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4 更新時間:25-12-03 19:07
急診科的換衣間裏,陸蕭言正解著白大褂的扣子,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陸醫生,下班有空嗎?我知道附近新開了家日料店,味道不錯,一起去嚐嚐?”李薇的聲音帶著笑意,她是內科的醫生,長相明豔,性子爽朗,院裏不少人都知道她對陸蕭言有意思。
陸蕭言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平淡:“不了,李醫生,今晚有點事。”
李薇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卻也沒糾纏,隻是玩笑般地聳聳肩:“又有事啊?陸醫生,你這”事”是不是藏在心裏,連我們都見不著?”
陸蕭言沒接話,拿起自己的外套往外走。
剛出換衣間,就聽到護士站那邊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你說陸醫生是不是心裏有人啊?李醫生條件多好,追了他快半年,他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看像。你想啊,陸醫生長得這麼帥,性格又好,怎麼可能單到現在?肯定是有個深藏心底的人,別人都入不了眼。”
“嘖嘖,不知道是誰這麼有福氣,能讓陸醫生惦記這麼多年……”
陸蕭言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徑直走出了醫院。陽光斜斜地落在身上,卻暖不透心裏那點沉鬱。
深藏心底的人?
他想起柏南博手背上的紅痕,想起老院子門楣上褪色的燈籠,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了一下,悶得發疼。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是李子聰發來的短信:“晚上老地方火鍋,我訂好位置了,六點見。”
李子聰是他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也是母親去世後,唯一還保持聯係的同學。當年他轉學後,是李子聰偷偷給他寄了半年的複習資料,隔著遙遠的距離,笨拙地維係著這份友情。
晚上六點,火鍋店的包廂裏已經飄起濃鬱的牛油香。李子聰正埋頭調蘸料,看到陸蕭言進來,笑著推過去一碗:“給你調的,還是老樣子,少麻多醋。”
陸蕭言坐下,看著鍋裏翻滾的紅湯,心裏那點滯澀漸漸散開了些。
“最近怎麼樣?你們科還是那麼忙?”李子聰一邊涮著毛肚,一邊問。
“差不多,昨天剛搶救過來一個心梗的,今天又收了個酒精中毒的。”陸蕭言喝了口酸梅湯,“你呢?公司那邊還好?”
“就那樣,瞎忙。”李子聰歎了口氣,夾起一塊肥牛卷放進他碗裏,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對了,下周六有個高中同學聚會,班長特意讓我問問你,去不去?”
陸蕭言夾著肥牛的筷子頓在半空,眼神驟然冷了下來。他抬眼看向李子聰,沒說話,可那眼神裏的寒意,讓李子聰瞬間閉了嘴。
“當我沒說,當我沒說!”李子聰連忙擺手,訕訕地笑,“我就是隨口一提,你不想去就不去,沒事。”
陸蕭言這才收回目光,低頭慢慢嚼著嘴裏的肉,味同嚼蠟。
高中同學聚會?光是這幾個字,就讓他想起那些貼滿公告欄的照片,想起母親倒在地上的樣子,想起柏南博那張寫滿愧疚的臉。那些記憶像帶刺的藤蔓,早已在他心裏盤根錯節,稍一碰觸,就疼得厲害。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默,直到散場,兩人都沒再提聚會的事。
回到家,陸蕭言把自己摔在沙發上,客廳裏一片漆黑。他沒開燈,就那麼靜靜地坐著,窗外的霓虹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起身打開電視,屏幕上閃爍著喧鬧的綜藝節目,可他看了半天,也沒看清上麵在演什麼。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柏南博的紅痕,一會兒是老院子的木門,一會兒又是李子聰提到的同學聚會。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動著一串陌生的號碼。
陸蕭言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喂?”
“請問……是陸蕭言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帶著點試探和不確定。
陸蕭言皺了皺眉:“我是,你哪位?”
“我是陸蕭北啊,哥,你還記得我嗎?”
陸蕭北?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陸蕭言沉寂多年的記憶裏激起一圈漣漪。他想起那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堂弟,小時候總愛跟在他身後,奶聲奶氣地喊“言哥”,兩人一起爬樹掏鳥窩,一起在雪地裏打滾……那是他童年裏為數不多的亮色。
可後來,父親去世了。
記憶裏的畫麵突然變得尖銳——大雪漫天的冬天,父親為了給母親買生日蛋糕,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陸家的人衝到家裏,爺爺拄著拐杖指著母親罵“克夫”,大伯紅著眼眶要動手,是年幼的他死死抱住母親的腿,才沒讓那一巴掌落下去。
從那以後,陸家就和他們斷了往來。十七八年了,他幾乎快要忘了還有這麼個堂弟。
“……堂哥?你在聽嗎?”陸蕭北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
陸蕭言回過神,喉嚨有些發緊:“嗯,記得。有事嗎?”
“是這樣的,我最近剛回這邊工作,想著……能不能見你一麵?有些事想跟你說。”
陸蕭言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好,你定時間地點。”
第三天傍晚,陸蕭言下班後,驅車來到約定的咖啡館。
陸蕭北已經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穿著一件灰色的衝鋒衣,身形高大,眉眼間竟和陸蕭言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都帶著幾分父輩遺傳的清亮。隻是陸蕭北的眼神更顯活潑,不像陸蕭言,總帶著點淡淡的疏離。
“堂哥!”看到陸蕭言進來,陸蕭北立刻站起來,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陸蕭言在他對麵坐下,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長成男子漢的堂弟,有些恍惚。記憶裏那個拖著鼻涕的小孩,怎麼突然就這麼大了?
“你比小時候更高了,也更……”陸蕭北撓了撓頭,似乎在想合適的詞,“更像我大伯了。”
陸蕭言的父親是老大,陸蕭北的父親是老二。提到父親,陸蕭言的眼神暗了暗,沒說話。
陸蕭北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連忙轉移話題,說起小時候的事。“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偷偷把爺爺的老花鏡藏起來,害他找了一下午,最後被奶奶追著打。”“還有那次,你把你攢了好久的彈珠分了我一半,說要跟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那些塵封的記憶被一點點翻開,帶著點泛黃的溫暖。陸蕭言的嘴角,難得地有了一絲笑意。
可這份暖意沒持續多久,就被陸蕭北接下來的話打斷了。
“堂哥,有件事……我還是想告訴你。”陸蕭北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爺爺七年前就去世了,走的時候,嘴裏還一直念著大伯的名字,說對不起他,沒能照顧好你和伯母。”
陸蕭言握著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杯壁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讓他稍微冷靜了些。他想起爺爺當年怒目圓睜的樣子,想起那句“克夫的女人”,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還有奶奶,”陸蕭北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查出癌症晚期了,時間不多了。她……她想見你一麵。”
陸蕭言的身子僵住了。
奶奶?那個總是護著爺爺,看母親的眼神裏帶著鄙夷的老太太?那個在父親的葬禮上,拉著他的手說“言言,以後別跟你媽學”的奶奶?
他永遠忘不了,父親剛去世那會兒,陸家的人是怎麼指責母親的。他們說母親命硬克夫,說她是掃把星,甚至在靈堂上就吵了起來,最後是派出所的人來了才平息。那些刻薄的話,像刀子一樣,插在母親心上,也插在他心上。
“不去。”陸蕭言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堂哥……”陸蕭北急了,“我知道你怨我們,怨爺爺當年說的那些話,怨我們這麼多年沒聯係你。可奶奶她真的快不行了,每一年,大伯的忌日,爺爺奶奶總是以淚洗麵。奶奶,她總說對不起你,對不起大伯,說當年是她糊塗……”
“糊塗?”陸蕭言抬起眼,眼底帶著一絲嘲諷,“她打我媽那一巴掌,也是糊塗嗎?她看著爺爺罵我媽”克夫”,一聲不吭,也是糊塗嗎?”
陸蕭北被問得啞口無言,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當年的事,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和伯母。可奶奶她……”
“別說了。”陸蕭言打斷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暖熱心裏的寒意,“讓我想想。”
陸蕭北看著他緊繃的側臉,知道再說下去也沒用,隻能點了點頭:“好,你慢慢想,不急,想通了隨時聯係我。”
離開咖啡館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晚風吹在臉上,帶著深秋的涼意,陸蕭言裹緊了外套,卻還是覺得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隻記得打開門,客廳裏一片漆黑,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電視還開著,屏幕上的節目早就結束了,隻剩下雪花點在閃爍,發出“滋滋”的聲響。
陸蕭言走過去關掉電視,客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他站在原地,看著窗外模糊的夜景,腦子裏一片混亂。
去,還是不去?
去見那個臨終的老人,去麵對那些早已結痂的傷口?還是像過去的十七八年一樣,把自己包裹起來,假裝那些人和事,從未在他生命裏出現過?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是條微信消息。陸蕭言掏出來看,是張雅發來的:“陸醫生,明天早班,記得別遲到哦。”
他回了個“好”,然後把手機扔在沙發上。
黑暗中,他緩緩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原來那些以為早已過去的事,那些以為早已忘記的人,從來都沒有真正離開過。它們就像潛伏在心底的幽靈,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突然冒出來,提醒著他,那些傷痛,那些怨恨,那些無法彌補的遺憾,早已刻進了骨血裏。
夜很長,陸蕭言知道,這個晚上,他大概又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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