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57 更新時間:25-08-23 07:02
斥候營的帳篷比普通士兵的更分散些,大多搭在營地邊緣,靠近一片茂密的林子。張校尉把沈昭華交給一個皮膚黝黑、背微駝的老兵時,隻丟下一句“老鄭,這小子交給你了,機靈點,別出岔子”,便轉身走了。
被稱作“老鄭”的老兵抬頭看了沈昭華一眼,渾濁的眼睛裏沒什麼情緒:“跟我來。”
老鄭的帳篷裏堆滿了各種奇怪的東西——纏滿布條的草鞋、用動物骨頭做的哨子、還有幾塊顏色各異的石頭。他指了指帳篷角落的一堆幹草:“以後你就睡這兒。”
沈昭華點點頭,將懷裏的木牌和令牌小心收好,剛放下背包,就被老鄭扔過來一雙草鞋。草鞋比她腳上的破布鞋還磨腳,鞋底是用粗麻繩編的,邊緣還帶著毛刺。
“穿這個,明天天不亮就開始練腳程。”老鄭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斥候營不養閑人,三天內跟不上隊伍,就自己卷鋪蓋滾蛋。”
沈昭華捏著那雙紮手的草鞋,想起趙毅的話——破虜軍的統領秦峰手段狠辣。看來這斥候營的訓練,怕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嚴苛。
果然,天還沒亮,營地外就響起了尖銳的哨聲。沈昭華一骨碌爬起來,套上草鞋就往外衝。外麵已經站了十幾個穿著同樣粗布短打的士兵,一個個背著弓箭和短刀,神色肅穆。
老鄭站在隊伍前麵,手裏拿著一根鞭子:“今天的任務,繞著林子跑五十圈,回來後學辨認腳印。誰要是偷懶,這鞭子可不認人。”
五十圈?沈昭華心裏一驚。她偷偷打量了一下那片林子,一圈下來至少有兩裏地,五十圈就是一百裏。別說她現在穿著磨腳的草鞋,就算是換上踏雪,也未必能堅持下來。
“跑!”老鄭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沈昭華咬咬牙,跟在隊伍後麵。草鞋果然磨腳,沒跑兩圈,腳底就傳來針紮似的疼。她低頭一看,草鞋的麻繩已經把皮肉磨破了,血珠滲出來,和草鞋粘在一起,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小子,不行就別硬撐!”旁邊一個絡腮胡士兵見她腳步踉蹌,嗤笑一聲,“這斥候營可不是姑娘家過家家的地方。”
沈昭華沒理他,隻是埋頭往前跑。她想起小時候父親讓她在演武場跑馬,摔了一次又一次,父親從不說“疼”,隻說“站起來”。現在,她也不能倒下。
太陽慢慢升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昭華的汗水濕透了粗布短打,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喉嚨幹得像要冒煙。她的眼前開始發黑,腳步越來越慢,漸漸落在了隊伍後麵。
“沈九!快點!”老鄭的鞭子在她身邊甩得“啪”響,“再慢就給我滾出斥候營!”
沈昭華猛地咬了一下嘴唇,血腥味讓她清醒了幾分。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用父親教過的“踏雪步”調整節奏——這種步法看著不快,卻能節省體力,適合長距離奔襲。
果然,換了步法後,她的速度雖然沒快多少,但體力消耗明顯慢了。她看著前麵士兵的背影,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跟上,不能被淘汰。
跑到第四十圈時,絡腮胡士兵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捂著腳踝痛苦地呻吟。其他士兵看了一眼,沒人停下,繼續往前跑——在這軍營裏,沒人會為一個陌生人浪費體力。
沈昭華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下腳步,走到絡腮胡身邊:“能起來嗎?”
絡腮胡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個被他嘲笑的“小子”會停下來幫他。他疼得齜牙咧嘴:“腳踝扭了,動不了。”
沈昭華蹲下身,看了看他的腳踝,已經腫得像個饅頭。她小時候練騎射時經常扭傷,父親教過她一套應急的推拿手法。
“忍著點。”她說著,雙手按住絡腮胡的腳踝,猛地一推一揉。
“啊——”絡腮胡疼得大叫一聲,隨即愣住了,“好像、好像不那麼疼了?”
“能走嗎?慢點走,別用力。”沈昭華扶著他站起來。
絡腮胡看著她,眼神複雜:“謝了。我叫王虎。”
“沈九。”
兩人慢慢往營地走,王虎一瘸一拐的,沈昭華也累得夠嗆,正好互相有個照應。
“你以前練過?”王虎忍不住問,“那步法看著挺特別。”
“小時候跟著村裏的獵戶學過幾天。”沈昭華含糊道。
王虎點點頭,沒再多問。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說:“其實我剛才不是故意嘲笑你,這斥候營確實苦,每年都有不少人撐不下去。秦統領說過,斥候是軍隊的眼睛,要是眼睛不夠亮、不夠快,全軍都得跟著倒黴。”
沈昭華心裏一動:“秦統領很看重斥候營?”
“那是自然。”王虎臉上露出一絲敬佩,“秦統領以前就是斥候出身,據說當年在北境,他一個人殺了北狄的三個哨探,還把敵軍的布防圖帶了回來,救了整支軍隊。”
沈昭華愣住了。她父親從未提過北境有這麼一號人物。
回到營地時,其他人已經跑完了。老鄭看著沈昭華和王虎,眉頭皺了皺,卻沒說什麼,隻是把一塊木板扔在地上:“認認這些腳印,下午考核,認不出的,去夥房劈柴。”
木板上拓著十幾個不同的腳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淺,還有幾個像是動物的蹄印。
“這是成年男子的腳印,穿著草鞋,負重至少三十斤。”王虎湊過來,指著其中一個深一些的腳印說,“你看這鞋印邊緣,磨損不均勻,說明他左腿有點瘸。”
沈昭華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老鄭教的。”王虎咧嘴一笑,“我以前是獵戶,對這些腳印啥的,天生就敏感點。我教你,你看這個小一點的……”
有了王虎的幫忙,沈昭華學起來快多了。她發現辨認腳印和看布防圖有點像,都需要細致的觀察和推理——從腳印的深淺能看出人的體重,從步幅能看出身高,從磨損程度能看出習慣。
下午考核時,沈昭華竟然認出了十之八九。老鄭看她的眼神,終於有了點變化。
接下來的日子,沈昭華漸漸適應了斥候營的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練腳程、學辨認腳印和蹤跡、練弓箭和短刀。她的腳底磨出了厚厚的繭子,再也不怕草鞋磨腳了;她的箭術本就不錯,在斥候營更是突飛猛進,能在百米外射中奔跑的野兔;她還跟著王虎學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技巧,比如怎麼辨別方向、怎麼找水源、怎麼用草藥止血。
王虎成了她在破虜軍裏第一個朋友。他雖然看著粗獷,卻心思細膩,知道沈昭華“年紀小”,總是偷偷把自己的幹糧分她一半,還教她怎麼在訓練中節省體力。
這天傍晚,沈昭華和王虎剛練完箭,就見老鄭神色凝重地走過來:“有任務。”
兩人對視一眼,連忙站直了身體。
“秦統領得到消息,明天有一小隊北狄人會從黑風口附近經過,大概有五個人,像是來偵查的。”老鄭壓低聲音,“統領讓我們去”處理”掉,順便看看能不能抓個活口。”
黑風口!沈昭華的心猛地一跳。那是父親糧草被焚的地方!
“我們去多少人?”王虎問道。
“就你們兩個。”老鄭看著他們,“人多了容易暴露。記住,速戰速決,別留下痕跡。”
沈昭華和王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這是他們第一次執行真正的任務,還是去黑風口那樣的險地。
“是!”兩人齊聲應道。
回到帳篷,沈昭華找出那把趙毅給她的短刀——這把刀比軍營裏發的普通短刀鋒利多了,是她唯一能稱得上“趁手”的武器。她仔細檢查了刀鞘,又把弓箭背在身上,確保沒有問題。
“緊張嗎?”王虎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點。”沈昭華實話實說。她以前在演武場殺過豬羊,卻從沒殺過人。
“別怕。”王虎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北狄人不是人,是狼。他們在北境殺了我們多少百姓,我們殺他們,是替天行道。”
沈昭華點點頭,握緊了手裏的短刀。她想起流民營裏那些麵黃肌瘦的百姓,想起父親信裏寫的“糧草被焚”,想起那些在戰火中失去家園的人。
是啊,北狄人是狼,對付狼,就不能心慈手軟。
第二天一早,沈昭華和王虎換上了便於隱蔽的深色衣服,帶著弓箭和短刀,悄悄離開了營地,往黑風口的方向走去。
黑風口果然如布防圖上畫的那樣,兩側是陡峭的懸崖,中間一條狹窄的小路蜿蜒曲折。路邊的草叢裏,還能看到一些殘留的篝火痕跡和散落的箭簇——那是父親的軍隊遇襲時留下的。
沈昭華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她蹲下身,仔細看著那些痕跡,忽然發現一個奇怪的腳印——那腳印比普通北狄人的腳印要小一些,鞋印的花紋也很特別,不像是北狄人的靴子。
“怎麼了?”王虎低聲問。
“你看這個腳印。”沈昭華指著那個腳印,“不像北狄人的。”
王虎湊過來一看,皺起眉頭:“確實不像。北狄人的靴子底是平的,這個有花紋,倒像是……咱們大靖的官靴。”
大靖的官靴?沈昭華的心沉了下去。難道真的有內鬼?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兩人對視一眼,立刻鑽進旁邊的草叢裏,屏住了呼吸。
五個騎著馬的北狄人出現在小路上,他們穿著皮甲,手裏拿著彎刀,嘴裏說著嘰裏呱啦的北狄話。
沈昭華和王虎對視一眼,握緊了手裏的弓箭。
按照計劃,他們要等北狄人走到最狹窄的地方,再動手。
可就在北狄人經過那個奇怪的腳印時,其中一個領頭的北狄人忽然勒住了馬,低頭看了看那個腳印,說了句什麼。其他北狄人也停了下來,警惕地四處張望。
他們發現了!
沈昭華心裏一驚,剛想拉弓,就見王虎已經射出了一箭。那箭像一道流星,精準地射中了領頭北狄人的咽喉。
“動手!”王虎大喊一聲,衝了出去。
沈昭華也立刻反應過來,拉弓搭箭,射中了另一個北狄人的馬。那馬受驚,把北狄人甩了下來。
剩下的三個北狄人反應極快,立刻拔刀衝了上來。王虎揮舞著短刀,與其中兩個打在了一起。另一個則朝著沈昭華撲來,彎刀帶著風聲,劈向她的頭頂。
沈昭華側身躲開,手裏的短刀順勢刺向他的腹部。北狄人沒想到這個“少年”動作這麼快,沒躲開,疼得大叫一聲,反手一刀劃向沈昭華的臉。
沈昭華後仰躲開,腳下卻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摔倒在地。北狄人趁機撲上來,按住她的肩膀,彎刀就要刺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沈昭華猛地抬腳,踹向他的襠部。北狄人疼得慘叫一聲,手一鬆,沈昭華立刻翻身起來,短刀劃過他的脖子。
鮮血噴了她一臉,溫熱的,帶著濃重的腥氣。
沈昭華愣在那裏,看著倒在地上的北狄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沈九!小心!”王虎的喊聲驚醒了她。
她抬頭一看,剩下的一個北狄人已經解決了王虎——王虎的胳膊被砍了一刀,正流著血。北狄人拿著彎刀,獰笑著朝她撲來。
沈昭華深吸一口氣,壓下胃裏的不適,握緊了短刀。她想起父親教她的刀法,想起那些在戰火中死去的百姓,眼神變得冰冷。
她不再躲閃,迎著北狄人衝了上去。短刀與彎刀碰撞,發出刺耳的響聲。幾個回合下來,沈昭華抓住一個破綻,短刀從北狄人的肋骨間刺了進去。
北狄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倒了下去。
戰鬥結束了。
沈昭華站在那裏,渾身是血,握著短刀的手在微微發抖。王虎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吧?”
沈昭華搖搖頭,說不出話。
王虎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看那個奇怪的腳印,臉色凝重:“這事兒不對勁。”
沈昭華也回過神來,走到那個腳印前,仔細看了看:“這個腳印的主人,一定和北狄人有聯係。”
“我們得把這事告訴秦統領。”王虎說。
沈昭華點點頭。她蹲下身,用短刀小心翼翼地把那個腳印拓了下來,又在北狄人的屍體上搜查了一番,希望能找到些線索。
在領頭北狄人的懷裏,她發現了一塊令牌,上麵刻著北狄的狼圖騰,還有幾個她不認識的北狄文字。除此之外,再沒別的東西。
“走吧。”王虎包紮好傷口,“這裏不能久留。”
兩人沒敢耽擱,立刻離開了黑風口,往破虜軍的營地走去。
路上,沈昭華一直握著那塊北狄令牌,心裏充滿了疑問。那個留下腳印的人是誰?他和北狄人是什麼關係?父親的糧草被焚,是不是和他有關?
她抬頭看向遠方,夕陽正慢慢落下,將天空染成一片血紅。她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在這亂世之中,還有更多的陰謀和危險在等著她。
但她不再害怕。
因為她的刀,已經染上了血。她的眼睛,已經看清了敵人的模樣。
她是沈九,是斥候營的一個小兵。
她也是沈昭華,是鎮國將軍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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