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94 更新時間:25-09-30 16:10
我的目光掃過屋裏,最終落在角落裏兩個身影上。
一個是壯實如牛犢,眼神卻透著純粹的陳阿禾;另一個是瘦小伶仃,指甲縫裏還嵌著泥土,眼底卻燃燒著一團火焰的小石頭。
就是他們了。
“陳阿禾,小石頭,進來。”我的聲音不大,卻讓他們倆同時一個激靈,快步走到我麵前,帶著幾分惶恐與期待。
我沒有廢話,直接指向牆角堆放的陶甕,那是村裏人用來醃菜或存糧的家夥什。
“把所有從我那布囊裏取出的藥材,全部搬過來。聽我口令行事。”
兩人不敢多問,立刻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
我沉聲吩咐:“甕底,先鋪一層炭灰,要細,要勻。”
他們照做了。
“炭灰上,鋪一層粗鹽。”
粗鹽很快蓋住了黑色的炭灰。
“鹽上,再鋪一層曬幹的艾草。”
幹艾草獨有的清苦香氣彌漫開來。
我看著他們鋪好,才繼續道:“將藥材放入,用油布和泥土密封甕口,足足七日,一日都不能少。七日之後,方可取出使用。”
陳阿禾憨直,忍不住撓頭問道:“主上,這是為何?藥材不是越新鮮越好嗎?”
我瞥了他一眼,目光最終落在那些藥材上,它們雖然離了百草囊,卻依然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靈氣,那是一種凡俗藥材絕不可能擁有的“氣”。
這種氣,就是最致命的信標。
“氣味如聲,可藏不可滅。”我緩緩說道,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真理,“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股”囊氣”,徹底閉上它的嘴。”
我的話或許玄奧,但他們聽懂了其中的危險。
小石頭的臉繃得緊緊的,他突然上前一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主上!看守陶甕的差事,交給我!我爹娘死得早,我爛命一條,灶房就是我的床,我每夜守在那兒給甕加熱,添火控溫,絕不敢再出半點差錯!”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是對之前過錯的悔恨,更是豁出一切的決心。
我看著他稚嫩卻無比堅定的臉,點了點頭:“好,就交給你。”
正在此時,屋門被猛地推開,一股夾雜著雨水的寒風卷了進來。
阿篾渾身濕透,像一根被暴雨抽打過的瘦竹,他踉蹌著衝進來,嘴唇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
“主上!”他顧不上擦臉上的雨水,急促地說道,“錢串子那邊有消息了!他私下裏跟心腹抱怨,說我們給的那批藥種根本就是凡品,沒有半點靈氣,連那火露也是假的,他懷疑……懷疑主上您看走了眼,錯把凡物當寶貝。”
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阿篾接下來的話,卻讓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但他還帶來一個警告,”阿篾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恐懼,“蛇首……蛇首要親自來一趟!而且,他隨行會帶著一條”嗅魂犬”!”
嗅魂犬!
這三個字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那不是普通的獵犬,而是用秘法和無數天材地寶喂養出的異獸,專能循著萬物最本源的“氣”追蹤,千裏不殆。
若它真的來了,別說用炭灰粗鹽封存,就算把百草囊埋進地底百丈,也無濟於事。
百草囊一旦暴露,必遭強奪。
到時候,不隻是我,整個村子都將化為焦土。
屋裏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窗外淒厲的風雨聲和小石頭控製不住的粗重呼吸。
我凝視著灶膛裏跳動的火苗,火光映在我瞳孔深處,明明滅滅。
良久,我忽然轉頭,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側的蕭珩。
“你還記得那年我們被困在後山,遇到的那場山火嗎?”我的聲音異常平靜。
蕭珩微微一怔,隨即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年山火,濃煙蔽日,遮天蓋地,別說人了,就連山裏最狡猾的狼群都迷失了方向,到處亂撞,最終被活活嗆死、燒死。
煙!可以混淆一切氣息的濃煙!
蕭珩壓低聲音,語氣中透著興奮:“我懂了!煙障陣!”
我和他相視一眼,許多計劃已在無聲中交彙。
我們連夜在村子的地圖上圈點,最終選定了環繞村落的七處高地。
那裏地勢巧妙,一旦起煙,便能順著風勢和山穀,將整個村子籠罩其中。
“就在這七個地方,搭起熏棚。”我指著地圖,斬釘截鐵地說道,“棚內堆滿淋濕的柏樹枝、陳年的艾草、硫磺還有腐爛的鬆脂。再用陶管從熏棚連接到地下挖好的淺坑裏,隻要點燃,黑色的毒煙就能像蛇一樣貼著地麵蔓延,混淆一切!”
“主上!”小石頭又一次站了出來,他指著地圖上村西的一角,“我家那個廢棄的地窖,就在其中一個熏棚下麵!可以作為主控點!而且,我……我會用竹哨模仿夜梟的叫聲,長短不同,可以代表不同的信號,保證七個點同時點火!”
我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孩子,正在用他的方式,拚盡全力地守護這裏。
試驗的日子很快到來。
我從百草囊中,忍痛取出了一小塊雪蓮。
這雪蓮靈氣逼人,即便隻是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其散發的清冽香氣也足以引來百裏外的窺伺者。
我將它放在村東頭一間無人居住的空院裏,然後靜靜等待。
不出一個時辰,一個鬼祟的身影出現在村口,他身後跟著一條毛發漆黑、眼神凶戾的大狗,正是錢串子派來的探子和他的嗅魂犬。
那犬鼻子在空氣中瘋狂翕動,顯然已經捕捉到了雪蓮的“氣”,拉著主人就往村東衝來。
就是現在!
小石頭模仿的夜梟叫聲,短促而尖銳,在山穀間回蕩。
下一刻,七道黑色的煙柱衝天而起,如同七條蘇醒的墨龍,隨即在風的作用下轟然下沉,化作滾滾的黑色濃霧,貼著地麵,洶湧地撲向村子。
那探子一頭紮進煙霧,瞬間被嗆得涕淚橫流,拚命咳嗽。
而他身邊的嗅魂犬反應更為劇烈,它像是被無數燒紅的烙鐵燙了鼻子,發瘋似的狂吠、甩頭,用爪子死命地刨抓自己的臉,最後竟發出一聲悲鳴,一道血線從它鼻孔中流淌出來。
數裏之外的山坡上,錢串子正舉著一具用青銅精心磨製的千裏鏡,死死盯著村子的方向。
當他看到那翻滾的黑煙和探子狼狽退回、嗅魂犬瀕死的樣子時,臉上的得意與貪婪瞬間凝固,化為無邊的驚駭與難以置信。
“他們……他們竟然懂得”斷氣匿形”之術?”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危機暫時解除。
當夜,我再次沉入心神,進入了百草囊的世界。
令我震驚的是,囊底那滴微弱的金露,此刻竟已彙聚成一小窪,靜靜地懸浮著,清澈的液麵映出我疲憊卻無比堅定的臉。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窪金液。
就在指尖接觸的瞬間,那金液仿佛活了過來,如一條溫順的靈蛇,纏繞著我的指尖,一股難以言喻的**順著經脈瞬間湧遍全身。
與此同時,我的腦海中轟然炸開,一段模糊卻無比真實的畫麵浮現出來:那是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我,在實驗室崩塌、烈焰吞噬一切的前一刻,親手將最後一包被封存的藥種,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熔爐之中……火焰裏,有一個蒼老而溫和的聲音在低語:“孩子,記住,守得住的,才叫傳承。”
傳承……
我猛地抽回手,金液瞬間隱沒,仿佛從未出現過。
心頭的震撼還未平息,門外傳來了蕭珩低沉而急促的呼喚:“阿辭,風向變了!西北方,有火光!”
我吹熄了桌上的油燈,屋子瞬間陷入黑暗,唯有指間緊握的銀針,在夜色中泛著一絲冰冷的寒芒。
不是風向變了——是他們,開始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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