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2 更新時間：25-10-06 15:15
泉水的清涼感撲麵而來，謝澪身上的麻木消散了些，自從下山以來短短幾天他就把瘋狂的事情做了個遍。
他總有一種感覺…許弱水在刻意引導他的情緒。
“你還有情感！”
許弱水的聲音在腦中環繞，他鬱悶的想，明明他自己都控製不了的情緒，卻老老實實的被他引導著……
這讓他有些輕微的不快。
許弱水提出這句話時，他開始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定論發出質疑。
他對萬劍宗是習慣，還是他下意識對此產生了依賴。
他的腦中拉起了緊急集合，無數自己聚集在一起。
一半的他認定這是他把書本知識學到融會貫通所產生的錯覺。另一半的自己開始動搖著去思考許弱水的話。
兩方謝澪吵得不可開交，誰都不肯讓一步。
清水順著謝澪的下巴往下滴，地上的滴答聲催促著他快點想清楚，快點下結論。
表麵上的雲淡風輕，表皮之下的心髒卻被藤蔓纏繞，想法越多，心髒就會被絞得越緊，窒息感讓謝澪覺得自己想要殺死自己。
絕大部分天資聰穎的人往往都存在自毀傾向，謝澪當然也不例外，眾人的要求層出不窮，不停的往他身上套枷鎖。時間久了，連他自己也開始強迫自己一步不差的走在這條路上。
情感是很不受控的東西，他討厭所有的不受控。
再吵下去他的腦袋或許真的會原地爆開。
他端起水盆走向房間，他的腳步歪七扭八，等他走到房間時，盆中的水所剩無幾，一路上都鋪上了水漬。
房間內的氣壓低到極下，許弱水抬起半闔著的眼，作為造下萬千殺孽的他，卻擁有這世間最純白無瑕的眸子，純淨到連一絲渾濁都沒有。
“我這人也許生來就注定隻能為別人而活。”
他說得坦然，讓人琢磨不出味道，就像是隨口的一句無心之言，但巫眉安可是和他待了十二年，十二年啊，他渾身上下就是連骨頭都被她嗅空了，巫眉安豈能不知他為何意。
她彎起嘴角，可麵上的笑意能說是完全沒有，出口的話語刺骨的很：“自欺欺人之談。”
“你看似放下了一切，實則從未從過往的雲煙中走出。你救我也許是偶然，但後來決定撫養我長大是因為你那死去的小妹吧，你以為我看不出？我難道是傻子嗎！”巫眉安情緒激動，她不願做任何人的替身，可這麼多年的照顧和陪伴下許弱水就成了她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讓我來猜猜。”
她譏笑道：“這次，是你自己對吧。你把謝澪當做從前的自己，試圖想要幫助他。”
“可你連自己都拯救不了！你到底打算拿什麼去拯救別人？！”
巫眉安說得不留情麵，可當她說出這最後一句時，聲音卻像被戳破的氣球，厲害的言語下是關心則亂的心思。
“背後捅刀子的事，正道狗們做的可不少。和他們談合作？你是想再死一次嗎。”
巫眉安說的輕巧，在許弱水的耳中穿過便成了重錘一般，砸得他眼花繚亂，一時間，舊日的血淚反湧上來，半輩子刻骨銘心的痛好似在此刻複發，眼珠輕顫，疼痛密如針紮。
他當年隻差一步，隻差一步就可以抬起頭做人，用光明磊落的手段去複仇，可命運總是玩弄有心人，欺騙消耗了他的耐心。
回頭之路他不會再提，一條血路他走到黑就是。
若說恨，這世上沒人比他更該恨了，可反倒他生出了一副“菩薩心腸”。
謝澪站在門外的陰影處，他來的不巧了，剛好看到兄妹倆的爭論。
按理來說，魔修與仙修都是互看不順眼，別說合作了，誰都不屑於跟對方多說一句。
而許弱水這個魔修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在沒什麼好處的情況下就這麼輕易答應了萬劍宗的合作邀請，甚至可能在十幾年前就早已來過了萬劍宗，要說這人不為任何好處，隻因心地善良才願意接手萬劍宗這個麻煩擔子，他是不信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許弱水一再的沉默不斷點燃著巫眉安的怒火，她最討厭看到許弱水這副假開明的德行！
許弱水從小教她世上隻有自己最重要，可他卻一點都不在乎他自己！隻要看到一點從前的蹤影就要緊抓不放的上趕著為別人無私奉獻，他當自己是樂山大佛嗎！
火藥味十足的時候，謝澪卻從陰影處站了出來。
“你們萬劍宗就是這樣教育弟子的嗎？”
巫眉安斜倪向門口，對上了從陰影處走出的謝澪，語氣森然。
謝澪態度溫和，氣定神閑，將手中的水盆穩穩放下，道：“在巫姑娘眼中，正道之人，就是會偷聽的小人吧。”
謝澪對著滿臉為難的許弱水道：“傷痛不可能被偽裝的開朗裹挾過去。”
“巫姑娘既明白他的過去，也理應是最了解他為何會變成這樣的人。如今為何要一開口就與其針鋒相對呢。”
若一個人的時候是冰冷的，那三人聚在一起時，三顆受傷的心至少能暖和一時。
巫眉安不屑的一瞥，她怎能不知道這種時候最忌感情用事實說話，可她就是忍不了也憋不住。
“眉安，過去的事我們都不要再在意了。”
這是謝澪認識許弱水以來頭一次看見他卸下偽裝，原來這副悲傷的樣子才是他的真正麵目。
許弱水一步奔到巫眉安的身前，在她開口前把她擁入懷中，那段過往傷害的隻能是他，他不希望眉安也被他牽扯進過去的傷痛中。
“眉安，我從未把你當做任何人的替身，我的過往不應該刺痛你。從前我靠複仇吊著氣，而今複仇已去，我隻剩下你了。”
再沒了恨意支撐的他，活著就像是一幅空殼，當年撿到的巫眉安成了他繼續作為人活著的理由。
巫眉安何嚐不是，她又何嚐不是隻剩下許弱水一個人了……
她不是非要揭開許弱水的傷疤，而是她不得不這麼做，許弱水這樣的不在乎自己，遲早有一天他會將自己親手埋葬。
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在這世上就如一片浮萍。
“若你也敢丟下我，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巫眉安狠話不斷，卻把許弱水的衣服抓在手中不肯放。
心髒的鈍痛讓許弱水無法開口回應她，因為他終究是不能長留於這世間的人，他隻能盡全力的給巫眉安留下溫暖，哪怕隻是片刻的也好。
許弱水放開巫眉安，用手指抹去她臉上欲落不落的淚珠，他們該出發了。
習慣了之後，他已經能若無其事的忍下心底這鈍痛。
許弱水這人神奇的地方就在於，他軟弱又堅強，對於自己的過去他軟弱不堪，可就是這份令他軟弱不堪的過去，使他頑強的走到了今天。
謝澪目不轉睛的看著許巫兄妹，他覺得，自己的《奇聞錄》中又能添上一筆了。
《奇聞錄》是他從小到大的記事錄，專記些他積年累月來所遇到的人或事。
“太動人了。”
謝澪輕輕鼓掌，然後假模假樣的擦擦眼淚，等許弱水他們看過來時再放下遮擋的袖子。
許弱水神情一愣，看謝澪在偷瞄自己也戲癮大發，抱著巫眉安喊著什麼相依為命啊生死與共啊就移向了謝澪，眼看距離夠了，他幹脆也不演了，伸手就用掌心推了下謝澪的額頭，罵了句小鬼頭。
他用謝澪帶回的水洗了把臉，豪爽的做派讓謝澪往巫眉安身後躲了躲，濺起的水花也知道巫眉安不好惹，一看旁邊的人是她，也都乖乖落在了地上，而不是她的裙上。
“反正平川離這也不遠，我們在這再待幾天也無妨。”
許弱水隨意攏了攏長發，還沒說完就被巫眉安一口回絕：“我可待不下去了！一天都不行！”
許弱水就知道她會這麼說，計劃得逞的彎了下嘴角。這傻丫頭的直言直語有時候還挺好用的~
謝澪情緒平緩，問道：“平川？因何緣故去那？”
“恰好路過。我們要去的是義安城的…”
謝澪眉頭跳了跳，他好像在哪聽說過這個名字。
“偏僻小村。”
許弱水這邊剛說完，巫眉安就直接喊了出來，謝澪這個有關人士卻神情頗穩，看不出一絲端倪。
巫眉安還在跳腳，而許弱水卻對謝澪發起了攻心計。
謝澪這事不關己的表現，要不是許弱水提前知道了他的“內幕”，還真就要被他給唬過去了。
“謝澪，我記得霖回和我說過，你十歲之前的家就是在義安城的一個無人小村裏吧？”
許弱水故意扯開那把塵封已久的鏽鎖，將他內心最深處的矛盾刨出。
謝澪自詡是有耐心的，此刻卻無意識間透露出了不耐煩。
“從我住在那起就是荒廢的村子，如今已過去八年，想來是連灰都不剩了，還有何好去的？”
許弱水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頭道：“澪兒此言差矣，你又怎知，那裏還有沒有人住著？”
謝澪的記憶很好，他不會記錯。那地晦氣擁擠還鬧著東西，被束縛在那的地縛靈是永遠不會離去的，它們非常排斥外來人。
所以，除非他的母親還活著，否則絕對不會有人再敢住那。
許弱水見謝澪臉黑了下來，還嫌這火燒的不夠大，繞到謝澪的背後，在他耳邊私語道：“常媛羨還在那，她是”起死回生”了？還是…成為了地縛靈中的一個？”
巫眉安看謝澪臉色一會煞白一會煞黑的，選擇了逃離現場。
她才不想聽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呢，不是自身的問題在她這都是費腦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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