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61 更新時間:25-09-27 08:52
筆尖蘸飽了墨,懸在紙上,卻遲遲沒有落下。
我要寫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張網,一張足以網住黑暗中窺伺的毒蛇的網。
信的內容早已在我心中盤算過千百遍——《九轉還魂丹》的殘方,這個足以讓任何醫者瘋狂的名頭,便是最好的誘餌。
我看向一旁正在小心翼翼研磨藥材的陳阿禾,她專注的神情,像極了前世實驗室裏那些一絲不苟的後輩。
她的字跡清秀中帶著一股韌勁,正是我需要的。
“阿禾,幫我抄錄一段藥方。”我將一張紙推到她麵前。
她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接過筆,一筆一劃地謄寫起來。
我口述,她記錄:“《九轉還魂丹》殘方,需血竭三錢、靈芝半朵、雪蓮一整株為引,方可窺其門徑。吾今僅餘靈芝一片,若三日內無藥為繼,此方……將付之一炬。”
寫完,我接過信紙,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又取過一旁的藥碗,用指尖蘸了一滴深褐色的藥汁,看似不經意地滴在信紙的角落。
那藥汁迅速洇開,像一個匆忙中留下的印記,更添了幾分真實。
“阿篾。”我喚來門外候著的少年。
他如今愈發沉穩,眼神裏是我熟悉的信賴。
“去亂石崗,把它埋在咱們上次約定的那塊舊石縫裏。”
阿篾鄭重地接過信,像捧著一塊滾燙的烙鐵,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當晚,蕭珩便帶回了消息。
他如鬼魅般融入黑暗,親眼看到一個黑袍人從石縫中取走了信。
那人身形詭異,在山坳的風中像一縷不散的青煙。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將信投入了隨身攜帶的火盆中,對身旁的同夥用嘶啞的聲音說:“令出”蛇首”,此方必真,速報總壇調藥。”
蛇首?
我心頭一凜。
這絕不是什麼普通的江湖郎中,而是一個組織嚴密的團體。
他們行動之果決,對我的判斷之自信,都說明他們已經盯了我很久。
之後是漫長的五日。
村子一如往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病人們的**與孩子們的天真笑語交織在一起,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但我知道,風暴正在醞釀,魚兒已經咬鉤,現在隻等他們自己浮出水麵。
第五日,兩個陌生人走進了村子。
他們背著藥箱,自稱是“南嶺醫館”的遊方弟子,前來求見我蘇辭。
一人瘦高,麵色陰沉,眼窩深陷得像兩個黑洞,他自稱“白使”。
另一人矮壯如石墩,嘴唇上光溜溜的沒有一根胡須,自稱“灰使”。
他們站在我的藥棚前,言辭間滿是江湖人的恭敬,但那份恭敬之下,是毫不掩飾的貪婪。
“蘇先生,我二人奉師門之命,攜整株雪蓮、上好血竭十兩,隻為求觀”還魂丹”殘方片刻,絕無他意。”
我笑了,笑得溫和無害,將他們迎進屋。
小石頭機靈地奉上兩杯熱茶,他們卻擺了擺手,滴水不沾。
這份警惕,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遠來是客,不喝茶,總得嚐嚐我們鄉下的野味。”我朝小石頭使了個眼色,他立刻端出一碟剛炒好的黃豆,香氣撲鼻。
白使依舊不動如山,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屋內的一切。
而那灰使,似乎是個耐不住性子的,見狀嘿嘿一笑,伸手便抓了一把,嘎嘣嘎嘣地嗑了起來,轉眼就吃下七八粒。
我的眼角餘光一直鎖定著他。
成了。
灰使的唾液,在無人察覺的細微處,微微泛起一絲青色。
那是我提前在炒豆裏拌入的“迷蹤散”,以曼陀羅花粉為主料,對常人毫無影響,可一旦服用過特定解藥的人接觸,舌根便會發麻,唾液也會變色。
他們自以為百毒不侵,卻不知,這世上最厲害的毒,是人心裏的算計。
當夜,月黑風高。
一道黑影如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我的藥棚。
是灰使。
他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決定親自來取。
他的目標明確,直奔那個存放著百草囊的木箱。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箱子上的銅鎖時,另一道黑影從房梁上飄然而落,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
是蕭珩。
蕭珩沒有動手擒拿,他隻是像一個幽靈,伸出手,飛快地在灰使的衣領內塞入了一張小小的字條。
而後,他的手指如閃電般探出,精準地取走了灰使腰間係著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藥囊。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那灰使全神貫注於木箱,竟絲毫沒有察覺。
蕭珩將藥囊遞給我時,我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金屬酸味。
打開一看,除了幾包尋常的止血散和解毒丸,最裏麵竟藏著一個瓷質小瓶,瓶身上刻著三個小字——腐心露。
我將一滴腐心露倒在廢棄的鐵釘上,隻聽“滋啦”一聲輕響,鐵釘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小坑,冒起一縷白煙。
我冷笑出聲,胸中的寒意比這深夜的冷風更甚。
“他們不是來談生意的,他們是來拆我的根,斷我的骨!”這腐心露專蝕金屬,分明是為破鎖盜器所準備。
所謂的交易,從一開始就是個幌子。
“阿禾。”我轉身,目光灼灼地看著被驚醒的陳阿禾,“再幫我寫一張方子。”
這一次,我讓她抄寫的,是一份精心炮製的“假方”。
上麵的藥名錄得詳盡無比,看起來天衣無縫。
但我巧妙地將幾味藥性相近卻功效天差地別的藥材做了調換——“黃連”被我故意誤寫成了“黃芩”,“蒼術”則錯寫成了“蒼耳子”。
不僅如此,我還將幾味主藥的劑量徹底顛倒,一副足以吃死人的毒方,就這麼誕生了。
第二日午時,三河口。
蕭珩扮作一個挑柴的農夫,蹲在渡口的榕樹下,鬥笠壓得很低。
灰使果然來了。
他孤身一人,神色緊張地四下張望,手中緊緊抱著一個沉甸甸的藥包。
他走到約定的河邊,剛剛解開藥包的繩結,露出裏麵晶瑩如玉的雪蓮和色澤暗紅的血竭。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道白影如大鳥般從對岸的林中撲出,正是那白使!
他一言不發,帶著淩厲的掌風,一掌狠狠劈在灰使的後頸上!
灰使悶哼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
白使一把奪過藥包,臉上露出鄙夷的冷笑:“蠢貨!蛇首早就說過蘇辭此人詭計多端,必設圈套,你竟還真信了這紙條上的鬼話!”
原來如此。
青蚨會內部早已懷疑有內鬼,或者說,他們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白使的任務,就是監視灰使,將計就計。
就在白使得意冷笑的瞬間,蕭珩動了。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沒有射向白使的要害,而是“咄”的一聲,精準地釘住了那個藥包的一角,強大的力道將藥包從白使手中帶飛出去!
白使大驚,他沒想到暗中還有人!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那支箭,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灰使,恰好看到灰使嘴角滲出的一絲青色唾液。
他臉色劇變,以為灰使中了劇毒,這裏果然是個陷阱!
一瞬間,白使做出了決斷。
他不再去管那個被箭釘住的藥包,而是憤恨地一腳將它踢向河中,隨即身形暴起,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山林深處。
傍晚,我和蕭珩站在河邊,從淤泥裏撈出了那個藥包。
雪蓮被油布緊緊包裹著,完好無損,冰肌玉骨。
血竭也都是上好的整塊,稱了稱,足有十二兩,比他們承諾的還多。
我將那份精心偽造的假方殘頁投入火盆,看著它在火焰中蜷曲、變黑、化為灰燼。
我低聲道:“他們內部的爭權奪利,互相猜忌,正好為我們送來了救命的藥。”
“蘇辭。”蕭珩卻皺起了眉,他遞過來一樣東西,那是從灰使身上取來的那個藥囊的內襯。
在內襯的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用黑線繡著一個極小的字——“乙”。
這個字像一根針,狠狠紮進了我的心頭。
我的呼吸猛地一滯。
甲、乙、丙、丁……這不是執事或使者的代號,這是古代用於試藥死士的編號!
灰使不是什麼“灰使”,他甚至可能不是青蚨會的正式成員。
他是一個“試藥人”!
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在我腦海中炸開:他們已經開始用人命,來試探我拋出去的那些藥方的真偽了!
窗外,陳阿禾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小塊新得的血竭研成粉末,準備給病重的王寡婦熬藥。
跳動的火光映著她專注而堅毅的側臉,像一株在料峭春寒中頑強挺立的藥苗。
而我手中的這株雪蓮,和剩下的血竭,靜靜地躺在桌上。
它們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它們是救死扶傷的良藥,是維係這個小小村落生存的希望。
但在此刻的我眼中,它們卻分化成了截然不同的東西。
一份,是給村民的生機;一份,是抵禦未來風暴的盾甲;而最後一份……將是我刺向黑暗最深處,最鋒利的一柄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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