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85 更新時間:25-12-04 09:16
雁門關,這座自古以來便矗立於風沙中的雄關,此刻正像一頭垂死的巨獸,在寒風中發出沉重的喘息。
當陳長安率領驚龍堂的精銳抵達關下時,迎接他們的不是想象中的金戈鐵馬與震天鼓聲,而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腐臭與硝煙混合的粘稠氣味,濃得幾乎要化為實質,嗆得人喉嚨發緊。放眼望去,關外百裏,屍橫遍野,殘破的旌旗在寒風中無力地招展,如同無數亡魂伸出的手臂。烏鴉成群地盤旋,貪婪的啄食著尚未冷卻的屍體,發出沙啞而刺耳的叫聲,為這片修羅場譜寫著最後的挽歌。
陳長安的臉色沉靜如水,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卻倒映著這地獄般的景象,掀起驚濤駭浪。他見過血,見過死亡,甚至親手製造過死亡。但那都是江湖的仇殺,是點到為止的決鬥,是有限度的暴力。而眼前,這是戰爭。是碾碎一切、吞噬一切的絞肉機。每一個倒下的士兵,都曾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有父母,有妻兒,有對未來的期盼。如今,他們都成了這片焦土上冰冷的數字。
“幫主……”身旁的張虎,這個憨厚的漢子,此刻也忍不住幹嘔了一下,聲音裏帶著顫抖,“這……這仗是怎麼打的?”
陳長安沒有回答。他翻身下馬,用手掬起一捧混雜著血汙的黃土。泥土的溫度,冰冷刺骨。他緩緩鬆手,沙土從指縫間流下,像流逝的生命。他終於明白,監天司正使口中“非人”的敵人,意味著什麼。這不是簡單的強弱之分,而是兩個維度、兩種規則的碰撞。
接待他們的是雁門關副將,一個姓李的百夫長,他的一隻手臂斷了,用布條草草吊在胸前,臉上的血汙幾乎掩蓋了他的容貌。當他看到陳長安一行人雖風塵仆仆,但個個氣息沉穩,眼神銳利如鷹時,麻木的臉上才掠過一絲微光。
“你們就是……從長安來的援軍?”李百夫長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陳長安點了點頭,開門見山:“我乃驚龍堂陳長安。李將軍,情況如何?”
“情況?”李百夫長苦笑一聲,指著關外,“如你所見。突厥人瘋了,他們的前鋒悍不畏死,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我們的弟兄,就算能一刀砍死他們,也常常被他們臨死前抱住,一同滾下城牆。更可怕的是……他們的薩滿。”
李百夫長壓低了聲音,眼中透出徹骨的恐懼:“那些薩滿在陣前跳著詭異的舞蹈,口中念著聽不懂的咒文。凡是離他們近的弟兄,不是心神錯亂,自相殘殺,就是七竅流血,暴斃而亡。我們的宗師高手曾去刺殺過一次,結果……一人重創,一人失蹤,再也沒回來。”
陳長安的心沉了下去。武道到了宗師之境,已是凡俗之巔,內力外放,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能讓宗師高手如此狼狽,那股力量,確實已經超出了“武”的範疇。
“今夜,我要去會會他們。”陳長安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夜,如濃墨般深沉。
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沙礫,打在臉上生疼。陳長安與驚龍堂的十二名核心成員,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穿過遍布屍骸的戰場。他們此行的目標,是突厥王帳。擒賊先擒王,無論對方有什麼妖法,斬掉首腦,總是上策。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兩位駐守雁門關的唐軍宗師,一位是使判官筆的“鐵筆”薛振,另一位是練大力鷹爪功的“鷹爪”劉成。兩人皆是軍中宿將,身經百戰,此刻卻也神色凝重。
越靠近突厥大營,空氣中那股陰冷、汙穢的氣息就越是濃重。那不是單純的殺氣,而是一種……怨氣。仿佛有無數雙充滿仇恨的眼睛在黑暗中窺伺,讓人從骨子裏感到發寒。
“小心點,有古怪。”薛振低聲提醒,內力已然運遍全身。
陳長安沒有說話,但他的感知已經提升到了極致。他的混元真氣生生不息,自行護體,將那股侵入的陰寒氣息隔絕在外。他能感覺到,前方的大營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散發著無窮怨念的能量源在跳動,像一顆邪惡的心髒。
他們繞過外圍的遊騎,潛入大營深處。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在營地的中央,一個巨大的土台上,十幾個身穿黑袍、臉上塗滿詭異油彩的突厥薩滿,正圍著篝火瘋狂地舞蹈。他們手中拿著用人骨和顱骨製成的法器,口中發出“嗬嗬”的怪叫,與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首令人心神不寧的魔音。篝火中,焚燒的並非木柴,而是一具具殘缺的唐軍屍體,濃煙滾滾,帶著一股惡臭衝天而起。
而在土台的正中央,一位身形格外高大、頭戴牛骨冠的大薩滿,正高舉一柄由人脊骨製成的法杖,口中念誦著古老而邪惡的咒文。隨著他的吟唱,地麵開始輕微震動,篝火的火焰驟然變成詭異的碧綠色,照亮了周圍一張張狂熱而扭曲的臉。
“動手!”陳長安眼中寒光一閃,不能再等了!
“驚龍堂,殺!”
“殺!”
十數道身影如離弦之箭,瞬間暴起。薛振與劉成兩位宗師更是身先士卒,一左一右,淩厲的勁風撕裂夜空,直取台上的大薩滿。
然而,大薩滿的臉上沒有絲毫驚慌,反而露出一絲猙獰的微笑。他猛地將法杖頓在地上,用一種生硬的唐語嘶吼道:“血神之仆,蘇醒吧,吞噬這些鮮活的靈魂!”
轟!
一股肉眼可見的黑色氣浪從法杖頂端爆發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個土台。那股氣浪中,仿佛包含了無數張痛苦哀嚎的人臉,尖銳的哭嚎聲刺入每個人的腦海。
“不好!是邪術!”薛振大驚,判官筆揮舞如飛,筆尖點出數道銳利的氣勁,試圖衝散黑氣。
但那些氣勁一入黑霧,便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下一刻,一隻由黑氣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從霧中探出,一把抓住薛振的身體。
“哢嚓!”
護體真氣如同紙糊一般被撕裂,薛振的護身鐵甲瞬間被捏成碎片,整個人被淩空舉起,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生機便被那鬼爪瘋狂吸食,迅速幹癟下去,化作一具幹屍,被隨手扔在地上。
“薛兄!”劉成目眥欲裂,鷹爪功運至十成,雙手成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抓向那黑霧。
“桀桀桀……”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從黑霧中傳出。
黑霧翻湧,一個高達三丈的龐然大物緩緩凝聚成形。它沒有固定的形態,仿佛是由無數掙紮的怨魂和汙穢的黑血強行捏合而成。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在它體表浮現、消失,發出無聲的尖嘯。它的身體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裏麵盤繞的內髒和斷裂的肢體。它沒有五官,隻有一個不斷開合的空洞,仿佛在吞噬著周圍的光線與希望。
這就是突厥薩滿召喚出的“邪靈”!
“凡武之極,亦難抗仙魔之威……”
李忘生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陳長安腦海中炸響。
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鷹爪”劉成的攻擊,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邪靈的身上。那足以撕裂金石的鷹爪,卻像是抓進了一團粘稠的爛泥,隻激起一陣黑色的漣漪。邪靈體表的一張人臉突然轉向劉成,張開嘴,噴出一股濃鬱的黑煙。
劉成悶哼一聲,急忙後退,但為時已晚。黑煙沾染到他手臂上,他的護體真氣立刻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堅硬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流膿。
“啊——我的手!”劉成發出淒厲的慘叫,抱著不斷腐爛的手臂在地上翻滾。
僅僅是兩次交鋒,兩位唐軍宗師,一死一重傷!
這恐怖的一幕,讓所有人都肝膽俱裂。這根本不是戰鬥,這是單方麵的屠殺!他們引以為傲的武學,在這怪物麵前,就像孩童的玩具。
“結陣!混元劍罡!”陳長安暴喝一聲,瞬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他沒有被恐懼吞噬,反而被激起了最原始的凶性。他長劍出鞘,劍光如一泓秋水,在身前劃出一個完美的圓。驚龍堂的成員們立刻反應過來,常年訓練形成的默契讓他們迅速聚攏,背靠背結成一個圓形戰陣,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送給陳長安。
陳長安的混元真氣本就生生不息,得到眾人加持,更是威勢暴漲。他劍尖一點,一道凝實無比的圓形劍罡瞬間成型,如同一麵光盾,擋在了眾人麵前。
邪靈那空洞的“臉”轉向了他們,似乎對這個能抵抗它汙穢之氣的光盾產生了興趣。它緩緩抬起一隻由無數手臂糾纏而成的巨掌,帶著萬鈞之勢,猛然拍下!
“轟——!”
巨掌與劍罡碰撞,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地麵都為之震顫,煙塵衝天。
陳長安隻覺得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湧來,雙腳下的地麵瞬間龜裂,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連連後退。喉頭一甜,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更可怕的是,那股力量中蘊含的怨念與汙穢,正瘋狂地衝擊著他的混元真氣,試圖汙染他的丹田氣海。
“噗!”
支撐劍罡的幾位驚龍堂成員同時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煞白如紙。
“幫主!這東西……太強了!”
陳長安沒有回答。他的雙目赤紅,死死地盯著那步步緊逼的邪靈。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真元在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而對方的氣息,卻仿佛因為戰鬥而變得更加狂暴。
武道,走到了盡頭嗎?
他腦海中閃過秦叔臨死前的眼神,閃過蘇輕言在月下為他縫製護身符的溫柔側臉,閃過張虎等兄弟們信任的目光。
不!不能死在這裏!
“《蟄龍驚夢掌》!”
陳長安怒吼一聲,放棄了防禦,將所有的力量都凝聚於右掌。他體內的混元真氣瘋狂燃燒,掌心處,一道道龍形的氣勁盤旋、咆哮,仿佛有一條沉睡的巨龍即將蘇醒。
這一掌,是他踏入宗師之境後,威力最強的一擊。
“給我破!”
他迎著邪靈,一掌轟出!
掌影如龍,帶著決絕的殺意,正麵撞上邪靈那空洞的胸口。
“吼——!”
邪靈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脅,發出了第一聲真正的咆哮。它體表的所有人臉都在同一時間扭曲到了極致,彙聚成一股毀滅性的怨念洪流,與掌影轟然相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瞬間的死寂。
緊接著,陳長安的掌影寸寸碎裂,那股怨念洪流去勢不減,狠狠地轟在了他的胸口。
“噗——!”
陳長安如遭雷擊,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十幾丈外的地上。胸口的護體真氣瞬間崩潰,鮮血狂噴。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移了位,一股冰冷、邪惡、充滿絕望的氣息,順著他的經脈瘋狂湧入,侵蝕著他的神智。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響起無數人的哀嚎與詛咒。他看到了戰死的士兵,看到了被薩滿獻祭的百姓,他們的臉在眼前不斷浮現,指責他,怨恨他。
放棄吧……死亡是解脫……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道。
不!
陳長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恢複了一絲清明。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邪靈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他走來。它已經鎖定了這個對它威脅最大的人。它要吞噬他的靈魂,他的力量,他的一切。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將陳長安徹底淹沒。
他看著那巨大的、由無數亡魂構成的怪物,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深的無力感。原來,在真正的災難麵前,個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他拚盡全力得來的一切,宗師的修為,驚龍的威名,在這非人的邪魔麵前,都隻是一個笑話。
就在那邪靈的巨爪即將抓下,陳長安準備閉目等死之際——
一聲輕歎,仿佛跨越了萬古時空,帶著一絲無奈與悲憫,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癡兒,為師不是說過嗎?”
“凡武之極,亦難抗仙魔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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