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06 更新時間：25-09-11 09:10
天衍宗山門，晨光如金箔般鋪在青石階上。沈清瀾立於峰頂，山風拂動她素白的宗門服飾，衣袂翻飛如雲。她手中握著一枚溫潤的玉簡，指尖輕輕摩挲著表麵刻著的“驚鴻”二字。玉簡內，是凡間“驚鴻衛”傳人傳來的最新密報——朝局穩固，新君賢明，她留下的《治國策要》被奉為圭臬，而那支由她親手篩選、以“守護”為唯一信條的隱秘力量，已如根係深植於王朝的肌理之中，無聲無息，卻牢不可破。
“都安排妥當了？”蕭景珩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沉穩如山。他已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勁裝，腰間懸著那柄曾飲過無數敵血的龍紋古劍，隻是此刻，劍鞘收斂了所有鋒芒，沉靜如水。
沈清瀾沒有回頭，目光投向遠方翻湧的雲海，那裏是凡間紅塵的邊界。“塵埃落定，根已深種。”她將玉簡貼身收好，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斬斷牽絆的決絕，“從此，驚鴻隻護人間道，不再係於帝王身。”一絲極淡的悵惘掠過心間，隨即被澄澈的堅定取代。那方曾讓她以智慧與勇氣攪動風雲的棋局，終究是放下了。她轉身，迎上蕭景珩深邃的眼眸，那裏映著她的身影，也映著對未知仙途的凜冽鋒芒。“我們該啟程了。”
山門廣場，一支精悍的隊伍已然集結。二十餘名天衍宗精英弟子，個個氣息沉凝，眼神銳利如鷹。隊伍最前方，站著三名氣息尤為沉穩的弟子，正是沈清瀾與蕭景珩在凡間曆練時，從“驚鴻衛”中精心挑選、秘密送入宗門培養的傳人。為首者名喚林錚，身形如鐵塔，沉默寡言，腰間卻懸著一柄磨損嚴重的舊刀，刀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驚”字——那是沈清瀾當年親手所贈的信物。他身後兩人，一男一女，氣息內斂，眼神卻時刻警惕地掃視四周，如同潛伏在暗處的獵豹。
“宗主有令，古墟凶險，爾等當以沈、蕭二位峰主馬首是瞻，生死與共！”執法長老的聲音洪亮，在廣場上回蕩。他目光掃過隊伍，在林錚三人身上略作停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期許，隨即鄭重地將一枚古樸的青銅鑰匙遞到蕭景珩手中。鑰匙表麵布滿玄奧的蝕刻紋路，觸手冰涼，仿佛封存著亙古的寒意與混沌的咆哮。“此乃”混沌古鑰”，乃上古遺物，唯有此物，方能短暫穩定古墟入口的混沌渦流。切記，古墟之內，法則混亂，時空錯亂，非人力可抗。務必……活著回來。”
蕭景珩雙手接過古鑰，沉甸甸的分量仿佛壓著整個宗門的期望。他握緊鑰匙，龍骨在體內發出微不可聞的嗡鳴，似乎感應到鑰匙中蘊含的混沌氣息。他目光掃過身後的弟子，最後落在林錚腰間的舊刀上，微微頷首。無需多言，一種源自凡間戰火、曆經仙門淬煉的默契，已在無聲中流淌。
“出發！”蕭景珩一聲令下，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隊伍化作數道流光，掠過天衍宗的護山大陣，向著宗門典籍中記載的禁忌之地——混沌古墟的方向疾馳而去。
路途並非坦途。他們穿越了毒瘴彌漫的萬魂沼澤，避開了空間亂流肆虐的碎星峽，途中甚至遭遇了一小股被血煞宗餘孽驅使的低階魔物。林錚三人展現出遠超同階的戰鬥素養與默契，他們無需言語，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便能形成最有效的攻防陣勢。林錚的舊刀大開大合，勢大力沉，每一擊都帶著凡間沙場淬煉出的煞氣；那名女弟子身法靈動，短匝如毒蛇吐信，專攻關節要害；男弟子則擅長遠程壓製，符籙精準，總能適時打斷魔物的施法。他們的戰鬥方式，帶著凡間武者的狠厲與實用主義，與仙門弟子講究靈力流轉、法術華麗的風格迥異，卻異常高效致命。沈清瀾默默觀察，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她播下的種子，已在仙土中生根發芽，長成了獨特的模樣。
七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被天地遺忘的絕域。眼前沒有山，沒有水，隻有一片扭曲、翻滾、不斷變幻著詭異色彩的混沌氣團，如同宇宙初開時最原始、最狂暴的漩渦，橫亙在天地之間。氣團邊緣，空間如同被揉皺的宣紙，時而拉伸出詭異的尖刺，時而塌陷成深不見底的漆黑窟窿，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撲麵而來，那並非單純的靈力威壓，而是源自規則本身的混亂與崩壞，仿佛踏入此地，便要被這混沌的洪流撕碎、同化。
“這就是……混沌古墟？”一名年輕弟子聲音發顫，臉上血色盡褪。他體內的靈力在瘋狂抗拒著外界的混沌氣息，運轉都變得滯澀艱難。
沈清瀾眉頭緊鎖，精神力如蛛網般小心翼翼地探出。剛一觸及那翻滾的混沌氣團，一股尖銳的刺痛便直衝腦海，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攪動她的識海。她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連忙收回精神力。那混沌之中，沒有清晰的法則脈絡，隻有一片狂暴、無序、相互吞噬毀滅的混亂能量流，連她引以為傲的“法眼”都難以解析分毫。
“古鑰在此！”蕭景珩沉喝一聲，將手中那枚青銅古鑰高高舉起。嗡——！古鑰驟然爆發出幽暗的青銅光芒，光芒如水波般蕩漾開去，強行在狂暴的混沌氣團中撕開一道勉強可供一人通過的、扭曲不穩的通道。通道內，混沌氣流如同億萬把鋒利的無形刀刃，瘋狂切割著周圍的空間，發出令人心悸的嘶鳴。
“快！隨我來！”蕭景珩當先一步，龍氣瞬間外放，化作一層淡金色的龍鱗光盾覆蓋全身。他一步踏入那扭曲的通道，身體瞬間被狂暴的混沌氣流包裹，龍鱗光盾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但他腳步未停，硬生生在混沌亂流中開辟出一條前路。
“走！”沈清瀾強忍精神劇痛，緊隨其後。她深吸一口氣，體內新生的、尚在萌芽的法則之力被催動。她口中低喝：“此地，秩序立！”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隨著她的精神力擴散開去。這並非完整的“大道律令”，隻是她嚐試以自身對“秩序”的感悟，在身周極小的範圍內，短暫地“定義”一個相對穩定的規則。奇跡般地，她身周數尺範圍內的混沌氣流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梳理、安撫，狂暴的切割之力減弱了些許，形成了一個短暫的安全氣泡。
“跟上沈峰主！”林錚低吼一聲，第一個反應過來，緊隨沈清瀾身後踏入那微弱的秩序領域。他感受到那股微弱卻清晰的“穩定”力量，眼中閃過一絲震撼。其他天衍宗弟子也如夢初醒，紛紛向著沈清瀾的方向靠攏，試圖擠入那微弱的秩序庇護之下。
然而，通道的扭曲遠超想象。一名靠外的弟子動作稍慢半拍，瞬間被一股狂暴的混沌亂流掃中。淒厲的慘叫尚未出口，他的身體便如同被投入磨盤的豆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無形的混沌之力瞬間絞碎、分解，連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徹底湮滅在那狂暴的原始能量中！
“不！”同伴的悲呼被混沌的嘶鳴吞沒。死亡的陰影第一次如此真實地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穩住心神！靠攏！靈力護體！”沈清瀾的聲音穿透混沌的喧囂，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維持那微弱的秩序領域，對她剛剛萌芽、尚不穩定的法則之力是巨大的負擔，精神力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灼燒。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鬢角幾縷青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但她目光堅定，死死盯著前方蕭景珩在混沌亂流中艱難前行的背影，那是她此刻唯一的錨點。他的體溫，隔著混亂的氣流，仿佛仍能傳遞到她的感知，給予她支撐下去的力量。
蕭景珩在狂暴的亂流中劈波斬浪，龍鱗光盾上布滿了細密的裂紋，每一次震蕩都讓他氣血翻湧。他感應到身後沈清瀾的艱難，感應到那微弱秩序領域下弟子們的驚恐，更感應到那名弟子瞬間湮滅帶來的刺痛。一股源自龍魂的憤怒與守護意誌在他胸中咆哮。他猛地回頭，龍目如電，一聲低沉的龍吟自喉間滾出，帶著不屈的威嚴，短暫地震懾了周圍一小片區域的混沌亂流，為身後的弟子們爭取了極其寶貴的喘息之機。
“走！”他再次怒吼，龍氣瘋狂燃燒，硬生生將通道撕扯得更大了一分。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掙紮中，沈清瀾的餘光瞥見，在隊伍側後方不遠處，另一片被混沌氣流暫時隔開的區域裏，幾道身影正艱難地試圖穩定身形。為首的是一名身著暗紅色緊身勁裝的女子，身姿妖嬈，麵容被一層薄薄的紅紗遮掩，隻露出一雙狹長的鳳目。那雙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審視，鎖定在沈清瀾身上，尤其是她身周那微弱卻奇異的秩序領域，以及她鬢角悄然生長的銀發。那目光，冰冷、銳利，如同毒蛇鎖定獵物，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與……敵意。在她身後，幾名氣息陰鷙的弟子，同樣用充滿警惕和算計的目光，遠遠地注視著蕭景珩的方向。
沈清瀾心中一凜。敵對勢力！他們果然也來了！這古墟之內，注定不止一場尋寶之旅，更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奪！
“景珩！”沈清瀾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將那紅衣女子的存在傳遞給蕭景珩。
蕭景珩瞬間會意，龍目中寒光爆射。他不再強行撕扯通道，而是猛地轉身，龍鱗光盾瞬間暴漲，如同一個巨大的金鍾罩，將靠近他的弟子全部籠罩在內，硬生生扛住一波狂暴的混沌衝擊。
“清瀾！”他沉聲喝道，聲音在混沌中傳遞。
沈清瀾心領神會。她不再強求維持大範圍的秩序領域，而是將所有新生的法則之力，連同燃燒的精神力，全部凝聚於一點，狠狠刺向身前最狂暴的一股混沌亂流核心！口中清叱：“——破！”
一點璀璨如星辰的秩序之光，在混沌的黑暗中驟然亮起！光芒雖小，卻蘊含著一種斬斷混亂、確立規則的決絕意誌。那狂暴的亂流核心被這一點星光刺中，竟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剖開，硬生生出現了一道短暫的裂隙！
“就是現在！衝！”蕭景珩怒吼，龍氣催動到極致，金鍾罩猛地向前一撞，撞開那被秩序之光劈開的裂隙，帶著身後的弟子，如同離弦之箭，狠狠撞入了古墟入口深處！
沈清瀾在釋放那一擊的瞬間，隻覺得精神世界仿佛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劇痛讓她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她咬破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借著蕭景珩撞開裂隙的餘波，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跟著衝了進去。
身後，那被古鑰撕開的通道如同被驚醒的巨獸，瞬間閉合、湮滅。那紅衣女子及其隊伍，被猛然增強的混沌亂流逼退，隻能眼睜睜看著蕭景珩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徹底扭曲的混沌之中。紅紗下的鳳目，閃爍著怨毒與不甘的光芒。
……
古墟內部，是一個光怪陸離、完全顛覆認知的世界。
沒有天空，沒有大地，隻有不斷扭曲、折疊、崩塌又重組的彩色光帶，如同億萬條狂舞的巨蟒。破碎的空間碎片如同浮冰，在虛無中緩緩漂移、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迸發出刺目的能量火花和令人心悸的空間漣漪。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時而凝滯如琥珀，時而奔騰如野馬。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古老、荒蕪，卻又蘊含著令人心悸的原始力量。
蕭景珩收起龍鱗光盾，劇烈地喘息著，龍氣消耗巨大，龍骨上隱約傳來陣陣刺痛。他第一時間扶住搖搖欲墜的沈清瀾，感受著她冰冷的指尖和急促的呼吸，以及那瞬間蔓延開來的、刺眼的白發，心中湧起一陣劇痛和後怕。
“你怎麼樣？”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清瀾靠在他身上，閉著眼，感受著精神本源深處傳來的陣陣空虛和刺痛，以及那股在劇痛中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活躍的法則碎片力量。她緩緩睜開眼，眸子深處，仿佛有星辰的碎片在緩緩流轉，映照著這混亂的天地。她沒有回答蕭景珩的問話，而是抬起頭，目光穿透眼前狂舞的混沌光帶，望向古墟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深處。
那裏，仿佛有億萬種可能，也埋藏著億萬種凶險。
她輕輕掙開蕭景珩的攙扶，站直身體，盡管腳步還有些虛浮，但脊背挺得筆直。她抬手，輕輕拂去鬢角那縷刺目的白發，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然後，她伸出手，緊緊握住了蕭景珩溫暖而有力的手掌。
掌心相貼的瞬間，一股微弱卻堅定的**在兩人之間流淌，驅散了古墟的冰冷與混亂。
沈清瀾的目光，越過眼前狂舞的混沌，投向那片深邃的未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幸存弟子的耳中，帶著一種斬斷過往、直麵未知的決絕：
“此去混沌，以心為律，以情為盾。”
蕭景珩緊了緊握著她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力量與溫度，感受著體內龍氣與她氣息間奇妙的共鳴。他挺直如鬆的腰背，龍魂的意誌在血脈中咆哮，回應著她的決斷。他望向那片混沌的深處，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如同龍吟的尾音，低沉而充滿力量：
“同生共死，仙途無悔！”
話音落下的刹那，蕭景珩周身，一道凝練如實質的蒼龍虛影衝天而起，發出一聲震徹整個古墟入口區域的憤怒咆哮！龍吟聲中充滿了不屈的戰意與守護的誓言，聲浪滾滾，震得周圍狂舞的混沌光帶都為之一滯。
在這蒼龍虛影的映襯下，沈清瀾身周，無意識流轉的精神力引動了天地間殘存的秩序法則碎片，發出一聲清越悠揚、穿透混沌的鳳鳴之音！
龍吟鳳鳴，交織回蕩，在這片象征著混亂與毀滅的混沌古墟入口，奏響了一曲屬於守護者與求道者的、震撼天地的戰歌！
前路，是混沌的深淵，是法則的迷宮，是未知的強敵與致命的陷阱。但此刻，在這龍吟鳳鳴的餘韻中，在兩人緊握的雙手間，在幸存弟子們重新燃起的眼神裏，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如同暗夜中的星辰，倔強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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