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9 更新時間:25-11-21 08:05
山蘢畢業那年,父親在工地受傷,臥床不起,她白天工作晚上兼職,金錢如流水般花出去,仍是負債累累,於事無補。
家中拮據,想把她早早嫁了。
與此同時,山蘢沒能順利渡過同位競爭的實習期,丟了工作。
她拚了命地找工作,麵試、失敗、再麵試,最後一次入職體檢時,得到了一張診斷書。
她的心髒,僅僅隻能跳動一年了。
當時山蘢24歲,茫然地坐在醫院門口台階上,望著天空,想了很多很多。
她把所有的錢打給了家裏,留出一筆有去無回的路費,坐上了去西藏的火車。
畢業時,同學們約好的旅行,隻有她因故爽約。
徒步旅行的人很多,隻有她背著一隻越來越輕巧的包,朝著無人區前行。
她將包裏的東西,逐一送給沿途有需要的人,或者當地的村民,最後包也送給了一個笑容爛漫的孩子。
山蘢追著遠去的日光,覺得雪山離自己很近,仿佛觸手可及。
這裏的色彩是在灰霾的城市中看不見的,絢爛豐富。
路過的蒼鷹是那麼的自由。
它展翅向蒼穹,羽翼在光芒中融化……
山蘢倒在炙熱的公路上,幕天席地,狠狠睡了一覺。
醒來已經在市區醫院了。
她沒有如願得到長眠,難以尋得的心源和高昂的手術費,都有了著落。
心源她無從得知,但手術費有跡可查。
淩九天,熟悉的名字,卻又久遠得回憶不起模樣。
手術結束後,她恢複得很好,回家住了一段日子。
村裏的土地廟翻新了,她跟著母親過去跪拜,卻在紛至遝來的香客裏,看到了九天的身影。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如有神助,山蘢認出九天,追了前去。
隻不過九天身側還站著一人,從未見過,似月朗風清,風姿綽約。
九天仍是像兒時那般,眉開眼笑地喚她:“山蘢姐姐。”
山蘢身無分文,著急忙慌想還九天恩情,卻無以為報,磕磕絆絆問了一句為什麼。
九天隻道:“時過於期,否終則泰。”
後麵的記憶模糊不清,唯有一句祝言銘刻於心:“山蘢,要好好活下去。”
……
多年之後,她再次見到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正是那年站在九天身旁的青年,化名為“平州”的——土地。
平州依舊是當年的模樣。
山蘢還在化妝,不能轉過身仔細打量他。
鏡子裏,山蘢的神情看著平州的神情一直是恍惚的。
平州道:“新娘子,笑一笑。”
山蘢一瞬樂了,笑彎了眉眼,化妝師輕聲提醒她不要亂動。
“九天都長這麼高了。”山蘢從鏡中望去:“還記得你小時候來我家蹭飯時,凳子都夠不著。”
九天打趣:“這不又來蹭飯了麼。”
山蘢樂開了懷:“盡管吃,一會兒你別跑,我要好好敬你們一杯。”
上好妝,山蘢披上了頭紗。
她有一雙山泉水浸潤過的眉眼,不染纖塵。
平州除了紅包之外,還送上一份新婚賀禮,一隻係著紅緞帶的水晶瓶,瓶底鋪著一層薄薄的土。
“這是故土。”平州告訴她:“不論你嫁到何處,都會庇佑你。”
山蘢的心在刹那撼動,眼眶微潤險些花了眼妝。
新郎來接親,塞了不少紅包。
山蘢對外稱九天是自己弟弟,讓他坐主桌。
新人去敬酒,九天說起了那瓶子裏的土:“我出資給你修廟立像,也不見你送我一點。”
平州笑意欣然:“如果你需要我庇佑的話。”
陟司默默往九天被子裏倒果汁。
九天望向被人簇擁著的新娘:“山蘢姐會幸福的。”
平州頷首堅定道:“是的。”
他們緣起於盛夏蟬鳴中落入神龕的第一枚硬幣。
有時是包裝鼓鼓的零食,有時是山中新摘的水果;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每一次她都沒有祈願什麼,隻是開開心心地供奉著看不見的神明。
數十年的虔誠信仰,造就了一場相逢。
平州想賜她平安與康樂。
……
婚宴結束,山蘢喊住要走的九天,和丈夫一起感謝他當年的恩情。
“這個你拿著。”山蘢把套了信封的銀行卡遞給九天:“是當年的手術費。”
九天沒有推拒,不能在今天駁了新娘子的麵。
山蘢局促不安道:“除了這筆錢,我真的不知道該回報你什麼了。”
“那就每年回一次老家,拜拜土地。”九天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他也會想念你的。”
平州明知其意卻插不上嘴,可謂有口難言。
山蘢的丈夫聽她提起過土地廟的事,就樂嗬嗬應下了:“這個不錯,我還想著去捐一筆修繕費呢。”
等人走了,山蘢才回過神:“土地公公……對,是土地公公啊!”
她的時來運轉,與其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孰若想是遙遠故鄉的神明施以援手。
離開酒店,平州就問九天什麼時候送自己回去。
九天回答:“隻要我捏碎泥像,你自然而然就回去了。”
平州定定望著他。
九天把信封塞他手裏。
平州哭笑不得:“你讓我怎麼花?”
九天道:“你的轄區大著呢,又不是那一個鎮子,去附近走動時,總用得著錢。”
平州沒來得及說什麼,九天運轉術法,將他縮回了泥像。
“回去吧。”九天捏碎了泥像,靈體分散,繞著他飛了一圈,然後旋向天際。
喝完喜酒,回到家夜已深。
九天在車上睡了一覺,被空調吹得迷糊,陟司抱他去浴室洗漱。
“阿陟。”九天閉著眼伸手在他額前**,“結婚嗎?”
陟司手一抖,差點把他摔浴缸裏。
九天輕輕哼笑。
明知他在逗自己,陟司還是免不了心猿意馬:“你想的話,明天就去申辦。”
“還不是時候……”九天食指點在他眉心處:“我會等你的。”
這句話很奇怪。
陟司作為等待的那一方,早就習以為常。
而九天又在等什麼?
陟司撩起水花打濕九天的頭發,並暗自腹誹他,心如明鏡的人,何必藏那麼多心思。
九天睡沉了,陟司放他在浴缸裏泡著,然後搬了個小板凳在邊上守著。
額間的角偷摸探出,陟司不動聲色地前傾,隻要被這角碰到,便是天大的秘密都掖不住。
僅差一寸,九天忽的睜開了眼。
陟司嚇得僵住。
尷尬與寂靜的氣氛在浴室裏彌漫開。
九天緩緩歪頭,細細打量著陟司忘了收回去的角。
他浸泡在水中的手臂抬起,將其一把攥住。
陟司猝不及防,“嗷”了聲。
在喜宴上被敬了兩大杯的酒,現在酒勁終於在溫熱的洗澡水催化下,迸發出來。
九天拔蘿卜似的把角往自己這邊提拽,動作生猛得迫使陟司撐著浴缸邊緣,半個身子都被帶了過去。
“別咬!”陟司萬分後悔去幹這蠢事,探不到秘密,還賠了角。
威武霸氣的獸角上沾了九天的口水,萬幸沒留下牙印。
陟司顧不得擦直接收了回去,九天目光深沉,雙手一抓,抱著他的頭開啃。
“嘶——”這到底是什麼毛病?
鬧了大半個鍾頭,浴室裏滿是扭打般的痕跡。
九天力竭,滑到水底,陟司顧不得臉上的傷,把人撈起來擦幹,用浴巾裹得死死的,決不讓他再折騰。
將九天抬去臥室丟床上、蓋好被子,陟司整個人都在滴水。
是從未有過的疲憊與心累。
……
“謝哥,你……”
唐皊鹿望著陟司臉頰、和脖頸上的牙印目瞪口呆。
湯淺湊上前補充:“昨晚夠激烈的啊。”
洛琴昌吃著早飯路過,發出驚歎:“謔。”
九天被他送去學校了,陟司這張嘴是半點解釋都不會,隻能由著他們想入非非。
而九天在學生會的會議上也飽受目光灼燒。
約莫是越想越氣,陟司在他頸側嘬了口狠的,還不給圍巾。
新加入學生會的黎途就坐在他對麵,難掩笑意。
散會的時候黎途過去打招呼,兩人在走廊盡頭、透映日光的窗口前站著。
黎途被牆影遮住:“去魔族的手續已經辦齊,你們一家可以團聚了。”
魔君如此費心,辦事效率自然高,九天心領神會:“多謝。”
“下屬來報,你的母親已是身懷六甲之相了。”黎途告訴他:“若天魔在魔族降生,為了我的子民與地界安寧,它必死無疑。”
上次通過銅鏡相見時,九天就察覺有異,魔胎成長的速度太過驚人。
九天思索道:“你何不去查查,是誰在滋養魔胎?”
黎途低聲應下:“好,聽學長的。”
殺伐果斷,溫馴乖巧。
這兩種性格在同一副皮囊無縫銜接,瞧著不比精神分裂好到哪裏去。
九天在初冬暖陽中,發絲都鍍著一層金光,臉上的絨毛清晰可見。
黎途羨慕道:“你一定很暖和。”
九天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魔君不會有人的體溫,他是魔族,自幽冥之地誕生,血液不比冥池水熱多少。
“冷就多穿點啊。”
一件厚實的外套劈頭蓋臉兜頭罩下。
九天和黎途都愣了下。
黎途的硬漢室友穿著單薄的長T,一手抓著籃球,朗聲邀請黎途:“去打球,馬上就熱起來了,你這小身板就該多練練。”
外套掀開一角,黎途露出無辜且純良的神情:“我還有學生會的事。”
“學生會一天沒你又不會解散,走,打球去。”室友拉上他,又順帶問了九天一句:“學長,一起嗎?”
九天運動細胞很好,滑板技術也是有目共睹。
“一會兒有課。”他的借口顯然比黎途的令人信服。
“那就下次再約啦!”
黎途就這麼被他的室友拉走了。
九天微笑揮手,目送他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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