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54 更新時間:25-10-28 08:45
夜色如墨,將長安城浸染成一片沉寂的琉璃海。朱雀大街的喧囂早已散去,隻剩下更夫的梆子聲,在空曠的街巷間回蕩,帶著幾分清冷與寂寥。
四海幫總舵,原幫主羅四海的院落,如今已是陳長安的居所。
他沒有選擇那間更為氣派、象征著幫派最高權力的主廳,而是偏愛這處小院的清靜。院中一棵老槐樹,枝葉繁茂,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如同破碎的記憶。
陳長安立於樹下,一身玄色勁裝,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宗師境界的氣息內斂到了極致,若非刻意感知,便與尋常武者無異。他手中沒有握劍,但整個人的姿態,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柄藏於鞘中的利刃,鋒芒不露,寒意自生。
成為四海幫幫主不過半月,他已將這個曾經暮氣沉沉的中型幫派,鍛造成了一部精密而高效的機器。幫規被重新厘定,核心隻有一條——“義”字為先,不欺良善,不涉販奴。所有灰色產業被大幅收縮,轉而將資源投入到幾家酒樓、茶坊和一處貨運馬隊上。這些生意看似尋常,卻如同毛細血管,滲透進長安城的肌理,為他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與情報。
他就像一個高明的棋手,落子無聲,卻已悄然改變了整盤棋的格局。
“幫主。”趙鐵鷹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院中,他是陳默一手提拔的兄弟,沉默寡言,卻忠心耿耿,如今已是四海幫的執法堂主。“魏王和楚王的使者,都遞了帖子,想明日見您。還有……左相裴文遠府上的管事,也在外候著。”
陳長安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早已料到。他親手斬殺司徒梟,整合血刀門殘部,以雷霆之勢鎮壓內亂,這番動作早已驚動了長安城裏的那些大人物。他這枚新生的棋子,已然落在了棋盤最顯眼的位置,吸引了所有執棋者的目光。
“魏王的人,讓他午時來”聽風閣”。”陳長安緩緩開口,聲音平靜,“楚王的人,申時在”靜心茶室”見。至於左相府……”他沉吟片刻,“讓他進來吧。”
趙鐵鷹心中一凜。左相裴文遠,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是女帝之下最有權勢的臣子。此人素來圓滑,從不輕易站隊,卻能在任何風波中穩坐釣魚台。陳長安將他排在最後,單獨接見,其中的深意,已非他所能揣測。
“是。”趙鐵鷹領命而去。
片刻後,一個身著錦緞、麵帶和煦笑容的中年管事,在趙鐵鷹的引領下走進小院。他一見陳長安,便遠遠躬身行禮,姿態謙卑到了極點,但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卻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陳長安,像是在評估一件稀世珍寶的價值。
“草民王福,拜見陳幫主。”管事笑嗬嗬地說道,“我家相爺聽聞幫主義薄雲天,武藝超群,實乃我大唐的棟梁之才,特命草民前來,向幫主問安。”
陳長安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自顧自地在石桌旁坐下,為他斟了一杯清茶。“左相有心了。不知相爺深夜遣人前來,有何見教?”
王福搓著手,笑容更盛:“相爺說,長安城這潭水,深得很。魚龍混雜,暗流洶湧。幫主雖是蛟龍,但若沒有一處堅實的靠山,怕是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相爺素來愛才,不願見棟梁為風雨所折。”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相爺知道,近來有不少人向幫主拋出橄欖枝。但那些皇子們,爭的是天下,用的是棋子。今日可捧你上雲霄,明日便可棄你如敝屣。唯有我家相爺,不求龍椅,隻求這大唐江山穩固。幫主若能與相爺交好,相爺可保四海幫在長安城內無人敢惹,生意亨通。甚至……一些邊關的稀缺藥材、礦脈的開采權,相爺也能為幫主爭取一二。”
話音落下,陳長安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他沒有立刻回答。左相的開價很**,也很有技巧。他既不拉你入夥,也不給你具體的職位,隻提供一個“保護傘”和“便利”。這是一種更高級的控製,讓你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手中的一枚暗子。
“多謝相爺美意。”陳長安終於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長安城的水,確實深。但陳某不過一介江湖人,對朝堂之事,一竅不通。隻想守著四海幫這一畝三分地,讓兄弟們有口飯吃。”
王福臉上的笑容不變,眼中卻閃過一絲了然:“幫主謙虛了。相爺還說,近日監天司那邊有些有趣的發現。北邊幾處地脈異常波動,似乎與”龍脈”有關。更有甚者,在隴右一帶,發現了幾塊從天而降的”隕鐵”,那東西……似乎能影響武者的氣血,也能……吸引一些不幹淨的東西。相爺言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交給懂行的人去處理為好。比如,像幫主這樣,既有實力,又”幹淨”的人。”
陳默的瞳孔驟然一縮。
龍脈、天外隕鐵、不幹淨的東西……這些詞彙串聯起來,讓他瞬間想起了老道士那憔悴的身影和那句“大劫將起”。左相裴文遠,竟然連監天司的最高機密都知曉一二,其勢力之深,令人心驚。他今晚來,與其說是招攬,不如說是一次試探和警告——你已經被卷入了更深的水裏,而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秘密。
“陳某記下了。”陳長安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有勞管事代我向相爺致謝。”
王福見他意興闌珊,便知再談無益,再次躬身行禮,告辭離去。
待他走遠,陳長安臉上的平靜終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走到院牆邊,伸手觸摸著冰冷的磚石。長安城,這座繁華的帝都,在他眼中已然化作一張巨大而複雜的棋盤。皇子、權臣、世家、監天司,甚至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邪修,都是棋手。而他,以及他身後的四海幫,不過是剛剛被擺上棋盤,卻已引來無數覬覦目光的棋子。
他不想做棋子。他要做的,是成為那個能攪動風雲,甚至掀翻棋盤的人。
……
次日,午時,聽風閣。
此地是四海幫旗下最高檔的酒樓,視野開闊,可將半個長安城盡收眼底。
魏王的使者是一位名叫謝遠的長史,三十出頭,神采飛揚,一身儒衫,卻掩不住眉宇間的銳氣。他見了陳長安,開門見山,毫不拖泥帶水。
“陳幫主,王某開門見山。”謝遠笑道,“魏王殿下聽聞幫主事跡,大為讚賞。殿下說,當今大唐,看似繁華,實則外有強敵環伺,內有懶政怠政之臣,積弊已深。若非有雷霆手段,難以革故鼎新。殿下求賢若渴,欲請幫主為座上賓,共謀大事!”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熱切的光芒:“殿下承諾,一旦事成,四海幫將成為大唐第一江湖勢力,幫主您,便是未來的”武林盟主”!至於司徒家那種依附於楚王的蛀蟲,殿下也會找個由頭,將其連根拔起,為幫主了卻後顧之憂!”
陳長安靜靜地聽著,心中卻在冷笑。
畫大餅。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招攬方式。魏王的開價,比左相更直接,也更**——權力、地位,以及他最想要的複仇。但他深知,這種承諾越是動聽,背後的風險就越大。一旦上了魏王的船,就再也身不由己,徹底成為黨爭的利刃。
“魏王殿下高瞻遠矚,陳某佩服。”陳長安端起酒杯,卻未飲下,“隻是,四海幫初立,百廢待興,陳某才疏學淺,實難當此重任。殿下的美意,我心領了。”
謝遠臉上的笑容一僵,顯然沒料到會被如此幹脆地拒絕。他還想再勸,陳長安卻已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皇城方向,輕聲道:“長安城的天,要變了。但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這句話意有所指,讓謝遠一時語塞。他最終隻能歎了口氣,拱手道:“幫主好自為之。希望您不要錯過時機。”
送走魏王使者,陳長安並未休息。申時,他準時出現在靜心茶室。
楚王的使者,與謝遠的風格截然不同。那人身材瘦小,貌不驚人,像個賬房先生,自稱吳先生。他一坐下,便自顧自地煮茶,動作嫻熟,神情專注,仿佛不是來談判,而是來會友。
茶香嫋嫋,吳先生將一杯茶推到陳長安麵前,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陳幫主,近日長安城裏,都在傳”驚龍劍”的威名。一手混元功,出神入化。斬殺血刀門主,更是英雄了得。”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褒是貶。
“過譽了。”陳長安淡淡回應。
“非也。”吳先生搖了搖頭,抬起眼皮,一雙小眼睛裏竟藏著毒蛇般的陰冷,“隻是,英雄,往往活不長。尤其是,當英雄擋了別人的路時。”
這是**裸的威脅。
陳長安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茶室內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吳先生此話何意?”
“沒什麼意思。”吳先生笑了笑,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隻是想提醒幫主,這長安城,有些地方,不是誰都能碰的。有些人,也不是誰都能得罪的。比如……司徒家。”
他故意將“司徒家”三個字咬得很重,死死盯著陳長安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到恐懼或憤怒。
然而,他失望了。陳長安的臉上依舊平靜如水,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眸裏,仿佛有寒星在閃爍。
“司徒家?”陳長安輕笑一聲,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聽說,司徒家最近和楚王殿下走得很近。不知是真是假?”
吳先生的臉色微微一變。
陳長安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身體前傾,一股無形的宗師威壓瞬間籠罩了吳先生。吳先生隻覺得呼吸一窒,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陳長安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冰錐,刺入吳先生的耳中,“我陳長安在長安立足,靠的是手中的劍,和兄弟們的命。不是靠誰的庇護,更不怕誰的威脅。誰想動我,就請他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是否比我的劍更硬。”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另外,也替我向楚王殿下問聲好。就說,四海幫的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但若有人想壞我的規矩……我不介意,讓他知道什麼叫”血染長街”。”
威壓驟散。
吳先生如蒙大赦,猛地喘了幾口粗氣,臉色煞白,連滾帶爬地逃離了茶室。
陳長安獨自坐在茶室中,緩緩閉上眼睛。剛剛那一瞬間的爆發,耗去了他不少心神。與楚王派的第一次交鋒,他選擇了最硬的方式。因為他知道,對付這種陰鷙的勢力,任何的退讓和軟弱,都會被視為可以拿捏的把柄。
他必須讓他們知道,自己是一塊啃不動的硬骨頭,甚至是一塊會崩掉他們牙齒的石頭。
夜,再次降臨。
陳長安站在總舵最高的屋頂上,俯瞰著萬家燈火的長安城。魏王的拉攏,楚王的威脅,左相的試探,如同三張無形的大網,從不同方向向他罩來。
他將這些信息在腦海中一一梳理、分析。
邊境危機,突厥的“天狼薩滿”……這解釋了為何朝廷會暫時放鬆對江湖的壓製,也給了他崛起的空隙。
皇帝龍體欠安,朝政由重臣把持……這說明奪嫡之爭已進入白熱化,隨時可能爆發。
監天司的異動,龍脈,天外隕鐵……這背後,似乎隱藏著比朝堂鬥爭更可怕的秘密,或許,就與老道士口中的“大劫”有關。
而司徒家,與楚王勾結,招攬高手,囤積物資……
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一個名字——楚王。
陳長安的目光,穿透層層夜色,仿佛落在了城南那座氣派森嚴的楚王府邸上。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胸中的怒火與殺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心底翻騰。
但他強行將這股情緒壓了下去。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楚王是皇子,司徒家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遠非一個血刀門可比。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個時機。一個楚王露出破綻,或者被更強大的力量牽製的時機。
“趙鐵鷹。”他低聲喚道。
身影再次出現在他身後。
“幫主。”
“派我們最可靠的人,去一趟北境。”陳長安的聲音冷靜而果決,“不要介入任何衝突,隻做一件事——查清楚”天狼薩滿”的底細,以及他們與朝廷內部,是否有什麼聯係。另外,密切監天司的動向,尤其是關於”天外隕鐵”的任何消息。”
“是!”
趙鐵鷹領命而去。
陳長安獨自站在夜風中,衣袂獵獵作響。他緩緩抬起手,掌心之中,一縷凝練如實質的混元劍氣,在月光下吞吐不定,散發著冰冷而決絕的殺意。
棋局已經布下,他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從今往後,他也要做執棋之人。
而他的第一顆棋子,已經悄然落向了那遙遠而危機四伏的北境邊關。
“楚王……司徒家……”他低聲自語,聲音被風吹散,“我們的賬,該慢慢算了。”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