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54 更新時間:25-11-12 19:54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晨霧還裹著宿舍樓的外牆,周明遠的嘶吼就撕開了清晨的寂靜。
他西裝前襟沾著銀杏葉的碎渣,領帶歪在鎖骨處,眼窩青黑得像被人揍了一拳,懷裏抱著的檔案盒邊角被他掐得變了形。
宿舍樓下的保安剛伸手要攔,他突然拔高了聲音,尾音帶著哭腔:“我要見南姌苡!我知道當年蘇蘇的事!我有證據!”
三樓陽台晾著的睡衣被風掀起一角,趙美琪的手機屏幕在被窩裏亮起。
她“騰”地坐起來,抓過手機的動作帶翻了床頭的水杯,水濺在直播軟件上,她卻顧不上擦,指尖快速劃拉著輸入標題:“周導自首?蘇蘇事件真相曝光?”鏡頭對準樓下時,她的呼吸都在發抖——這可是能讓她從默默無聞的樓長變成校園論壇頂流的機會。
南姌苡是被手機震動驚醒的。
屏幕上跳出來自厲戰霆的消息:“他到了。”她掀掉薄毯,指尖在床沿的檀木珠串上輕輕一叩。
那串珠子是她複學前在古寺求的,此刻在晨光裏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她此刻平靜的心跳。
樓下的喧鬧順著紗窗鑽進來,她套上軟底棉鞋,披了件月白色針織開衫。
鏡子裏的人眼尾泛紅,唇色淡得像浸了水的桃花,連指尖都泛著病態的白——這是她昨夜用冰袋敷了半小時的效果。
她對著鏡子扯出抹慌亂的笑,才推開宿舍門。
“周老師……”她的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柳絮,扶著樓梯扶手的手微微發顫,“您怎麼了?”
周明遠的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比她的話更響。
他仰起臉,眼淚混著昨夜的露水在臉上衝出兩道溝:“蘇蘇,這裏麵是我偽造心理評估的記錄,是我和水軍公司的轉賬截圖……還有沈硯秋給我的指示!”他把檔案盒往她腳邊推了推,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求你刪了那些視頻,我什麼都承認,我坐牢也行,求你別讓他們把我……”他說不下去了,喉結劇烈滾動著,像條離了水的魚。
南姌苡垂眼盯著腳邊的檔案盒。
盒角露出半張照片,是兩年前她在後台的監控截圖——那天她本該提前半小時離開舞台,卻因為排練表被改成“加練兩小時”,成了唯一留在後台的人。
玻璃吊燈墜落的瞬間,她記得沈硯秋在觀眾席尖叫的聲音,記得周明遠衝進來時眼裏閃過的慌亂,更記得後來心理評估報告上“抑鬱傾向”的診斷,讓所有質疑她“自導自演”的聲音都有了依據。
“那年的排練表,是你改的嗎?”她蹲下來,與他平視。
晨霧漫過她的睫毛,模糊了眼底的冷光,“周老師最喜歡向日葵了,對吧?”
周明遠渾身劇震。
三天前在辦公室,這個姑娘捧著一盒艾草站在他麵前,說“周老師總說腰腿疼,艾草泡腳好”。
他接過艾草時,摸到盒子底下硬邦邦的——是微型攝像頭。
那天夜裏他燒了四份材料,每一份灰燼裏都飄著“沈硯秋”三個字;每燒完一份,手機就彈出一條新消息:“周老師,需要我幫您聯係律師嗎?”“周老師,紀委的王主任今早去了舞蹈係。”“周老師,您兒子的保研資料,好像缺份無犯罪記錄證明?”
“是……”他的牙齒撞在一起,“沈硯秋說,隻要你摔了,就再也不能跳舞……她說你會徹底消失……”
“叮——”
南姌苡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她摸出來看了眼,是厲戰霆的消息:“陳驍已帶紀委的人到南門。”她站起身,後退半步,讓頭頂的監控完整拍下周明遠跪地的畫麵。
晨霧散了些,陽光透過銀杏葉的縫隙落下來,在檔案盒上投下斑駁的光,像極了當年她躺在手術台上時,天花板上晃動的無影燈。
“周老師。”她的聲音還是軟的,卻像根細針,“您說的這些,該對紀委的人說。”
遠處傳來皮鞋踩過青石板的聲音。
三個穿深色西裝的人從宿舍樓轉角走出來,為首的亮出證件:“周明遠同誌,我們是校紀委的。關於你涉嫌偽造學生檔案、收受校外機構賄賂等問題,請配合調查。”
周明遠望著那疊證件,突然笑了。
他抓起檔案盒塞到紀委手裏,又踉蹌著去抓南姌苡的衣角:“蘇蘇,你答應過的……那些視頻……”
南姌苡後退一步,開衫的流蘇掃過他的手背。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紅繩——U盤還在那裏,和當年被周明遠燒掉的那根一模一樣。
“周老師。”她輕聲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刪視頻?”
趙美琪的直播畫麵裏,周明遠被帶走時突然癱坐在地,而南姌苡站在晨光裏,影子被拉得很長。
她的開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白色的連衣裙——那是兩年前她出事時穿的舞裙,洗得發白,卻熨得沒有一絲褶皺。
監控室裏,厲戰霆捏滅了指間的煙。
屏幕上,南姌苡轉身回樓的畫麵被切成小窗,旁邊是周明遠被帶上車的實時監控。
他望著她微垂的眼尾,喉結動了動,指節在鍵盤上敲出輕響:“陳驍。”
陳驍從監控牆後探出頭:“霆哥?”
厲戰霆扯了扯領口,目光沒從屏幕上挪開:“去查查……”他頓了頓,指尖敲了敲桌麵,“沈硯秋最近的行程。”監控室的電子屏在黎明前泛著幽藍的光,厲戰霆的影子被投在牆上,像團化不開的墨。
他指尖碾滅最後半支煙,火星子落在金屬煙灰缸裏“滋啦”作響,目光卻始終鎖著屏幕裏那個正往宿舍樓走的纖瘦身影。
“霆哥。”陳驍抱著筆記本電腦湊過來,鍵盤還在噼啪響,“周明遠的通話記錄導出來了,最近半個月和沈硯秋通了十七次,最後一次是昨晚十點零三分——那會兒他剛燒完第四份材料。”
厲戰霆屈指敲了敲屏幕上南姌苡的側影,她的開衫被風掀起,露出一截蒼白手腕,紅繩在晨光裏晃了晃:“把直播信號掐了。”
“啊?”陳驍抬頭,“趙美琪那丫頭的直播熱度都破十萬了,現在掐——”
“我不想別人看見她的眼睛。”厲戰霆打斷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方才周明遠被帶走時,南姌苡站在銀杏樹下,眼尾的淚痣被陽光鍍得發亮,可眼底那汪寒潭卻凍得人脊背發涼。
他見過太多獵物垂死掙紮時的眼神,卻從未見過誰能把“審判”二字,藏在這樣一張無害的臉後麵。
陳驍忽然笑了,手指在鍵盤上快速翻飛:“霆哥,你說她現在像不像你養的那隻緬因?平時蜷著爪子蹭你手心,真急了能把沙發抓出幾道血印子。”他調出直播後台,“不過您說的對,這雙眼睛……確實該隻給您看。”
厲戰霆沒接話。
監控畫麵裏,南姌苡已經上了三樓,走廊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聲次第亮起,像一串被踩碎的星子。
他盯著她落在牆上的影子——比兩年前更單薄了些,卻多了種讓他發疼的鋒利。
“霆哥,”陳驍突然壓低聲音,“她現在像不像你說的……”最危險的獵手”?”
鍵盤聲戛然而止。
厲戰霆望著屏幕裏南姌苡推開宿舍門的動作,她的指尖在門框上頓了頓,像是在確認什麼,又像是在克製什麼。
他想起三天前在咖啡廳,她捧著熱可可衝他笑,發頂翹起的呆毛軟得像團雲,可轉頭就往周明遠的艾草盒裏塞了攝像頭。
“她不需要獵物跪著認罪。”他伸手關掉所有監控畫麵,屏幕黑下去的瞬間,南姌苡的影子還在他視網膜上晃,“她要的是——他們知道自己為什麼死。”
南姌苡推開門時,寢室裏還飄著趙美琪遺落的橘子汽水味。
她反手鎖上門,指腹擦過門把上的凹痕——那是她搬回來第一天故意用鑰匙劃的,隻要有人動過她的東西,凹痕就會被蹭平。
此刻凹痕還在,她鬆了口氣,把檔案盒輕輕放在書桌上。
盒蓋掀開的刹那,檀木香混著陳年紙頁的黴味湧出來。
她抽出那份手寫懺悔書,周明遠的字跡歪歪扭扭,“國際青年舞者選拔”幾個字被鋼筆戳破了紙背——那是他寫到“沈硯秋”時手抖的痕跡。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校園論壇的推送提示。
她打開拍照軟件,將懺悔書平鋪在台燈下,暖黃的光漫過“南姌苡”三個字,像給傷口敷了層蜜。
配文編輯到“三年了”時,她的拇指頓了頓,想起兩年前手術台上的消毒水味,想起病房外那些舉著手機拍她的“熱心同學”,想起沈硯秋在微博上發的“假天才該醒醒了”。
“哢嚓。”照片上傳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論壇服務器幾乎是立刻癱瘓了。
手機屏幕瘋狂彈出消息提示,她劃開看了眼,第一條熱評是:“周導辦公室的心理評估報告我見過!原來都是假的?”第二條是:“兩年前的監控截圖!南姌苡當時真的在後台加練!”第三條配圖是舞蹈係官網的公告截圖,“暫停相關人員職務”的紅色標題刺得她眼睛發酸。
她突然笑了,指尖按在“沈硯秋”三個字上。
那個總說“蘇蘇你太弱了”的女孩,此刻大概正窩在別墅裏看熱搜,指甲把手機殼摳出一道道痕吧?
深夜十一點,書桌前的台燈暈著暖光。
南姌苡握著紅筆,在“周明遠”三個字上重重劃了道斜線,墨跡滲進紙張,像滴凝固的血。
她打開錄音筆,周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鑽出來:“求你……別讓我坐牢……”
“太晚了。”她對著空氣輕聲說,像是在對兩年前躲在衣櫃裏發抖的自己說話,“現在哭,已經太晚了。”
手機又震了。
是厲戰霆發來的照片——她方才劃名字時的側臉,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眼神冷得像冰麵下的暗河。
配文隻有一行:“你贏了。可我寧願你哭,也不願你笑得這麼像他。”
“他”指的是誰?
是當年那個在後台衝她尖叫“你怎麼還不死”的沈硯秋?
還是更早之前,那個被全網罵“戲精”時躲在被子裏咬著枕頭哭的自己?
她盯著消息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動熄滅,又被她按亮。
最後她輸入:“可我……已經不是那個會哭的人了。”發送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突然卷起一陣風,吹得窗簾嘩啦作響。
她抬頭,月光被烏雲遮住了大半,隻漏下一線銀邊,正照在書桌上“沈硯秋”三個字上。
後半夜的風裹著雨氣鑽進窗縫。
南姌苡裹緊開衫去關窗,目光掃過樓下公告欄——那裏還貼著上周的迎新海報,彩色氣球被雨打濕,蔫頭耷腦地垂著。
她忽然想起厲戰霆說的那句話:“他們知道自己為什麼死。”
沈硯秋會知道的。
她關窗時,指尖碰到了窗台上的檀木珠串。
珠子還是溫的,像有人剛摸過。
(次日清晨,舞蹈係公告欄前圍滿了人。
有人踮腳張望,有人舉著手機拍照,一張《關於暫停周明遠職務的決定》被貼在最顯眼的位置,紅色公章在晨光裏泛著暗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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