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80 更新時間:25-10-08 23:40
賀聞朝站在小院外,已經徘徊了許久。
這些天跟裴疏月擠在這小院裏,賀聞朝總忍不住想起以前。
那時候他倆還在一塊兒,嘴上常念叨,等哪天天下太平了,就找個山好水好的地方,躲起來過清淨日子。
現在這日子簡直跟他倆當初瞎琢磨出來的畫麵一模一樣。
太像了,像得他胸口發悶,那點自以為早就壓下去的心思,再也藏不住了。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必須得到一個答案。
他深吸一口氣,敲響了裴疏月的房門。
裴疏月正在燈下看書,燭光勾勒著他清瘦的側影,臉色依舊蒼白,卻比前幾日好了許多。
見賀聞朝進來,他放下書卷,目光沉靜地看向他,帶著一絲詢問。
賀聞朝反手關上門,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找個由頭或者幹脆沉默地坐下。
他就站在門口,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如炬,直直地鎖著裴疏月。
“裴疏月。”他開口,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幹,卻異常堅定,“我有話跟你說。”
裴疏月看著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微微一怔,心下已隱約猜到幾分,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麵上卻不動聲色:“何事?”
賀聞朝像是耗盡了所有勇氣,一步上前,盯著他的眼睛,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裴疏月,老子心悅你!從五年前就喜歡,現在還是喜歡!我們……重新開始吧。”
這句話,他憋了太久,此刻不管不顧地說出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立刻被更大的恐慌攫住。
他死死盯著裴疏月,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撞出胸腔。
裴疏月徹底怔住了。
盡管有所預料,但親耳聽到賀聞朝如此直白的表白,還是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燭光下,賀聞朝的眼神灼熱真誠,幾乎要將他苦苦維持的冷靜外殼徹底融化。
有一瞬間,他幾乎要沉溺在那片熾熱裏。
但僅僅是一瞬間。
冰冷的現實如同兜頭冷水,瞬間澆滅了他眼底剛剛泛起的一絲波瀾。
他想起自己身處的位置,想起四周虎視眈眈的敵人,想起皇帝莫測的心思,想起太子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狠毒,想起自己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和他在一起?
那會將賀聞朝拖入何等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不同。
他是軍功赫赫的將軍,手握實權,根基在軍中,隻要不明確站隊,將來無論誰上位,都未必會動他。
他有大好的前程,有光明的路可以走。
此時綁在一起,就等於將賀聞朝也拖入這泥潭漩渦中心。
他會成為所有人的靶子,他的軍權,他的聲望,甚至他的性命都可能因裴疏月而毀於一旦。”
他不能那麼自私。
裴疏月緩緩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湧的情緒。
再抬眼時,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無波,帶著疏離和嘲諷。
他極輕地笑了一下:“賀將軍莫非是近日賑災勞累,神誌不清了?竟說起這等胡話。”
賀聞朝感覺滿腔的熱情被澆了一盆冷水,他難以置信地瞪著裴疏月:“你說什麼?!裴疏月,你看著我!你說這是胡話?!”
“不然呢?”裴疏月語氣淡漠,微微向後靠了靠,拉遠了距離,“本王與將軍,不過是朝堂同僚,昔日或許有些許故交,但也僅此而已。何來喜歡一說?將軍莫要一時衝動,誤判了形勢,說了不該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直接捅在賀聞朝的心上。
賀聞朝眼睛瞬間紅了,不是傷心,是憤怒和巨大的失落。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桌案上:“裴疏月!你**再說一遍?!你看著我!你敢說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晚你為什麼要替我擋刀?!為什麼要我把匕首還給你?!為什麼縱著我悔棋?!你告訴我啊!”
裴疏月的心狠狠一抽,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緊,指甲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才勉強維持住臉上的平靜。
他強迫自己迎上賀聞朝通紅的的眼睛,聲音冷硬如鐵,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擋刀,是為大局,不能讓你死在江南。還匕首,是因那本就是我的物件。縱容悔棋……嗬,不過是閑來無事,逗弄一下罷了。”
他頓了頓,壓下喉間的哽塞,說出最絕情的話:“賀聞朝,收起你不該有的心思。本王對你,從無半分男女私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你我之間,最好隻談公事,莫要再提這些無謂之言。否則,連這同僚之情,恐怕也難以維係。”
話音落下,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
賀聞朝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撒謊的痕跡。
但他隻看到一片毫無破綻的絕情。
巨大的失望和憤怒席卷了他,讓他渾身發冷。
他猛地後退一步,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人。
“……好。好得很。”賀聞朝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帶著一種心如死灰的冰冷,“裴疏月,你真是好樣的。”
他不再看裴疏月,猛地轉身,一把拉開門,大步離去。
背影決絕。
房門在他身後重重摔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裴疏月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扶住桌沿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才勉強沒有讓自己倒下去。
喉嚨裏湧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許久,咳嗽才漸漸平息。
他劇烈地喘息著,臉色蒼白如紙,他緩緩抬起那隻一直藏在袖中的手,掌心已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窗外月色冰冷,映照著他孤寂的身影。
不是不愛,也不是不願。
是太在乎,所以不敢。
聞朝,隻要你能平安。
他閉上眼,將所有翻湧的痛苦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
窗外傳來賀聞朝房門被狠狠摔上的巨響,每一聲都像砸在他的心上。
他能想象到賀聞朝的失望。
那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比胸前那道傷口痛上千百倍。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殷紅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知道,他剛才的話有多傷人,那幾乎是將賀聞朝捧出的真心放在地上狠狠踐踏。
他看到賀聞朝眼中的光熄滅了。
隻有這樣。
裴疏月這樣想,隻有這樣才能不把賀聞朝往火坑裏推。
若他真的回應了賀聞朝,將那點隱秘的情愫公之於眾,那賀聞朝要麵對的,將不僅僅是政敵的攻訐,還會被冠上“佞幸”“與權臣私相授受”的汙名,甚至可能被皇帝以此為借口,收回兵權,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他不能那麼做。
你可以恨我,可以厭我,但你必須活著,必須平安。
“恨我吧……”裴疏月閉上眼,喃喃自語,“恨我,總比被我拖累死要好。”
隻有讓他徹底死心,徹底遠離他這片泥沼,賀聞朝才能安全。
賀聞朝應該站在陽光之下,做他的大將軍,而不是陪著他在這黑暗的權謀漩渦裏一同沉淪。
他慢慢直起身,臉上已恢複成一潭死水。
他走到水盆邊,麵無表情地將手上的血跡洗淨,撒上金瘡藥,用幹淨的布條仔細纏好。
然後,他吹熄了燭火。
自那夜後,裴疏月對待賀聞朝的態度,變得更加公事公辦,疏離冷漠,仿佛兩人真的隻是陌路同僚。甚至在某些需要共同商議的場合,他會刻意避開與賀聞朝的直接交流,或者用最簡潔,最官方的語言應對。
三個月,江南的災情逐漸平穩,河道疏浚初見成效,災民也得到了初步的安置。
宋維康召裴疏月和賀聞朝回京述職。
回京的隊伍比來的時候更加沉默,更加壓抑。
裴疏月依舊乘坐他的馬車,車簾緊閉。雖然這一陣子沒有喝宋亦宸送來的所謂的補藥,但是人還是清瘦了許多。
賀聞朝騎著踏浪,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那場突兀的表白被拒絕,像一道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往日那些微妙的曖昧,偶爾有的試探,甚至是兩人的默契,都消散的無影無蹤。
沿途的官員迎來送往,宴請招待,兩人皆是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就當對方不存在。
全程無交流,一個冷漠以對,一個客氣疏離,看得周遭的人心驚膽戰。
一路無話。
當龐大的車隊終於遙遙望見雲昭國巍峨的京城城門時,氣氛並未變得輕鬆,反而更加凝重。
裴疏月輕輕掀開車簾一角,望著那熟悉的城樓,眸光深沉難辨。
江南短暫的“共患難”即將結束,回到這裏,他們必須重新戴上各自的麵具,扮演好各自的角色,應對更複雜的局麵和更危險的敵人。
而他與賀聞朝之間或許就這樣了。
“進城。”賀聞朝的聲音冷硬,打破了隊伍最後的沉寂。
車隊緩緩駛入高大的城門洞,江南的煙雨和短暫交織的生死與曖昧,都被隔絕在了身後。
等待他們的,是波譎雲詭的朝堂,是深不見底的皇權鬥爭,以及兩人之間那道看上去再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們的路,從進入這座城門開始,仿佛又回到了平行的軌跡,或許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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