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34 更新時間:25-10-02 14:05
寒風卷著最後的殘雪,拍打在祠堂廢墟的斷壁上,卻吹不熄我們燃起的希望。
市集第三日,雪霽初晴,陽光刺破雲層,給這片死寂的土地鍍上了一層淡金。
我讓小石頭將最後三壇藥酒搬出來,壇口用紅紙封著,上麵是我親筆寫的字:“此酒兌鹽三斤,或鐵器一件,不收銅錢。”
話音剛落,巷口就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我抬眼望去,正是阿青,他身後浩浩蕩蕩跟著十戶相熟的采藥人,每個人都背著沉甸甸的藥簍。
“蘇辭兄弟!”阿青嗓門洪亮,將一個碩大的麻袋往地上一放,塵土飛揚,“一百斤上好的當歸,你點點!”
我心中早有計較,微笑著從懷中取出二十張早已備好的藥票,每一張都用特製的藥汁做了暗記。
“阿青哥,信我,便不必點。二十張票,你收好。”
阿青哈哈大笑,接過藥票,看也不看,當場就分發給身後的同伴。
“兄弟們,拿著!這比陸九袋那老吸血鬼的爛粟黴米強上百倍!”
有人低聲質疑:“青哥,這紙片子……能當飯吃?”
阿青臉色一沉,冷笑道:“怎麼?信不過蘇辭兄弟,還是信不過我阿青?你去陸九袋那兒換換看?他收了你的好藥,給你的是什麼?是能讓你家娃兒多長二兩肉,還是能讓你婆娘過冬不咳嗽?這票,今天能換蘇辭兄弟的藥酒,明天就能換啞叔的捕獸夾,後天,就能換咱們所有人手裏的活計!這叫信!”
眾人被他一番話說得熱血沸ung,紛紛將藥票珍重地收入懷中。
人群後方,一直沉默的啞叔默默走上前來,將五副嶄新鋥亮的捕獸夾擺在我的攤位後麵,旁邊立了塊木牌,上麵刻著:“憑票換一副,保你山豬不進田。”
我看著眼前這番景象,心中一暖。
一個以信用為基石的雛形,正在這片廢土上悄然建立。
然而,看著藥票在我眼前迅速流轉,從采藥人手中換到獵戶手中,又被農戶用一把幹菜換走,我心頭警鈴大作。
流通過快,人心易亂。
一旦出現偽造,或是有人囤積居奇,這剛剛建立的脆弱信用便會瞬間崩塌。
當夜,我以議事為名,將阿青、啞叔、小石頭以及幾位最有威望的戶主,召集到了祠堂廢墟。
炭盆裏的火燒得正旺,映著每個人臉上或激動或疑惑的神情。
我沒有多言,隻是從懷中取出一冊用麻線裝訂的薄賬,又拿出筆墨。
“各位,”我沉聲道,“票,是活的,可以流轉。但賬,必須是死的,清清楚楚。”
我親自示範,將一張藥票的編號寫在賬冊上,旁邊注明:兌出藥酒一壇,兌予采藥人阿青,時辰,今日巳時。
我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從今天起,每一張票的來龍去脈,都要有跡可循。誰換了什麼,給了誰,何時兌付,都要留下痕跡。這本總賬在我這裏,分賬各位自己記。誰若造假,便是與我們所有人為敵,全村共討!”
眾人神色一凜,明白了這薄薄賬冊的分量。
“我來記散戶的賬!”阿青第一個站出來,拍著胸脯保證,“誰家換了根針,我都會給他記上!”
小石頭也用力點頭:“先生,我負責核對百草囊裏出去的東西,保證和票對得上!”
我看著他們,看著那盆在雪夜中熊熊燃燒的炭火,輕聲道:“我們不立衙門,不設稅吏,但我們要有我們自己的規矩,這個規矩,就叫”信”。信,比錢重,比命重。”
我的話,像一顆種子,落在了每個人的心裏。
然而,陸九袋的獠牙,終於還是露了出來。
次日清晨,我的攤位前還沒聚起人,對麵青蚨會的藥行台前,忽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四個彪形大漢抬出一口巨大的鐵箱,重重砸在地上。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跳上高台,聲嘶力竭地大喊:“陸爺有令!凡交出”蘇記票”者,一張換五文錢!現錢!童叟無欺!”
人群瞬間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口敞開的鐵箱,裏麵是碼放得整整齊齊、在晨光下閃著**光澤的銅錢。
五文錢,足夠買半個雜糧餅了。
起初,無人響應,觀望的氣氛如同凝固的冰。
可當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農,顫抖著從懷裏摸出一張藥票,真的從那管事手中換回了五枚沉甸甸的銅錢後,人群開始騷動,那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出現了第一道裂縫。
小石頭急得滿頭是汗:“先生,他們……”
我卻笑了,不慌不忙地在自己的攤位前架起一口鐵鍋,倒入幹淨的雪水,然後從懷中取出一粒**異常的“改良防風種”,當著所有人的麵,扔進了鍋裏。
炭火舔舐著鍋底,雪水很快沸騰。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渾濁的雪水在種子入鍋後,竟迅速變得清澈起來,一股奇異的藥香,混著草木的生機,瞬間彌漫了半條街。
我舀起一碗清澈的藥湯,遞給那個剛剛換了錢的老農。
“老丈,你拿這水回去,澆在你家那快凍死的菜上。”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三天,若長不出新苗,我蘇辭,賠你十張票!”
老農將信將疑地接過那碗溫熱的藥湯,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離去。
當晚,他試了。
第三日清晨,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老農家那片本已枯黃的菜地裏,竟然真的冒出了巴掌大的新葉,油綠肥厚,仿佛不是長在冬日,而是盛夏!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開,那些換了錢的人,腸子都悔青了,紛紛跑去青蚨會要求退錢換票,結果自然是被打了出來。
而更多的人,則瘋了一般湧向我的攤位,隻求能換到一張“蘇記票”。
危機,就此化解。
當夜,我為前幾日受了風寒的石嫂配製新藥。
我打開百草囊,習慣性地從中取出一包用油紙裹著的九節人參須。
這人參須是我早前收來的,本已有些枯槁。
可就在它離開百草囊的瞬間,我眼角餘光瞥見一抹極淡的金露微光從參須上一閃而逝!
我心頭劇震,定睛看去,手中那本已幹癟的參須,竟肉眼可見地回潤了幾分,仿佛剛從土裏拔出來一般,藥性憑空提升了數成!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炸開。
我立刻進行試驗:將兩包完全相同的藥種,一包從百草囊中取出,另一包則一直存放在外的木盒裏。
半日之後,我再對比——木盒中的藥種平平無奇,而從囊中取出的那一包,種皮上仿佛還殘留著一層看不見的光暈,藥香濃鬱得驚人。
我終於確認了!
我的百草囊,這個我以為隻能儲物的金手指,它本身雖不能種植,不能憑空生出藥材,但在我取出其中物品的瞬間,會對接觸之物,產生一種極其短暫的“保鮮複蘇”之效!
這效果,仿佛是在回應我內心深處“守護”與“生機”的執念。
它守護藥性,複蘇生機!
我還沒從這巨大的驚喜中回過神來,一直默默坐在燈下看我忙碌的蕭珩,將一本新訂好的賬冊推至我麵前。
封皮上,是他清雋有力的字跡:“蘇記信約,百戶聯保。”
我心中一熱,我們之間的默契,已無需言語。
子時,風雪再起,比前幾日更大,更猛。
小石頭頂著一身風雪匆匆跑來,氣喘籲籲:“先生,不好了!青蚨會……他們撤了藥行台,但陸九袋親自帶人上了斷魂穀!就在穀口,他們……他們在雪地裏埋了三口大箱子,看那架勢,像是……準備在那裏長住了!”
斷魂穀,是進出我們這片區域唯一的隘口。
我豁然起身,立於院中,任憑冰冷的雪花撲麵而來,手中緊握著那支曾蘸過金露、為石嫂施針的銀針。
蕭珩不知何時站到了我的身旁,風雪吹動他的衣擺,他低聲道:“他們在等你斷糧。”
是啊,封鎖隘口,困死我們。這是陽謀。
我卻笑了,那笑容在風雪中顯得格外森然。
我將銀針緩緩收入袖中,感受著它冰冷的觸感。
“可他們不知道,”我望著蒼茫的風雪,一字一句道,“這雪裏埋的,從來不是糧,是根。等春風一吹,我們種下的,才是真正的收成。”
我轉身回屋,在吹熄油燈的前一刻,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瞥向了牆角的百草囊。
昏暗的光線下,囊底那片神秘的金窪,似乎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沉睡巨獸的呼吸,正極其緩慢地、極其微弱地,向著囊口的方向遊移了一絲。
仿佛,它也在等待一個破土而出的時機。
而我,則重新走回院中,風雪撲麵,手中那支剛剛收起的銀針,竟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殺意,在袖中微微震顫起來。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