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13 更新時間:25-08-02 00:23
壽宴那場華麗的驚雷過後,許星塵消失了。
電話撥過去,永遠隻有冰冷機械的忙音。
信息石沉大海,連一個句號都吝於回複。
公司那邊,隻傳來一個簡短到不能再簡短的請假通知,歸期未定。
整整三天,許星塵把自己鎖在許家大宅頂層那間視野開闊、此刻卻緊閉著厚重窗簾的房間裏。
曾經充滿活力的空間,如今彌漫著一種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壓抑。
光線被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在外,隻有縫隙裏透進幾縷微弱的光束,在昂貴的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如同傷痕般的影子。
空氣裏漂浮著塵埃,以及一種揮之不去的、淡淡的淚水的鹹澀氣息。
他蜷縮在落地窗邊的巨大懶人沙發裏,像一隻被遺棄在暴風雨後泥濘中的雛鳥,濕漉漉的羽毛黏在一起,瑟瑟發抖。
身上還是那天離開壽宴時穿的深色西裝,此刻皺巴巴地裹著他明顯清瘦了一圈的身體。
眼睛紅腫得厲害,像兩顆熟透的桃子,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像是被重重打了兩拳。臉頰深深陷下去,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沒有哭,隻是呆呆地望著窗簾縫隙裏那一點微弱的光。
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焦距,裏麵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被徹底燒灼過的、寸草不生的荒原。
壽宴上楚倚青那冰冷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刀片,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海裏回旋切割,將那些曾經滾燙的、帶著光暈的記憶碎片,統統絞得粉碎,隻剩下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粉末。
“活躍的合作方”……
“鑽營”……
“行為舉止不太注意分寸”……
“無聊的傳言”……
原來,這就是他捧出的一顆真心的價碼。
廉價得如同塵埃。
“砰!砰!砰!”
粗暴的砸門聲,伴隨著張澤明氣急敗壞的吼叫,像驚雷一樣撕裂了房間裏的死寂。
“許星塵!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麵!你他媽給我開門!別裝死!”
砸門聲持續了十幾秒,裏麵依舊毫無動靜。
張澤明急紅了眼,直接掏出備用鑰匙——許建業出差,不放心寶貝兒子,早就給了張澤明一份。
門鎖哢噠一聲彈開。
濃重的黑暗和沉悶的空氣撲麵而來,讓張澤明呼吸一窒。
他摸索著打開燈,刺眼的光芒瞬間驅散了黑暗,也讓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縮在沙發裏,像個失去靈魂的破布娃娃般的許星塵。
那副失魂落魄、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樣子,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張澤明的心上。
所有的焦急瞬間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心疼。
“我操他媽的楚倚青!”張澤明幾步衝過去,聲音因為憤怒和心疼而劇烈地顫抖,“那個王八蛋!那個畜生!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啊?!把你弄成這副鬼樣子!”
他蹲在沙發前,想碰碰許星塵,又怕驚擾了他,手指懸在半空,最終狠狠砸在了旁邊的地板上:“姓楚的算個什麼東西?!仗著有張人模狗樣的臉,有幾個臭錢,就他媽敢這麼糟踐你?!許大少爺!你醒醒!你看看你自己!為了那麼個冷心冷肺的玩意兒,值得嗎?!”
“什麼狗屁楚總!表麵裝得跟個人似的,骨子裏就是個自私自利、翻臉無情的白眼狼!他把你當什麼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兒?高興了就逗兩下,不高興了就一腳踢開,還要踩上兩腳吐口唾沫?!我呸!他楚倚青也配?!”
張澤明越罵越氣,胸膛劇烈起伏,恨不得立刻衝去楚氏把楚倚青揪出來暴打一頓。
“許星塵!你給我說話!別他媽裝啞巴!為了這麼個玩意兒,你要把自己作踐死嗎?啊?!你爸媽要是看到你現在這樣……”後麵的話,張澤明哽住了,眼圈也紅了。
地毯上碎裂的水晶折射著吊燈冰冷的光,刺得許星塵眼睛生疼。
他像是被張澤明驚醒了,空洞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模糊地落在張澤明臉上。
良久,幹裂的嘴唇才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帶著濃重的鼻音,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
“……澤明……別罵了……”
聲音微弱,卻像一根針,瞬間戳破了張澤明憤怒的氣球。
他看著好友那毫無生氣的樣子,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無力感和鋪天蓋地的心酸。他頹然地坐倒在沙發邊的地毯上,像隻鬥敗的公雞,肩膀垮了下來。
房間裏隻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和一片狼藉的沉默。
楚氏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
窗外是S市永不疲倦的繁華盛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
楚倚青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前攤開著一份需要他簽字的並購案文件。
黑框眼鏡後的目光落在紙麵上,那些清晰的黑白字跡卻像一群混亂的螞蟻,爬不進他的大腦。
壽宴的風波,表麵上算是平息了。爺爺楚彥雖然臉色依舊陰沉,但在他那番“撇清”之後,暫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眼神裏的審視和失望更深了一層。
楚子衿那副得逞的嘴臉在短暫的得意後,似乎也收斂了些,大約是覺得一擊未能致命,需要等待下一次機會。
表麵上看,他贏了。他維護了楚家的“體麵”,保住了自己在爺爺心中岌岌可危的“價值”,挫敗了楚子衿的陰謀。
這應該是一場值得慶賀的勝利。
可為什麼,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非但沒有被填滿,反而在不斷擴大,吞噬著一切感知。
那種冰冷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空虛感,比任何一次商戰失敗都要來得猛烈。
許星塵離開時那個絕望的眼神,如同最清晰的夢魘,不分晝夜地在他眼前閃現。
那雙總是盛滿星光、帶著點傻氣和無比熱忱的眼睛,最後隻剩下了一片荒蕪的死寂,像被燒焦的原野。
那眼神裏的痛苦和難以置信,像無數根細密的針,紮在他最隱秘的地方。
賀譽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彙報完幾項工作後,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低聲道:“楚總……那天壽宴……許少爺……他其實來了。就在柱子後麵……您和大少爺說的話……他……應該都聽見了……”
楚倚青握著鋼筆的手猛地一緊,指關節瞬間泛白。
一股冰冷的、陌生的恐慌感,毫無預兆地攫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猛地抬眼看向賀譽,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得駭人。
賀譽被那眼神看得頭皮發麻,連忙低下頭:“我……我也是後來才看到他從側門離開的,臉色……非常差……”
恐慌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下一秒,楚倚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點失控的情緒被迅速壓回冰層之下。
他蹙緊了眉頭,一種更熟悉的不耐和煩躁湧了上來。
聽到了?所以呢?
那個小太陽,那個總是活力四射、沒心沒肺的許星塵,大概是被傷到了自尊心,覺得委屈了?
所以玩起了消失,不接電話不回信息?用這種幼稚的方式來抗議,鬧脾氣?像個小孩子一樣,等著人去哄?
楚倚青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習慣了掌控一切,習慣了許星塵的主動靠近和毫不掩飾的熱烈。
在他根深蒂固的認知裏,許星塵就像一顆圍繞著他旋轉的小行星,無論他如何冷淡疏離,那顆小行星最終總會調整軌道,重新回到他身邊。
他需要時間處理楚家的麻煩,沒空去應付這種無謂的情緒波動。
等幾天,等他“鬧”夠了,自然就會回來了。畢竟,他最近對他不是“溫柔”了一些麼?
楚倚青的指尖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麵,將那份關於許星塵去向的隱約不安,歸結為對“麻煩”的厭煩。
他忽略了心底那片被那絕望眼神鑿開的、正在悄然擴大的空洞,以及那空洞深處傳來的、微弱而陌生的鈍痛。
他以為那隻是勝利後暫時的空虛感,過幾天就好了。
第四天傍晚,夕陽的餘暉給許家奢華的客廳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張澤明看著眼前勉強喝下半碗粥、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活氣的許星塵,心裏堵得難受。
“你真要回去?”張澤明的聲音幹澀,“阿塵,你他媽是不是傻?他都那樣對你了!把你當垃圾一樣踩!你還……”
許星塵握著瓷勺的手指緊了緊,指尖微微泛白。
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翻湧的情緒。他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澤明,”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大病初愈後的虛弱,卻透著一股執拗的平靜,“……你不懂。”
他不懂嗎?他懂。
他懂那種被楚倚青吸引的、近乎飛蛾撲火的宿命感。
懂那顆冰冷外表下偶爾泄露的、讓他心悸的星光。
懂自己就是放不下。
“他……可能就是壓力太大了。”許星塵像是在說服張澤明,更像是在說服自己,聲音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楚家……很複雜。他那樣說……也許是……為了保護我?”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蒼白得可笑。
保護?用那樣侮辱性的詞彙?將他徹底貶入塵埃?
可如果不這樣想,自己那顆被碾碎的心,又該如何繼續跳動?
張澤明看著他眼中那點微弱卻固執的光,知道再勸也是徒勞。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最終隻能重重歎了口氣:“行行行!你他媽就是個傻子!許大傻子!我不管你了!但說好了,他要是再敢欺負你,老子打斷他的腿!”
許星塵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把剩下的粥喝完。胃裏有了點暖意,心口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也裂開了一絲縫隙。
隻是那縫隙裏透出的,不再是曾經熾熱的陽光,而是一種近乎認命的、疲憊的微光。
第五天早上,楚倚青的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
“進。”他頭也沒抬,聲音是一貫的冷淡。
門開了,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帶著一種久違的、卻又截然不同的氣息。
楚倚青抬起了頭。
許星塵站在門口,穿著一件幹淨的米白色毛衣,頭發仔細打理過,臉上甚至還帶著一點薄薄的粉底,努力掩蓋著眼下的烏青和憔悴。
他看起來“正常”了,恢複了那個清秀好看的模樣。
隻是那雙曾經總是亮晶晶、仿佛盛著整個星河的眼睛,此刻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靄,光芒黯淡了許多,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近乎怯生生的試探。
他手裏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裝精致的紙袋。
“楚總……”許星塵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我……前幾天身體不太舒服,請假了。這個……是之前說好的,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咖啡豆。”
他把紙袋輕輕放在門邊的矮櫃上,動作拘謹。
楚倚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黑框眼鏡後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他看到了許星塵刻意掩飾卻依舊透出的疲憊,看到了他眼中那層揮之不去的黯淡,也看到了那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的拘謹。
一絲極其細微的、陌生的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他冰封的心湖裏漾開一圈漣漪。
那或許可以稱之為……愧疚?很淡,轉瞬即逝。
他放下手中的鋼筆,身體向後靠進寬大的真皮椅背,姿態似乎放鬆了一些,打破了兩人之間凝固的空氣。
他對著許星塵,極其難得地放緩了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溫和:
“嗯。身體好了?”聲音雖然依舊低沉,卻少了平日裏的冰冷棱角。
許星塵像是得到了某種赦免,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鬆懈了一點點。
他點了點頭,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很淺,帶著點討好和謹慎,像易碎的琉璃:“嗯,好多了。謝謝楚總關心。”
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直接湊過去撒嬌,或者沒大沒小地開玩笑。
他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像一株被風雨打蔫了、努力想要重新挺直卻再也不敢肆意舒展枝葉的小植物。
楚倚青看著他那份強裝出來的、小心翼翼的平靜,心頭那點微乎其微的漣漪似乎又波動了一下。
他沉默了幾秒,最終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以為許星塵的“鬧脾氣”結束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軌”。他喜歡這種掌控感。
許星塵安靜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裏重新恢複了寂靜。楚倚青的目光掃過門邊那個小小的紙袋,咖啡的香氣似乎隱隱飄散出來。
他重新拿起鋼筆,試圖將注意力拉回文件上。
而門外,許星塵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
胸口那塊被冰錐刺穿的地方,依舊在隱隱作痛,隻是那痛楚變得麻木而鈍重。他抬起手,用力按了按發澀的眼角。
這樣……就好。
他對自己說。
就這樣吧。
不再奢望那遙不可及的星光,不再要求獨一無二的珍視。
隻要還能留在他身邊,能看到他,能維持著這份表麵的平靜。小心翼翼地,不再越雷池一步。
如果……如果這樣子過一輩子……
許星塵望著走廊盡頭明亮的窗戶,窗外是S市永恒不變的繁華天空。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苦澀、又帶著點認命般平靜的弧度。
……倒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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