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7 更新時間：25-09-28 20:58
整整三日，我沒有合眼。
我在等，等魚上鉤，也在等刀出鞘。
第三日黃昏，阿篾如鬼魅般潛回，帶來了我最想聽，也最不想聽的消息。
青蚨會總壇的回信陰冷而決絕，字裏行間透著貪婪與殘暴：“火露現世，必含秘煉之術”。
這八個字，判了我的死刑，也判了整個村子的死刑。
總壇的命令更加直接：“令三使務必奪回藥囊本體，若不能活擒，便焚村滅口。”
好一個焚村滅口！
他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救人的藥，而是能批量製造高手的“秘術”。
我當夜便將蕭珩與小石頭召至密室。
燭火搖曳，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又長又詭異。
我打開那隻看似普通的百草囊，從夾層中取出那瓶僅剩半寸高的醫用酒精，這是我最後的底牌，也是點燃這場大火唯一的火種。
在他們驚疑的目光中，我將其小心翼翼地倒入十個拇指大小的陶瓶。
每瓶都隻有幾滴，清澈透明。
隨後，我拿出早已備好的藥汁，開始為這些“神藥”染色。
有的摻了血竭，紅得妖異；有的混了腐心露的殘渣，黑得深沉，仿佛能吞噬光線。
我親手為每一瓶貼上標簽，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四個字：“祖傳火露·子母引”。
“小石頭，”我將其中三瓶顏色各異的陶瓶交給他，聲音壓得極低，“從明天起，這兩日內，你要”不慎”將它們遺落在村裏最顯眼的地方。一瓶在藥棚的草藥堆裏，一瓶在井邊的青石板下，還有一瓶，就扔在祠堂的廢墟瓦礫中。記住，要做得像個孩子貪玩不小心弄丟了寶貝，要讓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躲在暗處的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石頭重重點頭，眼中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堅定。
兩日後，好戲開場。
村西的野狗突然集體狂吠，淒厲的叫聲劃破了午後的寧靜。
緊接著，一個孩童的慘叫聲傳來，他被一條從草叢中竄出的毒蛇咬傷了小腿。
那蛇通體漆黑，頭有三角，一看便是劇毒之物。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迅速向上蔓延，不過片刻，孩子便嘴唇發紫，呼吸急促。
我“恰好”路過，在村民驚慌失措的呼喊中分開人群。
我心中冷笑，這蛇毒發作得太快，太刁鑽，分明是經過特殊飼育的。
他們按捺不住了，他們在試藥，更是在試我這“火露”的藥效，看它能否化解他們精心準備的奇毒。
我當著所有人的麵，鎮定自若地從懷中取出一瓶血紅色的“火露”，擰開瓶塞，一股濃烈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我用幹淨的棉布蘸取少許，用力擦拭著孩子黑紫的傷口。
隨後，又將幾滴“火露”滴入清水，撬開孩子的嘴，小心地喂他小口服下。
半炷香，僅僅半炷香的時間，孩子腿上毒素蔓延的勢頭便被遏製住了，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圍觀的村民爆發出震天的驚呼，“神藥！真是神藥啊！”的讚歎此起彼伏。
而我清楚地感覺到，村外密林中，至少有三道隱晦的目光，將這一切貪婪地盡收眼底，隨即如鬼魅般消失，連夜報信去了。
我轉身扶起孩子，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對身旁的蕭珩低語：“那蛇是人工飼育，毒腺經過改造。他們很滿意藥效。”
當夜，我讓阿篾再次冒險，將一封新的密信送入他們的聯絡點。
信中寫道：“火露共有九瓶，散落村中，我已尋回六瓶。最後一瓶威力最強，藏於百草囊夾層之內，此夾層有機巧，唯主人心血方能開啟。”信的末尾，我還附上了一張精心繪製的木箱暗格機關圖——那是我憑空捏造的假結構，繁複而精巧，足以讓任何一個自作聰明的機關師深信不疑。
誘餌已經加碼，魚兒，該入網了。
果然，當晚子時，那個熟悉的黑袍人再度現身於村外的亂石崗。
阿篾的信使將我的密信呈上。
黑袍人借著月光，仔細查驗了信紙和那張假的機關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
他沒有注意到，百丈之外的懸崖頂上，蕭珩正像一塊岩石般潛伏著，借著清冷的月光，將他腰間的令牌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塊玄鐵令牌，上麵盤踞的毒蛇與陸九袋那條纏繞銅錢的完全不同。
這條蛇，蛇首高昂朝天，口中死死銜著兩枚圓環，透著一股更為森然霸道的氣息。
“蛇首將至，”黑袍人聲音嘶啞，如同毒蛇吐信，“三使合圍，子時動手。”
我得到了蕭珩帶回的情報，心中最後一塊拚圖終於完整。
蛇首，一個比三使地位更高的存在。
看來，我的“火露”已經足以驚動青蚨會真正的高層。
時間不多了。
我立刻下令，讓陳阿禾帶著幾個信得過的學徒，連夜將藥棚裏所有真正的藥材，全部秘密轉移到後山的山洞之中。
我又找到村裏的老**，讓他組織村中婦人，將幾十個大陶罐裝滿刺鼻的石灰水，悄悄埋在村裏幾條主幹道的兩側，上麵用枯枝敗葉完美地覆蓋起來。
回到我自己的屋子，我將灶台裏堆滿了最易燃的幹柴，卻在屋梁正中央，用一根粗麻繩懸吊起一整桶桐油。
繩索的另一端，巧妙地連接在門外一塊不起眼的踏板上。
隻要有人敢暴力破門，踏板下陷，油桶便會瞬間傾覆，將桐油澆滿整個屋子，灶台的火星足以將其變成一片火海。
做完這一切，我將那隻已經用完的，裝過“火露”的空瓶子，端端正正地擺放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
借著燭火，我用針尖在瓶底刻下一個極小的“柒”字，又在旁邊刻下一行更小的字：“七去三存，真偽自現。”
這是一個專門留給那位“蛇首”的謎題，也是一個擾亂他們心智的陷阱。
子時將至，天地間的一切聲音仿佛都被抽走了。
剛才還呼嘯的山風，此刻驟然停止。
林間的鴉雀走獸，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三道尖銳的破空聲撕裂了夜幕！
咻！咻！咻！
三支黑色的響箭，帶著淒厲的嘯叫，呈品字形釘入了村口那三棵百年老樹的樹幹上，箭身兀自顫抖不休。
箭尾都纏著一塊蛇紋布條，布條上，用血淋淋的筆跡寫著一行大字：
“焚屋奪囊，雞犬不留。”
血腥的戰書，就這麼**裸地懸掛在村口，像三隻睜開的惡魔之眼，俯視著這個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村莊。
我穩穩立於自家屋脊之上，夜風吹動我的衣袍，獵獵作響。
我望著遠處山脊上，那些在月光下緩緩浮現，如同鬼魅般的黑影，輕聲對身旁的蕭珩說道：“他們要的不是藥，是想證明這世上真的存在”取之不竭”的神力，一個可以讓他們為所欲為的依仗。”
蕭珩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刀鞘與手掌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的聲音裏壓抑著沸騰的殺意：“那你打算——”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我已經劃燃了火折子，點燃了手中最後一張偽造的藥方。
橘紅色的火光，瞬間映亮了我平靜無波的臉，也在我眼底深處，燃起了一片決然的烈焰。
“我要讓他們親眼看見，什麼叫——凡人之智，可焚鬼神。”
話音落，我鬆開手。
那張燃燒的火紙如同一隻瀕死的蝴蝶，打著旋，飄飄悠悠地落入院中。
它沒有落在地上，而是精準地、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那口早已被我清空的巨大藥爐之中。
爐底殘餘的藥渣與我預先放置的引火物轟然一聲，一團烈焰衝天而起！
就在這火焰騰起的刹那，遠處漆黑的山梁之上，傳來一聲低沉、悠遠、仿佛能敲進人骨髓裏的銅鑼聲。
——鐺！
蛇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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