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66 更新時間：25-10-26 11:03
其他勢力的拉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尚未完全平息，北方的天際已隱隱傳來雷聲。沈如晦拒了他們“共襄盛舉”的提議，但他深知，亂世之中，無人能真正獨善其身。他加緊了整軍備戰的步伐，同時將“夜不收”的活動範圍向外延伸了數十裏，像敏感的觸須，竭力捕捉著任何可能的風吹草動。
這一日，兩匹快馬幾乎是同時從不同方向衝入石堡城，帶來了足以讓所有人色變的消息。
第一路“夜不收”帶來的情報證實了之前的猜測，但情況更糟：狄人王庭的內亂並未如預期般長久，一位名叫兀術的年輕王子以鐵血手段迅速壓服了大部分反對者，已基本掌控大局。此人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且對南朝極為仇視。他並未立刻抽調西北兵力，反而下令前線各部族“緊守要地，伺機反擊”，並派出了他的親信將領前來督戰。西北的狄人各部族在高壓和利誘下，開始重新整合，蠢蠢欲動。
第二路消息則最為直接和凶險：一支人數約在三千左右的狄人精銳騎兵，在一名新到的督軍將領指揮下，正浩浩蕩蕩直撲望安軍最外圍、也是剛剛收複不久的重鎮——安定堡！其意圖十分明顯：拔掉這顆釘子，試探望安軍的虛實，重振狄人士氣。
軍情如火！議事堂內，氣氛瞬間凝重到了極點。
“三千精銳！還是兀術的親信帶隊！”一位原邊軍出身的將領失聲驚呼，“安定堡城防未固，守軍不過八百，如何能擋？”
“必須立刻增援！”黑娃霍然起身，臉上殺氣騰騰，“我帶所有騎兵去！就算拚光了，也不能讓狄狗拿下安定！”
“不可！”另一位較為謹慎的幕僚反對，“我軍騎兵不足千人，且多為輕騎，正麵衝擊狄人三千精銳，無異以卵擊石！若是敵軍還有後續埋伏，我軍主力盡出，石堡城危矣！”
“那難道就看著安定堡陷落？看著那八百兄弟送死？”黑娃眼睛通紅地吼道。
眾人爭論不休，目光最終都聚焦在了沉默不語的沈如晦身上。
沈如晦的手指在輿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安定堡與石堡城之間的一處險要峽穀——“虎跳澗”。
“安定堡要救，但不能硬救。”他開口，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黑娃說的沒錯，主力盡出風險太大。但放任不管，軍心潰散，狄人氣勢更盛。”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複雜的光芒，既有巨大的壓力，也有被激發出的、極致冷靜的戰意。
“他們想試探，想捏軟柿子。那我們就讓他們捏，但要崩掉他們幾顆牙！”
他迅速下達命令，語速快而清晰：
“第一，安定堡守軍，立刻加固城防，死守待援！但不必死拚，可適當示弱，誘敵攻城，消耗其銳氣和兵力。”
“第二，黑娃，你率一千五百精銳步卒，偃旗息鼓，連夜出發，秘密潛入虎跳澗兩側山林設伏！多帶**火器，壘積滾木礌石！”
“第三，石頭，你持我手令，速往鄰近幾處堡寨，抽調所有能動用的騎兵，不必多，三百騎即可，由你統領，在虎跳澗外遊弋待命。”
“第四，其餘各部，緊守石堡城及各處要隘，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妄動！”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且冒險的計劃。用安定堡作為誘餌和消耗點，主力卻不在安定堡決戰，而是在其退路上設伏！並且，隻抽調了少量騎兵作為奇兵。
“沈帥！”那謹慎的幕僚再次開口，憂心忡忡，“此計太險！萬一安定堡守不住，萬一伏擊被識破，萬一狄人不顧傷亡猛攻石堡城……”
“沒有萬全之策。”沈如晦打斷他，目光掃過全場，“戰場之上，從來都是險中求勝！狄人新帥初立，將領求功心切，這是我們的機會！執行命令！”
軍令如山。整個望安軍機器再次高速運轉起來，帶著一種壓抑的緊張和破釜沉舟的決心。
安定堡的戰鬥首先打響。狄人新到的督軍將領果然求功心切，指揮部隊發起了猛攻。守軍依據沈如晦的命令，依托殘破城牆拚死抵抗，卻又在關鍵時刻“被迫”放棄部分外圍陣地，顯得搖搖欲墜。狄人攻勢更猛，傷亡不小，卻也被牢牢吸在了安定堡下。沈如晦瞅準時機讓人放出整頓主力準備增援的消息。
與此同時，黑娃已率部頂著夜色和寒風，悄無聲息地進入了虎跳澗預設陣地。將士們忍受著刺骨的寒冷，埋伏在冰冷的岩石和枯草叢中，一動不動，等待著那不知是否會來的戰機。
石頭也艱難地湊齊了三百餘騎，這些騎兵來自不同部隊，裝備馬匹各異，他努力將他們整合在一起，在澗外遠處隱蔽待機，手心全是汗。
沈如晦坐鎮石堡城，麵前攤開著輿圖，卻閉目凝神。他看似平靜，但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巨大壓力。每一步都在走鋼絲，任何一環出錯，都可能滿盤皆輸。他在賭，賭狄人的驕橫，賭自己將士的堅韌，賭那冥冥中的一線勝機。
兩日後，狄人終於啃下了安定堡這塊硬骨頭，但自身也傷亡近千，疲憊不堪。得知“望安軍主力”正從石堡城趕來增援的消息後，狄人督軍擔心被夾擊，又貪圖已取得的“戰果”，決定見好就收，押著少量俘獲和繳獲，沿原路撤退。
而當他們拖著疲憊的隊伍，拉著傷員，走入地形險峻的虎跳澗時，絲毫沒有察覺到兩側山林中，無數雙仇恨的眼睛已經鎖定了他們。
就在狄人隊伍大半進入澗中，隊形拉長，最為鬆懈的時刻——
一支響箭尖嘯著射入天空！
“殺！”黑娃的怒吼如同驚雷，在山澗中炸響！
下一刻，死亡的風暴從天而降！滾木礌石轟鳴砸落！密集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射向穀底！火把被扔下，點燃了事先布置的枯草火油，瞬間將山澗變成了一條火河！
狄人猝不及防，頓時人仰馬翻，陣型大亂！狹窄的地形使他們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人馬相互踐踏，死傷慘重！
“衝出去！快衝出去！”狄人督軍驚惶失措，聲嘶力竭地大喊，帶頭向前衝去。
就在殘餘狄兵勉強衝出火海，驚魂未定之際——
側麵傳來隆隆的馬蹄聲！石頭率領著那三百騎兵，從山上向下發動了衝鋒！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借著地勢俯衝而下，氣勢如虹！目標直指那驚慌失措的狄人督軍的中軍！
“保護將軍！”狄人親兵拚死抵抗。
亂軍之中，黑娃也率一隊精銳從山坡上衝殺下來，與石頭的騎兵前後夾擊！
戰鬥變成了徹底的混戰和屠殺。狄人督軍眼見大勢已去，在親兵拚死護衛下，舍棄大部兵馬，狼狽不堪地殺出一條血路，隻帶著零星殘騎逃竄而去。
虎跳澗一役，狄人三千精銳，最終逃回者不足五百，主將重傷，繳獲軍械馬匹無數。
消息傳回，石堡城歡聲雷動！經此一役，不僅沉重打擊了狄人新銳氣焰，繳獲了大量急需的物資，更重要的是，極大提振了望安軍的士氣和信心！他們證明了，即使麵對狄人主力精銳，他們也有一戰甚至戰而勝之的能力！
沈如晦聽到捷報，一直緊繃的肩膀終於微微放鬆，長長籲出了一口氣。但他臉上並無太多喜色，立刻下令：“迅速打掃戰場，救治傷員，加固所有防線。狄人吃了這個大虧，絕不會善罷甘休。真正的報複，恐怕才剛剛開始。”
他走到窗邊，望著北方陰沉的天空。驚雷已炸響，更大的暴雨，正在醞釀之中。望安軍這艘船，在經曆了內部整合和外敵考驗後，終於要駛入更加波瀾壯闊也更加凶險莫測的深水區。
他知道，十年飲冰之期將滿。
歸家的路，已隱約可見，但路上的荊棘與白骨，隻怕會比來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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