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69 更新時間:25-08-22 07:01
趙毅的茅草屋小得可憐,除了一張破床和滿地的幹草,就隻有牆角堆著的幾塊幹糧。沈昭華坐在草堆上,看著趙毅用布帶纏好流血的拳頭,心裏五味雜陳——昔日在軍中立下赫赫戰功的副將,如今竟落得這般境地。
“小姐,您先委屈幾天。”趙毅將一塊還算幹淨的麻布鋪在地上,“這流民營魚龍混雜,消息傳得快,您的身份絕不能暴露。我這就去給您找身合適的衣裳。”
沈昭華點點頭:“趙伯伯,以後別叫我小姐了,就叫我……沈九吧。”她在家中排行第九,雖是庶出的排行,此刻卻正好用來掩人耳目。
趙毅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重重點頭:“好,沈九。”
不多時,趙毅拿著一身粗布短打回來,布料磨得發亮,袖口還破了個洞。“這是我以前穿的舊衣裳,您先換上。”他轉過身去,“流民營裏多是男子,您一個姑娘家太紮眼,得把頭發剪了。”
沈昭華看著那身灰撲撲的衣裳,又摸了摸自己及腰的長發,咬了咬牙。林墨以前總說她的頭發又黑又亮,像一匹上好的綢緞,可現在,這綢緞卻成了累贅。
“趙伯伯,借您的刀用用。”
趙毅遞過那把剛擦好的長刀,刀身雖鏽,刀刃卻依舊鋒利。沈昭華深吸一口氣,抬手將刀架在發間,寒光一閃,青絲簌簌落下,散在地上。她沒敢看,隻憑著感覺一刀刀剪下去,直到頭發短得能藏進頭巾裏,才停了手。
“好了。”她聲音有些發緊。
趙毅轉過身,見她低著頭,露出光潔的額頭,下巴線條緊繃,竟真有幾分少年人的英氣。隻是那雙眼睛,亮得讓人心驚——那裏麵沒有尋常少女的怯懦,隻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堅韌。
“這樣就安全多了。”趙毅遞過一塊髒汙的頭巾,“把臉也抹點泥,別讓人看出你的模樣。”
沈昭華接過頭巾,蘸了點地上的泥水,往臉上一抹。鏡是沒有的,但她能感覺到臉頰變得粗糙,原本明豔的五官被遮去了大半。
“趙伯伯,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她問道。
趙毅蹲下身,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木箱,打開一看,裏麵竟是些零散的兵器零件和一卷舊地圖。“李嵩在京城裏勢力太大,我們現在回去就是自投羅網。當務之急,是找到能證明將軍清白的證據。”
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標記:“將軍當年在北境安插了一個暗線,代號”夜梟”,專門收集北狄的情報。這次黑風口遇襲,他一定知道些什麼。可我被貶後,就和他斷了聯係,隻知道他在破虜軍裏。”
“破虜軍?”沈昭華想起父親提過這支部隊,“不是說那是支由流民和散兵組成的雜牌軍嗎?軍紀渙散,戰鬥力低下。”
“以前是,但三個月前換了個新統領,叫秦峰,聽說手段狠辣,把軍隊整治得像模像樣。”趙毅眉頭緊鎖,“隻是這秦峰的底細沒人知道,是敵是友,不好說。”
沈昭華指尖在地圖上敲了敲:“不管他是敵是友,我都得去一趟。隻有找到夜梟,才能知道誰是內鬼,才能還我爹清白。”
“您不能去!”趙毅立刻反對,“破虜軍裏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您一個女子……”
“我現在是沈九,是個想參軍混口飯吃的流民。”沈昭華打斷他,眼神堅定,“趙伯伯,您在這裏聯絡舊部,打聽消息,我去破虜軍。我們分頭行動,勝算更大。”
趙毅看著她,知道她性子隨了將軍,一旦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沉默半晌,從懷裏掏出一塊刻著狼頭的令牌:“這是將軍以前給我的信物,破虜軍裏有幾個老部下認識。您拿著,萬一遇到難處,或許能用得上。”
沈昭華接過令牌,貼身收好。
第二天一早,沈昭華跟著一群想去破虜軍混飯吃的流民,往軍營的方向走。流民營離破虜軍的駐地有幾十裏路,一路都是坑坑窪窪的土路,雨後更是泥濘難行。
同行的大多是些麵黃肌瘦的漢子,沒人注意這個低著頭、裹著頭巾的“少年”。有個瘸腿的老漢見她走得吃力,遞過來一根木棍:“後生,拄著吧,不然走到天黑也到不了。”
沈昭華道了謝,接過木棍。她從小騎馬射箭,腳程不算慢,可這一路走下來,鞋底還是磨破了,腳趾頭滲出血來,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
“你們說,這破虜軍真能給飯吃?”一個瘦高個問道。
“給不給也得去試試啊。”另一個矮胖子歎了口氣,“家裏婆娘孩子都快餓死了,去軍營就算死,好歹能落個全屍。”
沈昭華聽著他們的話,心裏沉甸甸的。這些人都是北境逃難來的百姓,本該在家鄉種田、織布,卻因為戰火流離失所,連活下去都成了奢望。父親說的“守家國”,守的不就是這些人的安寧嗎?
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陽西下,才遠遠看見一片營帳。營門口插著一麵褪色的軍旗,上麵繡著“破虜”二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到了!”有人喊道。
營門口站著兩個衛兵,穿著破舊的鎧甲,手裏的長矛卻擦得鋥亮。見一群流民湧過來,其中一個衛兵厲聲喝道:“都站住!想參軍的排好隊,一個個來!”
流民們立刻排起長隊,沈昭華也默默站到隊尾。輪到她時,衛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皺起眉頭:“你多大了?看著細皮嫩肉的,能打仗嗎?”
沈昭華故意壓低了聲音,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粗啞些:“十六了,能扛能打。”
“十六?”衛兵嗤笑一聲,“毛都沒長齊,來湊什麼熱鬧?滾滾滾!”
沈昭華早有準備,從懷裏掏出半個窩頭——這是趙毅給她準備的幹糧,硬得能硌掉牙。她塞到衛兵手裏,賠著笑:“大哥行行好,我家裏人都死光了,就想找個地方混口飯吃,絕不拖後腿。”
衛兵掂了掂手裏的窩頭,臉色緩和了些:“進去吧,到那邊登記,然後去夥房領個窩窩頭,今晚先住帳篷。”
沈昭華鬆了口氣,連忙道謝,走進軍營。
破虜軍的營地比她想象的要規整些,帳篷排列得還算整齊,路上偶爾能看到巡邏的士兵,雖然穿著破舊,但步伐還算有力。看來那個叫秦峰的統領,確實有些本事。
她按照衛兵的指示,去登記處報了名字。登記的文書是個戴眼鏡的老先生,見她寫“沈九”兩個字時筆鋒有力,愣了一下:“你識字?”
“小時候跟著先生學過幾天。”沈昭華含糊道。
老先生點點頭,沒再多問,給了她一塊木牌,上麵刻著個“卒”字:“拿著這個,去西營找張校尉,他會給你安排差事。”
沈昭華拿著木牌,往西營走去。剛轉過一個帳篷,就被幾個士兵攔住了。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看著她手裏的木牌,獰笑一聲:“新來的?懂不懂規矩?”
沈昭華心裏一緊,知道遇到了麻煩。她以前在將軍府聽護衛說過,軍營裏常有老兵欺負新兵的事。
“什麼規矩?”她裝傻。
“規矩就是,新來的得給我們哥幾個孝敬點東西。”壯漢身後的一個瘦猴搓著手,“把你領的窩窩頭交出來,再給我們哥幾個捶捶背,說不定還能給你安排個輕鬆點的差事。”
沈昭華握緊了手裏的木棍——那根瘸腿老漢給她的木棍,她一直沒扔。她現在不能暴露武功,隻能忍。
“我還沒領窩窩頭。”她低聲說。
“那正好,”壯漢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她的頭巾,“看你這細皮嫩肉的,說不定是個女的……”
他的手還沒碰到頭巾,就被沈昭華一偏頭躲開了。沈昭華順勢往前一步,手肘狠狠撞在他的肚子上。壯漢沒防備,疼得“嗷”一聲彎下腰。
這一下用的是巧勁,看著不重,卻能讓人暫時失去力氣。
旁邊的幾個士兵愣了一下,隨即罵罵咧咧地圍上來:“這小子還敢動手!”
沈昭華知道不能戀戰,轉身就跑。她在將軍府的演武場練過步法,雖然穿著破鞋,跑得卻比尋常人快。那些士兵追了幾步,見她鑽進一個帳篷密集的地方不見了,隻能罵罵咧咧地回去了。
沈昭華躲在一個帳篷後麵,喘著粗氣。手心的傷口又裂開了,血順著指縫往下滴。她咬了咬牙,這破虜軍果然不是好待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新來的?”
沈昭華猛地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鎧甲的男人站在那裏。他身材高大,臉上帶著一道從眉骨到下頜的疤痕,眼神銳利如鷹,正冷冷地看著她。
“是、是。”沈昭華握緊了木棍,警惕地看著他。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心,又掃過她沾著泥汙的臉,最後停在她緊握的木棍上:“剛才為什麼不還手?”
沈昭華一愣:“我……”
“在破虜軍,忍氣吞聲隻會死得更快。”男人的聲音沒有起伏,“要麼打回去,要麼被打死。”
他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下,頭也不回地說:“跟我來,張校尉那邊我去說。”
沈昭華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直覺告訴她,跟著他,或許能避開一些麻煩。
男人把她帶到一個較大的帳篷前,對門口的衛兵說了句:“張校尉,這是我帶過來的人,給我安排在斥候營。”
衛兵進去通報了一聲,很快,一個留著絡腮胡的校尉走了出來,看見男人,立刻行了個軍禮:“秦統領。”
秦統領?沈昭華心裏一驚,原來他就是破虜軍的統領秦峰。
秦峰點了點頭,沒說話。
張校尉打量了沈昭華一番,有些疑惑:“統領,這孩子看著太小了,斥候營可是要跑死人的……”
“他能行。”秦峰淡淡道,“讓他跟著老鄭,從最基礎的學起。”
“是。”張校尉不敢多問,連忙應下。
秦峰看了沈昭華一眼,轉身離開了。
沈昭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帳篷盡頭,心裏充滿了疑惑。這個秦峰,為什麼要幫她?他到底是什麼人?
“發什麼愣?跟我走!”張校尉拍了她一下,“能進斥候營是你的運氣,要是跟不上,可別怪我不客氣!”
沈昭華回過神,連忙跟上張校尉。不管秦峰是什麼目的,能進斥候營總是好的——斥候營負責偵查,最容易接觸到各方麵的消息,或許,她能在那裏找到夜梟的線索。
夕陽的餘暉灑在軍營的帳篷上,給灰色的帆布鍍上了一層金邊。沈昭華摸了摸懷裏的狼牙吊墜,又握緊了那塊刻著狼頭的令牌。
破虜軍的日子,才剛剛開始。而她知道,自己必須活下去,必須變強,強到能在這亂世中站穩腳跟,強到能為父親洗冤,強到能守護那些需要守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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