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09 更新時間:25-09-08 12:31
書房內,燈火如豆,映著葉知秋沒什麼表情的側臉。他垂眸看著手中這碗樸素到近乎寒酸的菜粥,碗壁傳來的溫熱透過指尖,一絲絲滲入皮膚,與書房裏常年彌漫的墨香和冷寂格格不入。
他並非不食人間煙火,更非養尊處優。幼時在硯江宗,母親雖為宗主,卻因情傷鬱鬱,對他疏於照顧,他能吃到的也多是弟子餐食。後來到了秋山門,明槍暗箭,冷暖自知,能入口的東西更是簡單甚至時常遭人克扣。口腹之欲,於他而言早已是極其淡薄的東西,活著,修煉,謀劃,才是首要。
這碗粥,用料粗劣,烹製簡單,毫無靈氣可言。
但……
他想起那日執事堂前,這小雜役據理力爭時那雙亮得不同尋常的眼睛;想起他笨拙地編著竹籃,試圖“改善”時那點小心翼翼的期待;更想起他深夜偷偷搗鼓丹渣,提出“去毒”、“製塊”那些完全不屬於這個身份、這個世界的古怪念頭。
危險,且……奇特。
他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米粒煮得軟爛,蔬菜的清甜微弱卻真實,沒有任何調味,隻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溫度恰到好處,熨帖著空置許久的胃腹。
很奇怪的感受。並非感動,而是一種更冷靜的評估。
一個身份不明、行為詭異、疑似奪舍或細作的存在,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選擇用這種最低限度的、近乎示好的方式,來嚐試爭取生機?
是黔驢技窮,還是另一種更深的偽裝?
他慢慢地,將一碗粥喝完。
碗底幹淨,胃裏升起久違的暖意,驅散了些許深夜的寒涼。他將空碗放回案角,目光重新落回卷宗上,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節奏平穩,聽不出心緒。
門外,林見夏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回自己的小屋,心髒還在咚咚狂跳。他把自己摔在硬板床上,用薄被蒙住頭,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界的一切窺探和危險。
他等了很久,預想中的斥責、質問、甚至更可怕的後果並沒有降臨。
書房那邊安靜得出奇,隻有偶爾極輕微的翻書聲。
大佬……把粥喝了?沒摔出來?也沒叫他進去問罪?
這算……暫時安全了?還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林見夏一夜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仿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葉知秋沒有再刻意試探,也沒有流露任何額外的情緒,依舊吩咐他做著雜事,但林見夏敏銳地感覺到,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的審視感,似乎淡化了一絲絲——並非消失,而是從“即刻處決”的級別,暫時降到了“繼續觀察”。
林見夏不敢有絲毫鬆懈,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抓住了這根細微的稻草。
他繼續小心翼翼地扮演著本分雜役的角色,但偶爾,在確認不會再次觸雷的前提下,他會嚐試重複那次“成功”的經驗。
比如,他發現葉知秋書房的燈火常常亮至深夜,第二日清晨,他便會默默提前燒好一壺開水,泡上一杯最普通的清茶,茶葉是他用極少的月例去雜貨處換來的最便宜的那種,放在書房門外廊下的矮幾上,不聲不響。
第一次放下時,他緊張得手心全是汗。過了一會兒,他透過窗縫偷看,見葉知秋出門時目光在那杯茶上停頓了一瞬,然後……端起來喝了。
沒有讚許,沒有疑問,如同呼吸般自然。
林見夏的心,落回了肚子裏一點。感謝馬克思老爺,果然是物質決定意識。
他應該會打消疑慮吧?
他又嚐試著,將院子裏那幾竿翠竹掉落的枯葉打掃得更加及時;將書房窗欞擦拭得更加明亮;甚至利用打掃的機會,將書案上散亂的毛筆按照大小粗細重新歸攏擺放得更順手些。
他做的這些,都極其細微,且嚴格局限於“雜役”的本分之內,絕不越雷池一步,絕不觸碰任何與修煉、宗門事務相關的東西。
葉知秋始終沉默地看著。
看著那些微不足道的、試圖改善生存環境的努力,看著那份笨拙的、試圖證明價值的忐忑。
他派去調查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回音。
“銀悅”的過往幹淨得像一張白紙,找不到任何被替換或勾結外敵的痕跡。
這個靈魂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帶著一身的疑點和一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生澀氣息。
這日,秋妄門主召集諸位長老和內門精英弟子商議要事,似乎與即將到來的宗門**有關。葉知秋自然也需前往。
臨出門前,他腳步微頓,對正在擦拭廊柱的林見夏淡淡吩咐了一句:“今日不必備茶。”
林見夏連忙躬身應:“是,少主。”
他看著葉知秋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心裏暗暗鬆了口氣。看來今日能輕鬆點……至少精神上不用那麼緊繃。
然而,快到正午時,院外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幾名衣著鮮亮的弟子簇擁著一位華服婦人款步而來。
那婦人雲鬢高聳,珠翠環繞,容貌美豔,嘴角含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儀態萬方,正是門主夫人沈雲瑤。
林見夏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媽呀,這打扮,這笑容,看著就不像好人。
這可是沈雲瑤啊!
根據原身模糊的記憶和這些日子的聽聞,這位可是導致葉知秋生母悲劇的元凶,表麵溫婉實則心腸歹毒,是葉知秋在門內最大的對頭之一!
她怎麼會來聆秋院?
他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躬身行禮:“見過夫人。”
沈雲瑤目光溫和地掃過院落,仿佛隻是隨意散步至此,聲音柔美:“不必多禮。秋兒不在院裏麼?”
“回夫人,少主前往主殿議事去了。”
“哦,倒是忙。”
沈雲瑤輕笑一聲,目光似不經意地落在林見夏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
“你便是秋兒新收的那個小侍從?瞧著倒是比前幾個伶俐些。”
林見夏頭皮發麻,隻覺得那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冰涼滑膩。“夫人過獎,小人愚鈍。”
“秋兒性子冷,難免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你們伺候在身邊,要多用心才是。”
沈雲瑤語氣慈和,如同一位關心晚輩的尋常主母,
“若是缺了什麼短了什麼,或是受了什麼委屈,盡可來明月閣尋我。莫要委屈了自己。”
這話聽起來是關懷,實則字字誅心!既是暗示葉知秋苛待下人,又是明目張膽地安插眼線,挑撥離間!
林見夏背後瞬間滲出冷汗。
他要是敢答應一句,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頭垂得更低,聲音緊繃卻清晰:“謝夫人關懷!少主待下人極好,聆秋院一應俱全,並無短缺。小人隻想盡心伺候少主,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沈雲瑤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她又隨意問了幾句院中日常,林見夏皆謹慎作答,滴水不漏,隻強調葉知秋的寬厚和自己的本分。
見套不出什麼話,也找不到錯處,沈雲瑤似乎失了興致,又帶著人款款離去,留下一陣香風。
直到那行人走遠,林見夏才直起身,發現腿都有些軟了。
他靠在冰涼的廊柱上,長長籲出一口氣。
這就是葉知秋日常需要麵對的?笑裏藏刀,步步驚心。
這也太恐怖了吧,馬克思,你醒醒啊,我學你的思想學了那麼久,你倒是幫幫我呀,該怎麼辦?
傍晚,葉知秋回來時,林見夏猶豫再三,還是將白日沈雲瑤到訪的事情,一字不差地,當然包括他自己的回答,稟報了上去。
葉知秋聽完,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隻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他看著林見夏那副依舊心有餘悸的模樣,忽然問了一句:“她許你好處,為何不應?”
林見夏一愣,下意識脫口而出:“那怎麼行!我是您的人!”
話說出口,他才覺出幾分歧義和莽撞,臉上一熱,慌忙低下頭。
葉知秋凝視著他發頂的旋渦,眸色深沉。
半晌,他才移開目光,聲音聽不出情緒。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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