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535 更新時間：25-09-26 00:47
幾場春雨過後，老槐樹的新枝已經舒展得像把綠傘，細碎的白花綴滿枝頭，風一吹，便落得滿身都是。蘇清鳶搬了張竹凳坐在樹下，手裏捧著本泛黃的醫書，書頁間夾著幾片去年的槐花瓣，早已幹透，卻還留著淡淡的香。
沈青崖提著個砂壺從廚房走出來，壺嘴冒著白汽，茶香混著槐花的甜，在空氣裏漫開。“新炒的碧螺春，嚐嚐？”他把兩個青瓷杯放在石桌上，倒出的茶湯碧綠清澈，像揉碎了的春山。
蘇清鳶放下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舌尖先是微澀，而後回甘，帶著草木的清氣：“比去年的醇厚些。”
“嗯，今年雨水足。”沈青崖在她對麵坐下，目光落在她翻開的醫書上，“又在看《本草綱目》？上次你說要找治咳嗽的偏方，找到了？”
“找到了，”她指著其中一頁，“裏麵說，槐花落了收集起來，曬幹泡茶，能清咽潤肺。剛好這幾日總有人來問咳嗽的方子，倒是巧了。”
沈青崖抬頭看了看滿樹槐花，笑了：“那可得多撿些。等會兒我去拿個竹匾，咱們一起摘。”
“不用摘，”蘇清鳶搖搖頭，“讓它自己落就好。落在幹淨的石板上，撿起來曬曬就能用，比摘的更幹淨。”
他知道她的性子，凡事講究順其自然，就像她種藥草，從不用化肥，隻靠天收；泡茶也從不刻意追求水溫時辰，說“茶有茶性，人有人情，合得來就好”。
兩人沒再多說，就這麼一坐一站，一個看書，一個看樹。槐花時不時落下幾朵，有的落在書頁上，有的落在茶杯裏，蘇清鳶也不拂去，任它們打著旋兒，像在書頁間寫滿春天的注腳。
“對了，”沈青崖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前幾日去鎮上，見著個老木匠，給你帶了樣東西。”
布包裏是個小巧的木刻書簽，雕的是株甘草，葉片脈絡清晰，根莖處還刻著個小小的“清”字。蘇清鳶拿在手裏，指尖劃過光滑的木麵，能感覺到刻刀留下的溫度：“真好看，他還刻了你的名字嗎？”
“沒，”他有點不好意思，“就刻了你的。我想著，你看書總愛折頁，有個書簽方便些。”
她把書簽夾進醫書裏，正好夾在講槐花的那一頁，甘草書簽旁，恰好有朵剛落下的槐花，一白一黃，倒像幅精致的小畫。
“昨天柳師姐派人來傳話，”蘇清鳶忽然開口，“說山下的學堂缺個教草藥的先生，問我願不願意去兼課。”
沈青崖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挺好的，你講草藥時最有耐心，孩子們肯定喜歡。”
“你不覺得耽誤時間嗎？”她問，“現在藥圃正是忙的時候。”
“不耽誤，”他拿起茶壺，給她續了點水，“我多照看些就是。再說，教孩子們認草藥，也是好事，總比讓那些知識爛在肚子裏強。”
蘇清鳶笑了，他總是這樣，無論她做什麼決定，他都先想到好的一麵，從不像別人那樣說“女子家拋頭露麵不好”。
“那我就答應了？”
“答應吧。”他看著她眼裏的光，“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愛拉著隔壁的小丫頭，蹲在路邊教她們認蒲公英，說”這個能吹著玩，根還能治病”，那認真的樣子，跟小先生似的。”
她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低頭喝了口茶，茶水帶著槐花的甜，心裏暖融融的。
日頭漸漸升高，槐花還在落，像下了場溫柔的雪。蘇清鳶合上書，看著沈青崖正彎腰撿落在石板上的槐花，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它們。他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鬢角有幾縷碎發被風吹起，沾了朵小小的槐花。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沒有驚心動魄的傳奇，沒有轟轟烈烈的誓言，就像這槐樹下的茶香，淡淡的，卻能讓人安心。
就這麼過下去吧，她想。守著藥圃，看著槐花年年落，看著他彎腰撿花的樣子，看著書頁裏的草藥和書簽上的甘草，把日子過成一本讀不完的書，每一頁都有槐花的香，和他掌心的暖。
沈青崖撿了滿滿一竹匾槐花，直起身時，看見蘇清鳶正對著他笑，眼裏的光比陽光還亮。他走過去，把一朵槐花輕輕別在她發間：“笑什麼？”
“笑你撿花的樣子，像偷蜜的熊。”她伸手拂去他鬢角的槐花，指尖不經意觸到他的臉頰，兩人都頓了頓。
風穿過槐樹葉，沙沙作響，像在替他們說，這平平淡淡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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