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8 更新時間:25-11-25 12:09
考場內,眾人動作整齊地翻開書冊,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很快便如春蠶食葉般響起。何綏魚狐疑地朝後瞥了一眼,心下詫異,說好的全員學渣呢?眼下這奮筆疾書的架勢是咋回事?
他素來不喜鑽牛角尖,既想不通就索性放下。隨手翻開自己的語文課本,然而目光卻是一頓……書頁明顯有翻閱痕跡,徹底展開來看,頁邊還有一行行雋秀的批注,重點章節被仔細折角,可能考查的部分更是用彩色筆跡醒目地勾勒出來。
何綏魚心念微動,似有所感,迅速將書翻至扉頁。果然,“夏立朔”三個清俊挺拔的字跡,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麵。他下意識悄悄抬眼,想瞥一眼身旁的人,卻不偏不倚撞入一雙含笑的眼眸裏。
何綏魚的心髒忽地撞了一下胸腔,他慌忙埋下頭,耳根不受控製地泛起一層薄紅。有些手忙腳亂地拔開筆蓋,假裝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答題中,許久都沒敢再抬頭。
夏立朔也沒閑著,視線從何綏魚的小辮子上挪開後,便起身開始巡視考場。每當經過抓耳撓腮,不知如何繼續下筆的特殊班學生時,他總會停下腳步看兩眼,偶爾屈指敲敲課本的某一頁,示意他們往後翻。
直到考試結束前半小時,他才緩步回到講台。彼時,何綏魚正對著試卷末尾的作文題苦苦掙紮。他剛勉強寫完第一段,靈感便徹底枯竭。
這次的作文主題是信仰,但恰恰戳中了何綏魚的軟肋。因為他並無明確的信仰,他不像許多人那樣信仰飄揚的旗幟,也不似某些族群般篤信神明。思來想去,他唯一能確定的,就隻有自己。
筆尖在作文格的空白處懸停良久,點下無數墨點。直至廣播提示最後五分鍾,他才長歎一聲,劃掉了先前那段蒼白無力的開頭,重新落筆:我本無信仰可依,若世間偏要尋一個答案,那便信我心之所向,素履所往,信我這副骨血裏未涼的熱望,信自己足以為舟為槳,渡一切駭浪。
鈴聲再次咿咿呀呀響起時,何綏魚恰好擱筆。
夏立朔收齊其他人的試卷,最後才踱步到何綏魚麵前。他拿起那份作文,好整以暇地瞧著上麵的文字,挑眉問道:“小魚哥在作文裏說自己沒有信仰可依?可我記得,你剛剛分明說過,你信鬼神,更信舉頭三尺有神明。”
何綏魚將筆隨手揣進校服口袋,抬眸迎上他的視線:“信,和信仰,是兩碼事。我信它們存在,不代表我就要跪下去膜拜。若我當道士,必是那種敢持劍逆伐鬼神的主兒。至於信仰……”
他嗤笑一聲:“那意味著臣服與追隨,它立下規矩,你就得俯首聽命。可惜我天生反骨,怕一旦認了主,哪天不順心一下,第一個想推翻的,可能就是主本身。”
“在這一點上,我和小魚哥的看法倒是不同。”夏立朔將收好的試卷整齊地對折,夾在腋下,隨後穩穩地握住輪椅把手,將何綏魚推出了教室。
走廊上,不少特殊班學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答案,見到何綏魚出來,都雀躍地高聲打招呼。何綏魚微微頷首,挨個兒回應,隨後側頭追問:“哦?哪裏不同?”
夏立朔推著他步入電梯,按下一樓的按鈕:“我有信仰,我信腳下這片土地,信法理昭彰的底線,更信所有暗裏的罪惡,終會被陽光扯到台前,一一清算,無處遁形。”
他說這話時,一瞬不瞬地盯著何綏魚臉上的表情變化。
何綏魚聞言,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叮”的一聲輕響,電梯門開啟,一片暖金色的光斑恰好落在他腳尖。他抬眼望向門外,輕聲道:“這個……我倒也信。”
何綏魚本無意讓夏立朔一起去告別儀式,誰知兩人剛出教學樓,便迎麵撞上了從食堂火急火燎跑回來的王浩。他手裏還攥著個啃了一半的加餐麵包,顯然是惦記著這邊的事,匆忙趕回來的。
王浩似乎完全將何綏魚之前關於“男朋友”的說辭當了真,二話不說,直接將一直替何綏魚保管的身份徽章塞進了夏立朔手裏,語速飛快地交代:“正好!你趕緊先帶小魚哥去訓練場!陸小九的告別儀式就在那兒!這個徽章很重要,待會兒記得給他戴上!”
話音剛落,他也不等回應,便像陣風似的,扭頭又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跑遠了。
夏立朔拿起那枚徽章仔細打量。它約有一元硬幣大小,材質特殊,在陽光下泛著暗金色澤,紋樣繁複而內斂。外圈是麥穗紋飾,穗尖瞧著像是箭頭,環繞著一圈意為“靜默之河,吾即正義”的拉丁文。中心圖案則是一枚從中剖開的希臘戲劇麵具,左半張臉悲泣,右半張臉淺笑,瞳孔處被巧妙地鏤空,其後有蜿蜒的金色紋路盤繞延伸,交織不息。
“小魚哥,這徽章是做什麼用的?”片刻後他問道。
何綏魚瞥了一眼,答得簡單:“身份憑證而已,不過這東西我們隻會在正式場合佩戴。”
“告別儀式確實算正式場合。”夏立朔繞到何綏魚麵前,單膝點地,仔細地將徽章別在他的衣領上:“浩哥說的訓練場在哪兒?我送你過去。”
別好徽章,夏立朔收回手。何綏魚下意識地用手背蹭了蹭剛才被對方指尖不經意擦過的喉結,才答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訓練場在你們上課的主樓,負一層。”
夏立朔推著輪椅轉向主樓方向,疑惑道:“可我從沒在主樓見過通往地下的樓梯。”
何綏魚撐著頭,看著一股接著一股湧向食堂的人潮,答道:“誰告訴你我們去訓練場要走樓梯了?而且入口也不在主樓裏麵。”
“那在哪裏?”
“體育器材保管室。”
夏立朔算得上是體育器材保管室的常客了。每逢活動課或體育課,他總會來這裏借籃球和同學打比賽,一來二去,對保管室的布局和器材分類也爛熟於心了。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發現這裏有其他出入口的痕跡。
這般想著,他也直接問了出來。
恰在此時,兩人已行至保管室門口。何綏魚示意夏立朔推開門,隨後朝角落裏那個堆放鉛球的沉重鐵架揚了揚下巴:“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要把那個架子挪開看看?那後麵有一道暗門。”
夏立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啞然。確實,鉛球除了運動會,平時幾乎無人問津,那個角落本就無人靠近,更遑論發現後麵還有個暗門了。
無需何綏魚再多言,夏立朔已主動上前。這鐵架加上滿架的鉛球,分量少說也有百來斤。他鉚足力氣,才將架子完全移開,彼時已是滿頭大汗。
何綏魚自己滾著輪椅湊近,瞥見他略顯急促的呼吸和微微起伏的胸膛,忽然心血來潮打趣了句:“男朋友,你這體力……嗯,有點虛啊。”
夏立朔聞言,目光倏地轉向他,眼神深沉難辨,皮笑肉不笑道:“小魚哥,話可不能亂說……容易引火燒身。”
“你管我?”何綏魚痞氣地挑眉,強撐著要自己站起來,後腰的劇痛卻讓他一個踉蹌向前栽去。
夏立朔眼疾手快穩穩接住他:“小魚哥,我們半斤八兩。”
“少廢話,開門,扶我下去。”何綏魚咬牙道。
“不坐輪椅了?”
“告別儀式上,隻有站著的兄弟和躺著的兄弟,沒有坐著的道理。”
夏立朔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何綏魚能感覺到他那目光裏的不讚同,心裏直嘀咕,覺得這小子肯定在罵自己死要麵子活受罪。
夏立朔架著何綏魚,一步步走下訓練場。場地中央擺著一張床,床上安靜地躺著一個用被褥覆蓋的鼓包,床邊站著身穿黑色正裝的諸葛均。
“阿爸。”何綏魚低聲喚道。
諸葛均聞聲回頭,看到何綏魚被攙扶著的模樣,露出一種了然和無奈混雜的表情:“他們還沒到。你先過來坐會兒,陪小九說說話。這小子……可是一直把你當偶像呢。”
夏立朔將何綏魚扶到床邊坐下。何綏魚的手觸了觸到陸小九冰冷的臉頰,聞言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偶像?他?他平時都不怎麼跟我說話。”
諸葛均笑笑:“是在他日記裏看到的……阿爸沒有窺探你們**的意思,隻是整理他遺物時偶然看到的。他在日記裏寫,覺得你特別厲害,希望有一天能像你一樣,成為班裏除了你之外最厲害的人。”
何綏魚下意識地別開了臉,視線倉皇地垂落在地麵,無處安放。
“偶像……?”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像是第一次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隨即,他猛地閉上了眼,搭在被子上的手,指節一點一點地收緊。
幾秒鍾的沉默後,何綏魚才緩慢地重新睜開眼,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一圈紅痕。
他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安靜躺著的陸小九,所有翻湧的情緒,最終坍縮成一聲極輕的歎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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