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8 更新時間：25-12-19 09:43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被地平線無情吞沒，戈壁的溫度驟然跌落。白日裏能將人烤幹的酷熱，轉瞬便被刺骨的寒意取代。風，在這片死寂的沙海中穿行，嗚咽著，像無數冤魂在低語。
陳默沒有生火。
火光在這無垠的黑暗中，既是燈塔，也是靶心。他選擇了一處背風的巨大岩蝕窪地作為宿營地，這裏能稍稍抵禦夜風的侵襲。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閉目調息，但心神卻未曾有片刻鬆懈。
白日裏那隊商隊的慘狀，如同一根毒刺，深深紮在他的心頭。那不是尋常的劫匪或野獸所為，每一具屍體都幹癟得如同被榨幹了所有水分的朽木，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麼無法理解的恐怖。空氣中殘留的那絲陰冷、汙穢的能量波動，是他前所未聞的，充滿了邪異與不祥。
這西行之路，比他想象的要凶險百倍。江湖險惡，尚在人心；而此地的險惡，卻直指天地，帶著一種原始而混沌的惡意。
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腰間的“驚鴻”劍。劍柄的冰冷觸感，能讓他紛亂的思緒保持清明。大宗師巔峰的修為讓他對周圍環境的感知敏銳到了極致，風沙的流動，遠處沙鼠的奔跑，甚至百步外一塊小石子因熱脹冷縮而滾動的微弱聲響，都清晰地映入他的感知網絡中。
月上中天，清冷的輝光灑滿沙海，為這片死寂的世界鍍上了一層銀霜。萬籟俱寂，靜得讓人心慌。
忽然，陳默的眼皮微微一跳。
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屬於風聲的騷動，從窪地外的沙丘上傳來。那聲音很細微，像是無數隻爪子輕柔地撥動著沙粒，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正從四麵八方緩緩合圍。
他緩緩睜開雙眼，眸中沒有絲毫睡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他沒有動，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隻是內力在經脈中悄然加速運轉，如同蟄伏的巨龍，隨時準備蘇醒。
“嗷……”
一聲低沉的、壓抑的狼嚎在夜空中響起，打破了死寂。緊接著，一雙雙幽綠色的光點，在周圍的沙丘頂上亮起。起初是十幾雙，很快就變成了幾十雙，上百雙。那些光點在黑暗中閃爍，如同飄浮的鬼火，帶著貪婪與嗜血的寒意，將陳默所在的窪地團團圍住。
陳默緩緩站起身，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月光下，他看清了那些“狼”的模樣。
它們的體型比尋常野狼大了近一倍，肩高幾乎能及成人的腰腹。一身灰黑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最詭異的是，它們的口鼻、眼眶周圍，都繚繞著一層淡淡的黑氣，那黑氣與白天在商隊屍體旁感應到的邪氣如出一轍。它們的眼睛並非正常的幽綠，而是布滿了血絲，瞳孔深處閃爍著瘋狂的紅芒。
被邪氣魔化的巨狼。
陳默心中瞬間明了。這些畜生，恐怕就是屠殺商隊的凶手，或者說，是凶手留下的“清道夫”。他心中那股壓抑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憐憫無辜的商隊，也厭惡這種對生命的褻瀆。
“嗷嗚——”
一頭體型尤為碩大的頭狼似乎失去了耐心，它仰天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黑色的邪氣從它口中噴湧而出，在月光下竟凝成不散的骷髏形狀。
“殺！”
隨著頭狼的號令，上百頭魔狼如同黑色的潮水，從四麵八方同時撲了過來。它們的速度快得驚人，帶起的風聲尖銳刺耳，腥臭的涎水在空中拉出長長的絲線，利爪在沙地上劃出深深的溝壑。
麵對這足以讓任何一支軍隊都為之色變的狼潮，陳默依舊靜立原地，直到第一頭魔狼撲至身前三尺之地。
“錚——”
一聲清越的龍吟。
“驚鴻”劍終於出鞘。沒有花哨的起手式，隻是簡單至極的向前一遞。劍光在月下劃出一道絢爛的銀色匹練，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頭魔狼張開的血盆大口中，從後腦透出。
那頭魔狼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抽搐了一下，重重摔落在地，眼中的紅芒瞬間熄滅。
一劍斃命！
但狼潮並未因此停歇，反而因為同伴的死亡而變得更加瘋狂。更多的魔狼越過同伴的屍體，從空中、從地麵，用盡一切手段撲向陳默這個唯一的獵物。
陳默的眼神終於變得銳利起來。他不再隱藏，也不再試探。
“驚龍劍法，第一式，潛龍勿用。”
他身形一矮，劍勢陡然變得沉凝。手中的長劍仿佛化作了一柄無堅不摧的重錘，每一劍揮出，都帶著磅礴的、撕裂空氣的內力。一名魔狼從左側撲來，他反手一劍，劍身拍在魔狼的顱骨上，伴隨著“喀喇”的脆響，那堅硬的頭顱竟被直接拍得粉碎！另一頭魔狼從空中撲至，他頭也不抬，腳尖在地麵一點，身體如陀螺般旋轉，劍光化作一道圓月，將那頭魔狼攔腰斬斷。
鮮血噴濺，黑色的邪氣與滾燙的狼血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焦糊味。
陳默的身影在狼群中穿梭，如同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裏搖擺，卻始終屹立不倒。他的步法玄奧，總能以最小的動作躲過最致命的攻擊；他的劍法精妙，每一劍都攻向魔狼最脆弱的要害。大宗師的武道境界，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他不再是一個普通的行客，而是一位掌控生殺的武道宗師。
然而，魔狼數量太多，悍不畏死。即使陳默劍法再高，殺得再快，魔狼依舊源源不斷地湧上。他的白衣，漸漸被鮮血染紅，腳下，屍骸堆積如山。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斬殺頭狼！”
陳默心中念頭急轉。他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那頭始終在後方督戰、體型最為龐大的頭狼。
“驚龍劍法，第三式，飛龍在天！”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奔騰的內力盡數灌入“驚鴻”劍中。劍身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嗡鳴，一道璀璨的、宛如實質的劍氣衝天而起，將夜空都照亮了一瞬。
陳默的身影拔地而起，人與劍仿佛合二為一，化作一道逆天而上的金色龍影，無視了下方所有魔狼的撲擊，直取後方的頭狼！
這一劍，凝聚了他大宗師巔峰的全部力量，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與霸道。
頭狼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它仰天咆哮，全身的黑氣瘋狂彙聚，在身前形成一麵巨大的黑色氣盾。
“轟！”
金色龍影與黑色氣盾轟然相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沉悶如擂鼓的巨響。黑色氣盾劇烈地扭曲、顫抖，僅僅支撐了一息，便轟然破碎。金色的劍勢去勢不減，精準地從頭狼的天靈蓋貫入，至其下顎穿出。
頭狼龐大的身軀僵住了，眼中的瘋狂與嗜血被無盡的驚恐與不解所取代。它無法理解，為何這個看似渺小的人類，體內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噗通。”
頭狼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激起一片沙塵。
隨著頭狼的斃命，剩餘的魔狼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它們停下攻擊，茫然地看著倒下的首領，隨即發出一陣陣哀鳴，夾著尾巴，如潮水般退入黑暗的戈壁深處，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戰鬥，結束了。
窪地中，隻剩下陳默一人，佇立在狼屍與血泊之中。月光重新灑下，映著他沾滿血汙卻依舊挺拔的身影，宛如一尊從地獄中走出的殺神。他胸膛微微起伏，調息著翻湧的氣血，眼神中的銳利漸漸褪去，恢複了深沉。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驚鴻”劍，劍身光潔如新，沒有沾染一絲血跡。他手腕一振，長劍歸鞘，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聲。
這場戰鬥，讓他徹底認清了此地的危險。那股邪氣不僅能魔化野獸，讓其變得更強，更嗜血，其背後，必然有一個懂得邪魔外道的“人”在操控。商隊的慘劇，恐怕隻是這廣袤西域黑暗中的冰山一角。
他心中那股問道尋仙的迫切，又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感。這世間的邪祟，他既然遇上了，便不能坐視不理。
就在他準備離開這片血腥之地時，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掃向遠處一座最高的沙丘。
那裏，似乎有一個一閃而逝的黑影。
那不是魔狼，而是一個人形的輪廓。對方的氣息收斂得極好，若非陳默的神念在戰鬥後高度敏銳，幾乎無法察覺。那道氣息很獨特，充滿了野性與力量，像是在這片惡劣環境中磨礪出的頂級掠食者，與中原武林中任何一門一派的功法都截然不同。
陳默的眉頭微微皺起。
他沒有追上去。在敵友未明，且自身狀況並非最佳的情況下，貿然追擊並非明智之舉。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淡然地望向那個方向，仿佛在說：我看到你了。
沙丘頂上，再沒有任何動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月光下的一縷幻影。
但陳默知道，不是。
他已經被盯上了。這暗中窺探的異族武者，是敵是友？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還是與那邪魔外道有所關聯？
新的謎團，如同這戈壁的夜色，濃重而深邃。
陳默不再停留，轉身，迎著清冷的月光，繼續向西行去。他的背影在沙地上拉得很長，孤寂，卻又無比堅定。今夜一戰，他展露了宗師之威，震懾了宵小，也引來了未知的窺探。
西行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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