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9 更新時間：25-11-25 11:34
子彈刹那吻上陸小九身後那人的眉心，那點殷紅像被按進雪地裏的朱砂，沒等擴散便灼穿顱骨。
那人指節突然鬆了勁，隨後整個身體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緩慢地向後折倒，後腦與地麵接觸時，那攤暗紅才逐漸漫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都有片刻愣神。
何綏魚要的就是這瞬間的空白！他借勢發力，猛地掰開男人鉗製的手腕，一記幹淨利落的絞頸摔，將對方狠狠摜在地上，膝蓋死死抵住其背心。
同時他調轉槍口指向其他蠢蠢欲動的打手，吼道：“都別動！誰動我先斃了他！”
何綏魚十分清楚，身處重圍，對方還有槍，硬拚是死路一條。唯有擒賊先擒王，讓對方投鼠忌器，才可能有那麼一線生機。
被死死壓製的男人艱難地咳了兩聲，卻仍發出令人作嘔的輕笑：“咳……**，火氣別這麼大。就算你……你能把那小子帶走，他也活不成了。肩上挨了一槍，又被我們兄弟輪流照顧過……你覺得，他還能撐多久？”
何綏魚盯著身下的人，眼眶迅速泛紅，下唇眼看就要被咬破，半晌，終於從齒縫裏迸出句一聲低吼：“**你祖宗！你給我閉嘴！他說能活，他就一定能活！你們這群畜生……**不如的東西！”
他猛然深吸一口氣，等那股灼人的氣勁稍緩，他倏忽側過頭，目光瞥向不遠處瞧著那抹搖搖欲墜的身影：“陸小九！聽著！撐住！給我爬起來！到哥這兒來！哥帶你回家！”
陸小九聞聲努力抬頭看向何綏魚，先是動了動指尖，接著用盡全力把上半身撐起寸許，喉頭隨之溢出一聲悶哼。他左腿顫抖著向前挪動了半分，然後拖著完全使不上力的右腿，蹭過地麵。就這樣僅靠著右臂和左腿的支撐，一寸寸向前挪，每挪一下，身下的血痕就拉長一截，卻執著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延伸。
待他爬近，何綏魚迅速單手將他一把撈到身邊，動作流暢地將他負上後背，並用胳膊穩穩托住他的**。
緊接著，何綏魚舉槍便朝那群打手腳前不到一尺的地麵“砰砰砰”連開數槍。
“退後！都退後！”他厲聲喝道：“把槍和武器，全部扔到三米外！”
打手們被槍聲震懾，但無人立刻行動，紛紛遲疑地看向被何綏魚製住的男人。
男人卻在此刻低低地笑了起來：“聽這**的話，放下武器，往後退。”
何綏魚的目光在男人看似配合的臉上停留一瞬，暗忖這絕非善意，可眼下別無選擇，他必須盡快帶陸小九離開這是非之地。
男人的那群手下倒是出奇地聽話，依言放下武器，退到了天台邊緣。
何綏魚不敢有絲毫鬆懈，鬆開鉗製後，他猛地將男人向前一踹，趁其摔下的瞬間，背緊陸小九，疾步退向防火門。直到徹底沒入樓梯間後，他立刻收槍，三步並作兩步，背著人向下狂奔。
樓梯間內漆黑一片，真正是伸手不見五指。何綏魚心知對方絕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將全部心神都集中於奔逃，在黑暗中難免跌撞磕碰。
陸小九伏在他背上，虛弱地抬手，輕輕拽了拽他腦後的長生辮：“小魚哥……春風他，還好嗎？我記得他也傷了……”
“你自己都快沒命了，還有空惦記別人！”何綏魚剛因踩空而狠狠崴了腳，此刻正強忍著疼痛，卻不敢停步：“他沒事！你也不會有事！信我！”
話音未落，頭頂上方倏然裂響兩聲銳鳴。子彈破開空氣擦著他的耳廓飛過，狠狠鑿進身旁的牆壁，碎石四濺，在他臉上劃出幾道血痕。
追上了！居然這麼快！
何綏魚心頭一沉，在狹窄的樓梯間裏太過被動，很容易變成活靶子。他當機立斷，猛地撞開側麵的防火門，衝入了最近的三樓平台。
他將背上的陸小九輕而迅速地安置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低聲道：“躲好！”
隨即閃身至門側，拔槍上膛，屏息凝神戒備著樓梯口的動靜。
何綏魚沒有盲目開槍，直到樓梯轉角處晃出第一個打手的身影，他才沉腕扣下扳機。
“砰！”子彈精準命中膝蓋，慘叫聲中，那人滾下樓梯，恰好堵死了狹窄的通道。
趁對方陣腳大亂，何綏魚主旋身貼緊牆根主動突進，近距離精準點射，又有兩人應聲倒地。
就在這時，幾道身影簇擁著一個男人出現在樓梯頂端。借著平台外漏的微光，何綏魚能依稀瞧見這人臉上掛著的輕蔑笑意。四目相撞的刹那，何綏魚腦中轟然一響，陸小九奄奄一息的慘狀瞬間湧入腦海。
靠！去**的全身而退！他要親手廢了這個雜碎！
何綏魚徹底放棄了防禦的念頭，低罵一聲“**媽的！”，竟迎著密集的火力，硬生生逆著人流往上衝。
砍刀劈來，他硬生生用手臂格擋，刀刃入肉的鈍響後，鮮血瞬間浸透衣袖。更是無視擦腰而過的子彈帶來的灼痛，悍然撞開對方層層疊疊的保護圈。
男人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何綏魚已攥著槍柄，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男人吃痛彎腰的刹那，何綏魚即刻調轉槍口，對準他的膝蓋，毫不猶豫地連開兩槍！
“啊！”淒厲的慘叫頓時響徹整個樓梯間。
何綏魚一把揪住男人的頭發，將他拽到身前，槍口死死抵住他的後腦，對著剩餘的打手嘶吼：“再上前一步，我就打爆他的頭！”
利用對方因忌憚而遲疑的間隙，何綏魚拖著手裏這殘廢，一步步退回了三樓。剛踏入平台，他便像丟垃圾似的把男人甩在門口。
他迅速查驗彈匣，發現隻剩最後一顆子彈。略一思索，他果斷抬槍，瞄準平台上方的老舊電箱。子彈擊中電箱，爆出一團刺眼的火花，伴隨著一陣短路的噼啪聲，唯一裝有電燈泡的低樓層眨眼之間便被黑暗吞沒。
最後的機會了……何綏魚退回陸小九身邊，單膝跪地，手指貼上他頸側。感受著指尖下傳來的微弱搏動，讓他懸著的心稍稍落下幾分。
其實他很清楚，帶著一個完全喪失行動能力的人，在黑暗中和熟悉地形的敵人周旋，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算了，誰讓我是當大哥的。”他低聲自嘲般笑了一聲，隨即俯身湊到陸小九耳邊，故作輕鬆道：“小九，怕不怕高？哥帶你玩點刺激的……等會兒記得抱緊了，千萬別鬆手。”
說罷，何綏魚打橫抱起陸小九，陡然衝向平台盡頭的窗戶，在臨近時縱身一躍。
與此同時，幾名打手追至平台，眼見何綏魚選擇跳樓逃離，舉槍便射。子彈呼嘯而至，何綏魚隻覺得右肩一陣灼痛，這時他居然破天荒地覺得有一絲慶幸，慶幸沒有傷及要害。
他悶哼一聲，在空中強忍劇痛，硬生生擰轉身體，使得自己後背朝下，將陸小九嚴嚴實實地護在懷中。
三層樓的高度轉瞬即逝。何綏魚後背重重砸在地麵的瞬間，一口鮮血控製不住地噴湧而出。他感覺全身的骨頭像是被碾過一般，五髒六腑也被狠狠震碎。
痛……好痛……
他躺在冰冷的泥地上，眼前陣陣發黑，短暫地失去了幾秒意識。過後他猛地睜眼，他嚐試動了動手指，然後是腳趾……夠了，還能動就行。
何綏魚咬緊牙關，咀了一口帶著血的唾沫，強撐起上半身，他扶起已經趨近昏迷的陸小九，將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用盡全身力氣踉蹌站起。
他半扶半抱地帶著陸小九，一頭紮進爛尾樓後那片錯綜複雜的老街巷。直到確認暫時安全，何綏魚才鬆了口氣，靠著斑駁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
“瞧見沒，小九？信哥的，準沒錯。”何綏魚偏過頭，勾了勾陸小九的小指，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心頭一緊，伸手輕拍對方臉頰：“小九？怎麼不說話？”
然而何綏魚的指尖剛觸到皮膚，陸小九的身體便軟軟地朝一側倒去。
“陸小九！”何綏魚艱難地挪過去，下意識地托住對方腰腹，掌心卻觸及一片粘膩，緊接著濃鬱的血腥味瞬間衝入鼻腔。
“什麼時候受的傷？怎麼會……”何綏魚聲音發顫，手足無措地用力按住那不斷湧出溫熱的傷口，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
其實他並非是完全沒有察覺，隻是在混亂中錯將那血跡當成了自己的。
陸小九的眼睫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一條縫，渙散的目光好不容易才聚焦在何綏魚寫滿驚惶的臉上。他抬起手，用指腹輕輕蹭去何綏魚眼角的濕意：“小魚哥……替我跟春風說聲……對不起……不能……一起畢業了……”
他緩了口氣，極力扯出一個笑容，映在何綏魚的瞳孔裏。幹淨得像從未被沾染。何綏魚忽然想起莫春風的話，這小子，笑起來是真的很好看。
“他們……想抓活的……是要把我們……賣到那邊……這事……不簡單……告訴阿爸……快走……我……不後……”
話語戛然而止，那個“悔”字，最終消散在了夜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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