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19 更新時間:25-08-18 23:39
青竹苑7號的午後,陽光被茂密的竹林過濾後,在室內投下斑駁而安靜的光影。
許星塵在隔壁臥室沉沉睡著,連日的疲憊終於在此刻找到了出口,呼吸均勻綿長。
楚倚青帶上房門,站在書房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目光卻穿透玻璃,仿佛落在了遙遠而冰冷的楚家老宅。
他剛剛結束與賀譽的視頻通話。屏幕裏,賀譽的臉色同樣凝重,兩人將楚彥可能的反應、楚子衿必然的落井下石、以及許建業那邊可能的變數都推演了數遍。
最終敲定了這套說辭——一套在楚彥的價值觀裏,最具“合理性”和“利益性”的說辭。
楚倚青深吸一口氣,空氣裏似乎還殘留著許星塵身上幹淨的氣息,這讓他緊繃的神經得到一絲微弱的安撫。
他拿出那部經過多重加密的衛星電話,指尖在冰冷的按鍵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沉靜如水,將所有翻湧的情緒都壓入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撥通了那個代表楚家最高權威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聽筒那頭沒有立刻傳來聲音,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帶著巨大威壓的沉默。
仿佛能透過電流感受到楚彥那雙洞察一切、冰冷無情的眼睛。
“爺爺。”楚倚青的聲音率先響起,平穩、冷靜,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聽不出一絲逃亡的狼狽或心虛。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爺爺?”楚彥的聲音終於傳來,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和冰冷的震怒,“楚氏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哥說你為了個男人,連家業都不要了?玩失蹤玩得很開心?!”
楚倚青的指關節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但語氣依舊波瀾不驚,一貫的冷淡平靜:“爺爺息怒。我並非無故失蹤,而是事出有因,不得不暫時回避。”
“哦?事出有因?”楚彥的聲音充滿了嘲諷,“我倒要聽聽,是什麼天大的事情,能讓你連繼承人的位置都敢不顧了!”
楚倚青早已打好腹稿,語速平穩地開始敘述:
“前段時間,與許氏集團許星塵少爺在合作項目上接觸較多,因項目需要,私下交流也比較頻繁。或許在某些場合,舉止稍顯親近,被”有心人”捕風捉影,添油加醋,傳成了不堪的謠言。”
他頓了頓,繼續道:
“此事不知如何傳到了許建業耳中。許董對獨子極為看重,對此傳聞極為震怒。他目前正在動用一切力量,深挖我……尤其是在國外那段時間的過往經曆,試圖找出”證據”。”
楚倚青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凝重和憂慮:
“爺爺,許建業的手段您是知道的。他若鐵了心要查,必然會掀起不小的風波。若此時我再高調露麵,被媒體或別有用心之人捕捉到任何與許星塵相關的畫麵或言論,無論是真是假,抖無異於火上澆油。屆時,不僅我個人名譽受損,更重要的是——我們楚氏與許氏之間,多個正在推進的關鍵合作項目,恐怕會立刻陷入僵局,甚至徹底崩盤。”
他巧妙地避開了“戀情”這個核心,隻承認“接觸頻繁”、“舉止親近”,將一切歸結為“謠言”和“許建業的過度反應”。
同時,他精準地將楚彥最在意的核心利益——楚氏的利益,尤其是與許氏的合作——擺在了明麵上。
“我選擇暫時低調回避,正是為了平息許董的怒火,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影響兩家合作大局。”
楚倚青的語氣充滿了為家族利益忍辱負重的意味,“楚氏目前的核心項目,尤其是與許氏共同開發的南城新區項目,正處於關鍵階段。這個項目若能順利落地,對楚氏未來十年的戰略布局至關重要。爺爺,您應該還記得,上次楚許聯手拿下東港碼頭時,為我們帶來了多少倍的利潤增長?合作,是雙贏,但是對抗,隻會兩敗俱傷。”
他“不經意”地提起以前楚許合作成功的案例,將楚彥的注意力牢牢鎖定在“利益”二字上。
“至於大哥……”楚倚青的聲音冷了幾分,平靜的道:“他如此急切地渲染我的”失蹤”,甚至不惜將未經證實的謠言捅到您麵前,其用心……恐怕未必是為了楚氏著想。也許,大哥隻是想借機打擊我,好為自己爭取些什麼?畢竟,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動搖楚許合作基礎的行為,都是在損害楚氏的根本利益。”
這一招反將一軍,直接將楚子衿的行為定性為“損害楚氏利益”。
楚倚青太了解楚彥了。楚彥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家族內部的自相殘害損害了整體利益。
電話那頭陷入了更長的沉默。楚彥沒有立刻反駁或斥責。
楚倚青知道,自己戳中了爺爺的死穴。楚彥不在乎孫子的私生活有多離經叛道,他在乎的隻有楚氏的穩定、發展和利益。
隻要楚倚青還能掌控核心項目,還能為楚氏帶來巨大利益,隻要他給出的“暫時回避”理由勉強能站住腳,並且指向了維護合作,維護利益,楚彥就不會立刻撕破臉皮。
果然,過了足足一分鍾,楚彥冰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審視和警告:
“楚倚青,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楚氏的根基,容不得半點閃失!你那點破事,我不管真假,也不在乎。但如果你讓楚氏的利益因為你個人蒙受損失,或者讓楚家淪為笑柄……”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的威脅比任何話語都更沉重。
“南城的項目,不容有失。你”回避”可以,但該處理的事情,一件都不許落下!我會讓賀譽每天向我彙報進展。你大哥那邊……”
楚彥的聲音頓了一下,帶著一絲對另一個孫子同樣冷酷的敲打,“我會問清楚。你好自為之。”
“啪”的一聲,電話被掛斷,隻剩下冰冷的忙音。
楚倚青緩緩放下衛星電話,一直挺直的背脊才微微鬆懈下來,靠在冰冷的窗框上。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額角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在幽暗的光線下微微發亮。
這一關,算是暫時糊弄過去了。
楚彥沒有深究“謠言”的真假,沒有立刻剝奪他的權力,甚至變相約束了楚子衿的動作。但他那句“好自為之”和讓賀譽每日彙報的要求,像無形的枷鎖,時刻提醒著楚倚青,他依然在懸崖邊上行走,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他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轉身,輕輕推開書房的門。
客廳裏依舊安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隔壁臥室虛掩的房門。
透過門縫,能看到許星塵蜷縮在被子裏的身影,睡得正沉,隻露出半張蒼白卻安恬的側臉。
看到那抹身影的瞬間,楚倚青眼底翻湧的疲憊、算計和冰冷的戾氣,悄無聲息地融化了一角,帶上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軟。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人。窗外的竹影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他伸出手,指尖在虛空中,極其輕柔地描摹了一下許星塵的輪廓。
前路依舊凶險,楚家的壓力、許家的威脅、楚子衿的毒牙……都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但至少在這一刻,在這個被竹林庇護的角落裏,他守住了最重要的東西。
他放下手,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深沉。
接下來,是更艱苦的博弈。為了守住這份安寧,他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轉身,無聲地走向客廳的書桌,那裏還有堆積如山的文件需要他處理,還有無數個針對楚子衿和穩定楚氏局麵的指令需要他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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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苑7號的臥室裏,午後的寧靜被驟然打破。
許星塵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布滿了冰冷的汗珠,後背的睡衣也被冷汗浸濕,緊緊貼在皮膚上。
他瞳孔渙散,眼神裏充滿了未褪的驚懼,仿佛剛從地獄的邊緣掙紮回來。
他夢見了楚倚青。
但不是現在這個會為他擦去嘴角麵包屑、會抱著他說“跟我走”的楚倚青。
他夢見的,是母親周雅搜集來的那些模糊“證據”背後,那個存在於冰冷文字描述和他人恐懼傳言中的——二十歲的楚倚青。
夢境破碎而壓抑,充滿了異國的陰冷色調。
他“看”到年輕的楚倚青,穿著剪裁考究卻顯得格外沉重的黑色大衣,獨自走在巴黎深秋濕冷的石板路上。
天空是鉛灰色的,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的身姿依舊挺拔,甚至帶著一種近乎鋒利的優雅,但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卻冷得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畫麵跳轉。
一間光線昏暗、堆滿文件的辦公室裏,楚倚青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臉色在台燈慘白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他麵前攤開著複雜的法文財報和項目計劃書,線條淩厲的側臉緊繃著。
電話聽筒緊緊貼在耳邊,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一個蒼老、冰冷、充滿苛責和訓斥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打過來。
楚倚青握著聽筒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薄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眼神低垂,裏麵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淩遲。
鏡頭又切換。在一個觥籌交錯的酒會上,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卻冰冷的光。
年輕的楚倚青被幾個明顯帶著諂媚或試探的商人圍住。他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極其疏離的社交微笑,眼神卻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審視。
他舉著酒杯,姿態優雅矜持,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精準、簡潔、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甚至隱隱透著一絲殘酷的意味。周圍的人在他麵前,仿佛不是平等的交流對象,而是等待評估和裁決的物品。
他像一個精密運轉、毫無感情的機器,高效地處理著一切,將利益最大化視為唯一準則。空氣中彌漫著虛偽的香檳氣泡和他身上散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活閻王”……這三個字在許星塵的夢境裏化作了實質的寒意。
然後,最讓他恐懼的畫麵出現了。
在一個空曠的、仿佛廢棄車站般的場景裏,楚倚青似乎完成了某項極其艱難甚至肮髒的交易。
他獨自一人站在空曠月台的盡頭,背對著許星塵。深秋的風卷起他大衣的下擺和幾片枯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就在這時,他像是察覺到了背後的視線,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頭。
那張臉,比現在要年輕一些,依舊英俊得驚心動魄,五官深邃如同雕塑。
但那雙眼睛……那雙許星塵無比熟悉、此刻在現實中常常帶著冷淡疏離卻也盛著對他獨有溫柔的眼睛,在夢境裏,卻冷得如同凍土。
裏麵沒有一絲溫度,沒有一絲波瀾,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純粹的漠然和冷酷。
那眼神掃過來,不像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或者……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是一種剝離了所有情感,隻剩下絕對理性和冰冷算計的眼神。
帶著一種毀滅性的、洞穿靈魂的力量。
但偏偏,這張臉又是如此完美,如此具有衝擊力。那極致的冰冷與那驚心動魄的美貌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其詭異、極具衝擊力的病態美感。
就是這一眼。這一眼如同淬了冰的毒針,狠狠紮進許星塵的夢境深處,讓他瞬間從噩夢中驚醒。
許星塵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炸開。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顫抖的手背上。
他蜷縮在柔軟的床上,被子被踢到一邊,身體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
夢境裏那雙冰冷到極致的眼睛,仿佛還在眼前晃動,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是楚倚青……是他深愛的,依賴的楚倚青……
可是他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現實的溫暖與夢境的冰冷形成了撕裂般的反差。許星塵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手臂,試圖汲取一點暖意,卻隻覺得渾身冰涼。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愛上的這個男人,究竟背負著怎樣沉重而黑暗的過往。
那些母親口中模糊的“手段狠厲”、“名聲不佳”,在夢境裏化作了具象的、令人心膽俱寒的畫麵。
他感到一陣後怕,一陣迷茫,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心疼。
那個在異國他鄉被嚴密監視、被無情訓斥、被迫用冰冷外殼武裝自己、甚至可能做出過許多身不由己之事的男人……
和眼前這個會為他洗手作羹湯、會為了他不顧一切的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還是說。。。他根本沒有變過,對他所作的一切。。。都是裝的?
許星塵將臉深深埋進膝蓋,呼吸依舊急促而不穩。
窗外的竹影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輕響,卻無法驅散他心頭那片由噩夢帶來的、沉重的陰霾。
他知道,楚倚青的過去是他無法觸及的深淵,而深淵的寒意,此刻正透過夢境,絲絲縷縷地滲入他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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