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85 更新時間:25-12-06 18:32
五日後,楚夜宮正坐在工作室的燈控台前,手指在調光麵板上滑動,測試一組漸變程序。
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來自驛站的短信:“您有一個到付件需簽收,請盡快領取。”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指尖停在半空。
不是溫時月生日那天寄出的箱子那一個早已顯示“已簽收”。
這個是退回來的?
她心裏沒來由地一沉,卻並不驚訝。
她早該想到,那樣沉重的東西,怎麼可能被輕易接納。
她起身披上外套,沒關燈,任由幾束冷白光懸在空中,像未完成的句點。
驛站藏在小區後巷,鐵皮頂棚下堆滿包裹,李姐坐在小馬紮上嗑瓜子,見她進來,立刻站起身,從櫃台底下拖出一個紙箱。
“小楚啊……”李姐語氣壓得低,像是怕驚擾了什麼,“這箱子退回來了,寫著拒收。但你看這兒”她指著封口處明顯被撕開又重新粘上的痕跡,“人家家人開過包了。”
楚夜宮接過箱子,指尖觸到膠帶粗糙的邊緣。
麵單上,“拒收”兩個紅字刺眼地印著,可收件地址那一欄,卻被人用黑筆多添了一行小字:東西收到了,謝謝。
“對方家裏的老太太留了話。”李姐從抽屜裏取出一張折好的信紙,遞給她,“說是你寄的那個搪瓷缸,她兒子小時候也有一模一樣的。她讓我轉告你,太貴重了,不敢收,更不敢還給你。”
楚夜宮低頭看著那張紙,沒有立刻打開。
風從門口灌進來,吹起她袖口的一角,獵獵作響。
她忽然覺得有點冷。
她當著李姐的麵撕開膠帶,動作幹脆,仿佛隻是在拆一個無關緊要的快遞。
箱子裏除了那個熟悉的搪瓷缸,還有一個褪色的舊鐵皮糖盒,漆麵斑駁,印著上世紀八十年代常見的卡通火車圖案。
她記得溫時月提過一次:“我媽總把零錢塞進我小時候最愛的那個糖盒裏,說存著給我娶媳婦用。”
她掀開盒蓋,裏麵沒有錢,隻有一張對折的信紙。
字跡陌生,卻工整得近乎虔誠:
閨女:
他是我兒子。
我知道你們的事,不多,但他最近瘦了,夜裏常醒。
他不讓我跟你說這些,可我還是想替他說聲對不起。
你寄來的第一盞燈,他還留著。
就放在床頭櫃上,每晚都亮著,微光那種,他說像你調試展廳時用的氛圍燈。
可他不能回頭了。
家裏老人病著,婚也訂了,對象是老家醫院的護士,性子好,能撐家。
我不是為他辯解,隻是想讓你知道他不是不在乎,是他扛不動了。
謝謝你替他記得那些年。
我們這一代人,總以為沉默是責任,其實傷人最深。
願你往後,光都照在你要走的路上。
溫海生
信紙很輕,落在掌心卻像一塊燒紅的鐵。
楚夜宮站在街口,身後是驛站昏黃的燈光,麵前是車流不息的城市街道。
風吹得她幾乎站不穩,可她沒動,也沒哭。
她隻是將信紙折好,放進外套內袋,靠近心髒的位置。
林晚是打完電話才趕來的。
她一路跑得喘,看見她站著不動,立刻衝上前抱住她:“現在你該放下了吧?他家人都出麵了,你也看到了,他也有苦衷……你別再折磨自己了。”
楚夜宮在她懷裏輕輕搖頭,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我不是為了讓他家人心安,也不是要他愧疚。我做這些,從來不是為了得到回應。”
她抬起頭,望著城市上空那片被霓虹染成暗紅色的天幕,像一片永不愈合的傷口。
“我隻是要把我自己,從那段關係裏撈出來。”
當晚,她回到工作室,沒有開主燈,隻點亮了一盞角落的台燈。
屏幕亮起,她新建了一個項目文件夾,命名:《光的葬禮:二十五個告別的瞬間》。
光標在空白文檔上閃爍。
她開始寫第一段方案陳述:
“本項目以”時間”為軸線,以”物”為載體,重構一段關係的完整生命周期。每一件禮物,對應他生命中的一年,從出生至二十五歲。材料選取基於其原生環境、成長軌跡與私人記憶碎片,力求在物質形態中凝結情感真實。
不為重逢,不為救贖他人,隻為完成一場自我儀式將愛從執念中剝離,讓光不再困於回憶的容器。”
她敲下最後一個句號,退出文檔,打開相冊備份文件夾。
她在其中建立了一個新子集,命名為:第一年-已完成。
然後,她走到儲物架前,拉開第三個抽屜那裏靜靜躺著一堆未拆封的原材料:木料、銅絲、微型電路板、星圖打印紙……
她的手停在半空,最終落在一塊淺色椴木上。
窗外,月亮沉入樓宇之間,像被城市吞沒的殘夢。
而她知道,這隻是開始。楚夜宮開始製作第二件禮物時,已是深秋。
窗外的風裹挾著枯葉拍打玻璃,她坐在工作台前,手中砂紙緩緩摩挲過一塊楓木板麵。
燈光柔和地灑在桌角的相冊上那本《第一年已完成》已經翻到了第二頁。
照片裏是第一份禮物:一隻用暖黃樹脂封存了星軌圖的小夜燈,底部刻著“0歲:你來到世界的那天,月亮剛好行經巨蟹座”。
那是他們初識時溫時月隨口提過的一句冷知識,他說自己出生那晚,母親說天象溫柔得像神明親吻人間。
她沒想過這些細碎的記憶會成為日後埋葬愛情的磚石。
每完成一件禮物,她就在相機前靜靜擺好構圖,按下快門,再將照片歸檔進對應的年份文件夾。
動作機械而莊重,仿佛不是在準備一份寄往過去的饋贈,而是在為某座陵墓立碑。
第二年的禮物是一雙手工縫製的布鞋內襯,選用的是嬰兒繈褓常用的棉麻材質,邊緣繡了一圈極小的波浪紋他曾在“每日三問”中提起,小時候發燒,母親總用濕毛巾一圈圈擦拭他的手腕和腳心,“她說海水能降溫,我信了好久”。
到了第十三件,她停頓了很久。
那是一個地鐵高架橋的木質模型,按照溫時月某次深夜傾訴中的描述複刻:七根立柱,斜拉鋼索的弧度,橋麵兩側防噪屏的缺口位置,甚至連軌道銜接處的輕微震顫感,都被她以榫卯結構模擬還原。
她在橋體內部暗設了一個微型播放器,電池可續航三個月,循環播放三十秒錄音。
她錄了整整十七遍才滿意。
“本次列車終點站:不再等待。”
她的聲音被調成略帶電流感的廣播音色,尾音輕得近乎消逝。
這是她說過的最後一句屬於他們之間的話,也是唯一一句沒有溫度、卻刺穿所有幻想的宣告。
那一夜,她把模型放進箱子裏,貼上編號“13/25”,拍照,歸檔,關燈。
日子就這樣被切割成一個個精確的單位。
她不再失眠,也不再刷那個早已注銷的社交軟件。
林晚有時來工作室送飯,見她沉默地焊接電路或打磨木材,總會忍不住勸:“你還想讓他知道嗎?哪怕一眼?”
楚夜宮隻是搖頭。
“我不是寫信給活著的人,”她低頭擰緊一顆螺絲,“是在燒掉一封從未寄出的遺書。”
最後一個箱子封箱那日,天空灰得如同未曝光的底片。
她將二十五個包裹按序排列在空曠的地麵上,像舉行一場無聲的閱兵。
每一個都貼好了單據,寫清了年份與寄語,唯獨沒有署名。
她登錄舊賬號,輸入查詢碼,逐一核對物流狀態。
屏幕跳動片刻,最終定格
【全部:已簽收】
指尖懸停在觸控板上,她忽然點開瀏覽器,搜索溫時月老家城市的天氣預報。
“晴轉多雲,氣溫18℃。”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像是確認某個遙遠生命是否仍在呼吸。
然後關閉頁麵,起身走到主控台前,長按電源鍵重置係統。
原本浮動著星圖與光影動畫的背景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粹的黑。
白色文字浮現:
“係統初始化完成。歡迎進入下一階段。”
她站在原地,良久未動。
隨後,她轉身走向儲物間,打開第三個抽屜,將剩下的原材料重新分類。
那些未拆封的銅絲、木料、感應芯片,被她一一編號、登記,整齊碼放。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角落裏幾個尚未啟用的空箱子上。
她取出筆,在每個箱蓋上寫下新的編號序列這一次,數字不再是遞增的“1至25”,而是某種隻有她自己能懂的標記方式。
風從窗縫鑽入,吹動桌上一張打印稿的邊角,露出背麵手寫的兩行字:
“簽收不代表原諒。”
“但有些光,必須親手熄滅。”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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