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75 更新時間:25-11-24 09:16
長安城的清晨,總是在一片薄薄的霧靄中醒來。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被昨夜的露水洗得發亮,沿街的鋪子卸下門板,夥計們打著哈欠,準備迎接新一天的生計。驚龍堂的據點裏,氣氛卻與這份尋常的晨光格格不入。
自那日“借刀殺人”之計布下,陳長安便如一個最耐心的獵人,靜靜地等待著獵物撞入陷阱。這幾日,他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坐在書房,麵前鋪著一張巨大的長安城地圖,上麵用朱砂和墨筆標注著密密麻麻的標記。血刀門的各個堂口、三皇子府邸的巡邏路線、魏國公產業所在的街區……每一條線,每一個點,都牽動著他複仇的神經。
他的心,早已化作一塊萬載玄冰。秦叔的死,抽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屬於少年人的溫度。悲傷?那是最無用的情緒。他將其深埋,用徹骨的恨意層層封凍,化作驅動他前進的燃料。他甚至很少再去想秦叔的音容笑貌,因為每一次回想,都像是用滾燙的烙鐵去觸碰那塊玄冰,會讓它產生裂痕。他不能有裂痕,在殺死司徒梟之前,他必須是無懈可擊的。
“堂主。”蘇輕言推門而入,她手中端著一碗尚在冒著熱氣的粥,清秀的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你一夜未眠,多少用一些吧。”
陳長安的目光沒有離開地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他的手指,正點在血刀門總舵的位置上。根據最新的情報,司徒梟與三皇子之間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痕。三皇子派來的“監軍”與血刀門的弟子爆發了數次衝突,而司徒梟則更加緊了對“祭品”的控製,仿佛在積蓄著什麼力量。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劇本發展。司徒梟的多疑,三皇子的猜忌,就像兩根越繃越緊的弦,隻待他輕輕一撥,便會轟然崩斷。
“輕言,”陳長安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平靜,“再過三日,就是司徒梟的生辰。屆時,他必在總舵大宴賓客,防備最鬆。那就是我們的時機。”
蘇輕言將粥碗放在他手邊,輕聲道:“我擔心……三皇子那邊。他畢竟在朝中勢力龐大,我們若動了血刀門,便是向他宣戰。”
“宣戰?”陳長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從他選擇血刀門做爪牙,縱容他們為禍長安的那一刻起,這場戰爭就已經開始了。我們不是宣戰者,隻是反擊者。”他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死寂的寒潭,“而且,他很快就會自顧不暇。”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一名負責外圍情報的堂眾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何事驚慌?”張虎從門外大步跨入,聲如洪鍾。
那堂眾喘著粗氣,從懷裏掏出一卷被汗水浸透的竹簡,雙手顫抖著遞上:“八……八百裏加急!邊關!邊關軍報!”
“八百裏加急”五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這已經不是江湖仇殺的範疇,而是國之大難。
陳長安猛地站起身,一把抓過竹簡。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沒有絲毫猶豫。竹簡上的火漆印章完好無損,代表著它的絕密與緊急。他用力掰開,目光飛速掃過上麵的文字。
起初,他的眼神依舊冰冷,如同在閱讀一份普通的情報。但很快,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那萬年不化的玄冰之上,竟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突厥可汗阿史那·賀魯,撕毀和議,集結三十萬鐵騎,在數位神秘黑袍高手的輔佐下,於三日前突襲雁門關……守將張公瑾部,血戰不退,全員殉國……雁門關……失陷。”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
三十萬鐵騎!雁門關失陷!
這些詞彙,對於他這個來自和平時代的靈魂而言,帶來的衝擊是顛覆性的。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的,不再是江湖的刀光劍影,而是曆史書上那些冰冷的傷亡數字,是紀錄片中屍橫遍野的戰場畫麵。那不是故事,不是傳說,而是此刻正在發生的,血淋淋的現實。
“怎麼可能……”蘇輕言失聲驚呼,她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議才簽了不到半年,突厥怎敢如此大規模地南侵?”
“還有那數位黑袍高手……”張虎滿臉怒容,一拳砸在桌案上,堅實的木桌應聲裂開,“定是邪魔外道!”
陳長安沒有說話,他隻是死死地盯著竹簡上“神秘黑袍高手”這幾個字。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腦海。司徒梟修煉邪功,需要“祭品”,而突厥人南下,同樣有高手輔佐……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係?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雁門關失陷,意味著北方門戶洞開,突厥鐵騎可以長驅直入,直逼中原腹地。這絕不僅僅是一場邊境衝突,而是一場足以動搖國本的亡國之禍。
朝堂會作何反應?皇帝會龍顏大怒,下令全國總動員。太子與三皇子這對政敵,會如何利用這場國難?是同仇敵愾,還是互相攻訐,爭奪兵權?
還有,三皇子李恪!
陳長安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他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最關鍵的一點。三皇子作為奪嫡的熱門人選,必然會在此次國難中表現自己,以爭取軍功和聲望。而他手中最鋒利的刀——血刀門,尤其是那位大宗師司徒梟,絕對會被派往前線。
這是……天賜良機!
這個念頭一出現,便如瘋長的藤蔓,瞬間纏繞了他整個心髒。複仇的烈焰,在他冰封的內心深處轟然爆發,幾乎要衝破那層厚厚的堅冰。司徒梟離開長安,血刀門精銳北上,長安城內的防守將出現前所未有的空虛。他蟄伏已久的複仇計劃,將迎來一個千載難逢的完美時機!
然而,就在這股狂喜與殺意即將吞噬他理智的瞬間,另一股截然相反的情緒,從他的靈魂深處湧了上來。
那是屬於“陳默”這個現代人的,家國情懷。
他仿佛能看到,雁門關下,無數唐軍士兵在箭雨和刀光中倒下,他們的背後,是家園,是妻兒。他仿佛能聽到,長城以內的千裏沃野上,即將響起的悲鳴與哭嚎。三十萬鐵騎,踏過的將是無數鮮活的生命。
複仇,固然重要。但若國破家亡,他要這仇,報給誰看?秦叔若在天有靈,是希望他成為一個隻知私仇的匹夫,還是一個能庇護一方的豪雄?
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誌,在他的腦海中激烈碰撞,撕扯著他的靈魂。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握著竹簡的手,因過度用力而骨節發白,微微顫抖。
“堂主?”蘇輕言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常,輕聲呼喚。
陳長安猛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當他再次睜開時,眼中的掙紮與痛苦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冷酷與決斷的複雜光芒。
他做出了選擇。
不,他不是在做選擇。他是將這兩條看似矛盾的道路,擰成了一股繩。
“張虎!”他沉聲喝道。
“在!”張虎猛地挺直了腰杆。
“立刻傳我命令,驚龍堂所有外圍成員,全部啟動,動用一切手段,給我盯死三皇子府和血刀門!我要知道他們每一個時辰的動向!尤其是司徒梟,他什麼時候離開長安,帶了多少人,去往何處,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是!”張虎領命,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陳長安又叫住他,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另外,派人去魏國公府,告訴他,驚龍堂願為朝廷效死,北上抗敵。但……我們需要時間集結人手,整備軍械。”
張虎一愣,有些不解,但還是應道:“是!”
看著張虎離去的背影,蘇輕言蹙眉道:“你這是……既要動手,又要向朝廷示好?”
陳長安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著外麵開始變得嘈雜混亂的長安城。街道上,軍報的消息已經傳開,百姓們驚慌失措,一些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則義憤填膺,高喊著“投筆從戎,保家衛國”。
“輕言,你看,”他輕聲道,“大亂,才有機。這場國難,對我們而言,是危機,更是天大的機遇。”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三皇子急於爭功,必然會調走司徒梟。這是我們的”複仇之機”。而魏國公為代表的太子一黨,正愁沒有力量製衡三皇子。我們此時向他靠攏,獻上”北上抗敵”的投名狀,不僅能獲得他的庇護,更能借朝廷之手,為我們未來的行動披上一層”忠義”的外衣。這,是我們的”存身之機”。”
蘇輕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心中不禁一陣駭然。在如此巨大的國難麵前,陳長安竟然能在瞬間看清其中錯綜複雜的利益脈絡,並為自己規劃出一條最危險的、卻也最有利的道路。這份心性與謀略,早已超越了尋常的江湖豪傑,真正有了幾分梟雄的影子。
“可是……邊關戰事如此緊急,我們若隻顧著在長安城內複仇,是否會……”蘇輕言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陳長安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隨即又恢複了堅定。
“放心,”他緩緩說道,“我陳長安,不是賣國求榮之輩。對血刀門的複仇,隻會快,不會慢。等事了之後,驚龍堂的精銳,我會親自帶上,奔赴雁門關。突厥人的債,我們遲早要討。但在此之前,必須先清了家裏的蛀蟲。”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窗外,長安城的風,似乎變得凜冽起來,卷起了地上的塵土,也卷起了這個時代的滔天巨浪。陳長安站在風口,衣袂獵獵作響。他的身後,是即將到來的複仇之夜;他的眼前,是狼煙四起的北國邊關。
個人的恩怨,與家國的大義,在這一刻,詭異地交織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他不再是那個隻求自保的流民,也不再是那個一心複仇的孤狼。
他是一柄即將出鞘的劍,既要斬斷仇敵的咽喉,也要指向帝國的邊患。
長安城內的權力棋局,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邊關烽火,被徹底打亂。而陳長安,這個原本的棋子,正準備親手掀翻整個棋盤,成為那個執棋的人。
他看著遠方天際線湧動的烏雲,低聲自語,像是在對秦叔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秦叔,看著吧。這亂世,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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