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06 更新時間:25-12-10 12:47
西南山穀的清晨,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特有的清新氣息,還帶著一絲未散的涼意,薄霧如同輕紗,縈繞在山林之間近處鳥鳴清脆。
江之陽醒得很早,昨天爸爸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讓他的心緒難以平靜。
在江青山沉穩的帶領下,他們穿過易家宅邸後方一條鮮為人知、被歲月打磨得光滑的石板小徑,向著後山深處走去。
易祁和易安也沉默地跟在後麵,易安的小臉上是難得一見的莊重。
小徑蜿蜒向上,兩側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
走了約莫一刻鍾,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片被精心打理過、卻盡量保持著自然野趣的向陽坡地。
坡地中央,沒有宏偉的陵寢,隻有一座看起來十分樸素、卻異常潔淨的青色石質墳墓。
墳墓四周種著幾叢淡雅的白色山茶花,此刻正靜靜綻放。
最引人注目的是,墓碑之上,竟無一字銘刻,光滑如鏡,隻倒映著天光雲影和來訪者的身影。
江青山在距離墳墓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他久久地凝視著那座無字碑,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清晨的山風拂過他額前的黑發,幾縷銀絲在其中若隱若現。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在山穀微涼的空氣中顯得格外鄭重:
“陽陽,”他叫了一聲兒子的名字,待江之陽抬起疑惑而認真的臉看向他時,才繼續說道,“你現在長大了,有些事,可以告訴你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墓碑:“這裏,是你媽媽……,真正的安息之地,她在那。”
江之陽整個人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
他看看那座無字的墓碑,又看看父親肅穆的側臉,最後下意識地看向身旁同樣露出驚訝神色的易安。
他每年都會在A市那個刻著母親名字、裝飾華美的衣冠塚前祭拜,那裏有照片,有銘文。他一直以為那就是母親長眠的地方。
可眼前這座樸素得近乎孤寂、甚至沒有名字的無字碑……才是真的?
易安也是第一次被允許來到後山這片禁地,他同樣感到驚奇,手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江之陽的衣袖。
江青山看著兒子怔忡的模樣,語氣放緩了些:“要過去……和她說說話嗎?”
江之陽回過神來,看著那座無字碑,心底那份積壓了多年的、對母親模糊又強烈的思念,在這一刻忽然變得無比清晰和洶湧。
他用力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緊:“嗯。”
易安看了看自己的父親易祁,易祁對他微微頷首。
於是,易安便陪著江之陽,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那座青石墓碑。
越靠近,江之陽的心跳得越快。
墓碑觸手冰涼,質地細膩。他將手輕輕覆上去,感受著石頭的紋路和清晨的露氣。
很奇怪,明明環境、墓碑都完全不同,可當他站在這裏,看著這無字的碑石,心底湧起的那種親近與哀傷,卻和每年在A市祭拜時一模一樣,甚至……更加重,更加真實,仿佛無形的隔閡被打破,母親的氣息就縈繞在這片安靜的山坡上。
他蹲下身,和墓碑平視,仿佛這樣就能離母親更近一些。
易安安靜地站在他身側稍後一點的地方,沒有出聲打擾。
江之陽張了張嘴,一開始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聲音也有些幹澀:“媽媽……我是陽陽。我……我和爸爸,還有易叔叔、安安,來看你了。”
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帶著山茶花清香的空氣,話語漸漸流暢起來,像打開了閘門的溪流,開始絮絮叨叨地傾訴:
“我昨天剛到的易家,易安還是和以前一樣……嗯,比季秋白安靜一點,但也很能說。”
他試圖讓氣氛輕鬆點,“我畢業了,上初中了。哥哥也回國了,他送我了一幅我特別特別喜歡的畫……”
他說起了學校的趣事,說了季秋白過生日的熱鬧,說了自己對畫畫越來越濃厚的興趣,甚至小聲抱怨了一下當班長有時也挺麻煩……
他說了很多很多,那些日常的、瑣碎的、快樂的、煩惱的小事,仿佛母親隻是出了一趟長差,他正在向她彙報這段漫長時光裏自己的成長。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鼻音有些重:“媽媽……爸爸帶我來這裏,我才知道……你在這裏。這裏很安靜,很美,向日葵和山茶花也很好看……但你……會覺得孤單嗎?”
他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冰涼的碑石,仿佛想拂去那並不存在的塵埃,也拂去自己心中那份遲來的、更加具象化的悲傷,“我其實很想你……一直都好想好想你。”
山風輕柔地吹過,拂動少年柔軟的頭發和衣角,也拂動了墓前那幾叢山茶花的花瓣,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在回應。
江青山和易祁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目光都落在墓碑前那兩個單薄的少年背影上,尤其是那個正在低聲傾訴的江之陽。
看著江之陽在墳墓前絮絮叨叨的,江青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慰藉。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是對身旁的易祁說的,語氣裏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凝重:“我打算,從現在開始,慢慢告訴他江家的事……所有的事。”
易祁聞言,猛地轉過頭,臉上慣常的戲謔或慵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驚訝和一絲不讚同:“現在就告訴他?會不會……有點太早了?他才多大?那些事太髒,太惡心人……”
他看了一眼江之陽尚且稚嫩的背影,眉頭緊鎖。
江青山的目光依舊沒有從兒子身上移開,他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輪廓分明,也透出一種深沉的疲憊。
他何嚐不知道,但是…
“不算早了。我的時間……不多了。”
他頓了頓,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艱難,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醫生告訴我,我的身體器官……已經開始出現不可逆的衰竭跡象。保守估計……最多,還有兩年。”
“你放屁!”易祁幾乎是低吼出聲,他一把抓住江青山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眼眶瞬間就紅了,裏麵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憤怒。
“怎麼可能?!徐老頭不是一直在研究新藥嗎?他說過有希望的!你會好的!你必須得好!你答應過妗姐要看著陽陽長大成人、娶妻**的!你**給我長命百歲聽到沒有!少在這裏說晦氣話!呸呸呸!”
他的情緒激動,聲音卻壓得極低,帶著顫抖,仿佛怕驚擾了不遠處墓前的寧靜,也怕自己聲音一大,那可怕的預言就會成真。
江青山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胳膊,沒有掙脫,臉上甚至沒有太多的波瀾,隻有一片深沉的平靜。
他等易祁急促的呼吸稍微平複了一些,才緩緩轉過頭,看著他這位自幼一起長大、可以托付生死和家族後背的兄弟,眼神深邃,聲音很輕,卻重若千鈞:
“阿祁。”
這個久違的、屬於少年時代的親昵稱呼,讓易祁整個人僵住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江青山這樣叫他了。每次聽到,都意味著江青山做出了某個極其重大、不容更改的決定,並且需要他毫無保留的支持。
易祁抓著江青山胳膊的手,力道不自覺地鬆了一些,隻是依舊固執地緊握著,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阿妗在那邊,”江青山的目光飄向無字碑,又似乎看向了更遙遠的地方,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和疲憊。
“已經等了很久了。我……其實很想她。”
他扯動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卻沒能成功,“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早點去陪她。”
“但是,”他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鄭重,牢牢鎖住易祁的眼睛,那裏麵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沉甸甸的托付,“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江家……還有我的兩個兒子,阿旭,和陽陽……”
他沒有說完,但易祁已經完全明白了。這是托孤,是以生命為契的終極囑托。
易祁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胸膛起伏,他看著江青山平靜卻決然的眼神,知道任何安慰此刻都是蒼白的。
他太了解這個男人,一旦認定,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最終,所有激烈的情緒,都化作了沉重的壓抑和一絲哽咽。他啞聲問:“阿旭……他知道嗎?”
江青山微微頷首:“知道一些。阿旭他……一直很沉穩,比我當年想的還要出色。把江家交給他,我很放心。”
易祁沒有再說話,隻是更加用力地抿緊了唇,將眼眶中洶湧的濕意狠狠逼退。
他轉過頭,和江青山一起,重新望向墓前。
山坡上一時寂靜無聲。隻有風過山林的低吟,鳥雀偶爾的啁啾,以及那個少年對著無字墓碑,低低的、持續的、充滿思念的絮語。
陽光逐漸升高,驅散了薄霧,將兩個少年和那座無字的青色墓碑。
作者閑話:
求收藏推薦,現在終於完成三分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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