的門檻仿佛一道分水嶺：身後是風吹得嘩啦啦的舊日記憶，眼前是未知的、可能被揉皺又撫平的新日子。林霽陽想起一句話：“像種子被重新種進土裏，可現在連土壤的濕度都讓人忐忑。”
柏油路泛著深色的水光，倒映著灰白的雲影，偶爾有車駛過，濺起一串銀亮的雨珠。混凝土縫隙裏滲出的泥土腥氣混著行道樹潮濕的葉香，被風一吹，散成微涼的顆粒。放學的小孩故意踩進水坑，笑聲驚飛了屋簷下避雨的麻雀。樓道裏浮動著蒜瓣爆鍋的焦香、醬油燜肉的醬甜，還有電飯煲揭蓋時蒸騰的米粒香，像一道看不見的繩索，把人拽向家門。
此時的林霽陽望著周圍行色匆匆的路人，覺得自己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放下手中的行李，舉起那隻寫字留下繭的右手，手掌虛貼著門板，指節輕叩兩下便頓住，仿佛怕驚擾了門後的空氣，又像怕聽不到期待的回應。
這是林霽陽第一次來到沒見過幾次麵的舅舅家中，腦海裏舅舅的模樣早已模糊，開始想象著未來的生活。“誒是誰在敲門”一聲清亮有力的男性聲音從門後傳來，拖鞋拍在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悶響，像鼓點一樣有節奏。林霽陽聽到聲音後，指尖揪著衣角，手心不自覺的微微冒汗，“舅舅是我，我是林霽陽”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像被砂紙磨過，帶著壓抑不住的幹澀。
“哢噠”一聲，門縫中漏出一線昏黃的光暈，隨著推開逐漸擴大。進入視線的是一個身穿簡約襯衫配休閑褲的中年男子，身形挺拔，眼神沉穩中帶點玩味，既沒有刻意裝嫩，也未顯油膩，恰到好處地平衡了成熟與自由感。
“霽陽啊，快進來快進來”王衛東一邊客套著一邊作勢拿起林霽陽地上的行李。“舅舅好，行李重我自己來吧”說完趕忙拿起放在地上的行李，臉上的笑容略顯僵硬。
三十五歲的王衛東是一家小公司裏的程序員，一米七左右的身軀像被劣質膠水粘在一起的畸形玩偶，體態略顯發福，常穿著鬆垮的舊襯衫。他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細框眼鏡，鏡片後是一雙沉靜的眼睛，像藏著未寫完的詩稿。說話時習慣性推鏡架，指尖在金屬邊框上敲出細微的聲響，仿佛在給思路打節拍。
雖然長相還過得去，但據說到現在隻談了一個一年不到的女朋友，最後還分手了，至於什麼原因林霽陽也不清楚。
王衛東從鞋櫃裏拿出一雙黑色的拖鞋，一隻手指著正前方的一個的房間，另一隻手搭在林霽陽的肩上，說：“霽陽，前麵那間之前是雜物房，我收拾了一下，你先暫住一下吧。”
林霽陽先是謹慎地四處環顧，觀察著他的“新家”，隨後微微彎腰，小心翼翼地說：“好的好的，麻煩舅舅了。”隨後脫下他那雙沾滿泥塵的破運動鞋，拿著他的行李進了房間。
房間裏擺了一張單人的木製床，床上擺著一套純色的床上用品，旁邊是一個小小的閑置衣櫃，連著一張原木色的桌子。暖光的燈泡照射下來，小小的房間居然顯得格外溫馨。
林霽陽放下他的行李，在房間裏四處張望著，即使對過去的生活多有不舍，但還是對未到來的的生活感到好奇緊張。
“洗手準備吃飯嘞霽陽”一聲渾厚的男聲從客廳傳來，“來啦舅舅”林霽陽應和著，把他泛黃舊的書包放在桌上，便匆匆向外走去。
飯桌上的番茄炒蛋和紅燒肉香氣四溢，雞蛋在熱油中蓬鬆成金黃的雲朵，裹著番茄熬出的絳紅醬汁，酸甜的果香像初夏的風撲進鼻腔，帶著陽光曬透番茄的熟甜和微妙的酸澀。冰糖在熱油裏融化成琥珀色，裹著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翻滾，焦糖的甜香混著肉脂的醇厚，像一把鉤子拽住路過的人的衣角。
盡管如此，林霽陽睫毛低垂，瞳孔裏映著淺淡的光，看不清藏了什麼心事。他機械地扒拉著碗裏的飯，筷子懸在半空，米飯粒從指縫間漏出，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提線木偶。飯粒在齒間黏連成團，像一團解不開的愁緒，哽在喉嚨與心口之間。
而後他撐著餐桌緩緩起身，像一塊吸飽水的海綿，鬆弛得幾乎要塌陷進椅子裏。喉間滾動著一聲含糊的”嗝”，帶著紅燒肉的餘香在舌尖打轉。林霽陽看著王衛東，一隻手撓著頭發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倆人吃飽飯後，林霽陽放下筷子，碗底輕磕桌麵的聲響清脆利落，隨即端起碗碟走向廚房，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細瘦的手腕。抿著嘴把碗筷分類碼進洗碗池，睫毛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專注的陰影，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王衛東看見後，客套地說：“霽陽啊，辛苦你洗碗啦。”林霽陽聽見後，趕忙回答道：“應該的應該的，哪有您做飯辛苦嘛。”看似一場簡單的對話，林霽陽卻在心裏琢磨了很多，既然是寄人籬下，就要學會看別人的眼色行事。
酒足飯飽過後的林霽陽，經過沐浴帶著清爽的肥皂味，慵懶地躺在床上。他盯著那個發光的燈泡發呆，心底泛起一陣漣漪，又開始想念著小鎮裏的生活。
此刻的林霽陽心裏沒有真正的安穩下來，他更多的是對未知未來的恐懼，麵對帶著陌生氣息的王衛東，他不知道如何跟他相處，每一次互動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意味。他怕被王衛東不看待，於是努力扮演著乖小孩的角色，既渴望歸屬感，又不得不壓抑自我；既敏感脆弱，又早熟堅韌。
未到來的日子就像一張空白的畫布，不知會畫出怎樣的色彩。林霽陽看著窗外思索著，不知不覺間竟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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