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24 更新時間:25-12-05 19:07
腳步聲越來越近,不是一個人,是好幾個,踩在濕漉漉的石板地上,啪嗒啪嗒的,在寂靜的午後格外刺耳。
林晚晚還蹲在菜畦邊,手裏攥著那幾棵小白菜,菜根上的泥土沾了滿手,濕漉漉、涼冰冰的。
拔,還是不拔?
拔了,這幾個月的心血就白費了,以後吃什麼?靠那每天一碗豬食?不拔,那些人來“幫”她收拾,場麵隻會更難看,這些菜和壇子照樣保不住,說不定還會惹來更多麻煩。
腳步聲已經到了院門外。
【彈幕:來了來了!怎麼辦啊主播!】
【急死我了!快想辦法啊!】
【要不拔了吧,好漢不吃眼前虧。】
【拔了以後怎麼辦?喝西北風嗎?】
彈幕在眼前亂飛,林晚晚卻忽然鬆開了手。小白菜掉回土裏,微微彈了一下,葉子上的水珠滾落。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臉上沒什麼表情。
院門被推開了。還是之前那兩個小廝,身後還跟著兩個粗壯的婆子,手裏拿著竹筐和麻繩,一副準備動手的樣子。
“林姑娘,”領頭的那個小廝看見菜地完好無損,眉頭皺了起來,“時辰到了。您這是……沒動?”
林晚晚看著他,聲音平平的:“這位大哥,這些菜是妾身親手種的,從種子養到現在,一天天澆水捉蟲,看著它們長起來。說拔就拔,實在舍不得。”她頓了頓,“壇子裏的東西,是備著過冬的鹹菜醬料,也是費了心思做的。挪走了,就沒地方放了。”
那小廝臉色沉了下來:“姑娘,這是王妃的吩咐。您舍不得,咱們也得辦差。”他朝身後揮揮手,“王媽,李媽,動手吧。”
兩個婆子應了一聲,挽起袖子就要往菜地裏踩。
“等等。”林晚晚忽然提高了聲音。
眾人都停住,看著她。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是之前賣包子攢下的銅錢,沉甸甸的一小袋。她走過去,塞進那小廝手裏:“大哥跑一趟辛苦了。這點錢,給幾位買碗茶喝。”
小廝掂了掂布包,分量不輕,臉色稍微緩了緩,但還是搖頭:“姑娘,這不是錢的事兒。王妃發了話,我們不敢不從。”
“妾身明白。”林晚晚聲音低下去,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哀求,“不敢讓大哥為難。隻是……能不能寬限一兩日?好歹讓妾身把這些菜摘了,壇子裏的東西騰出來。就這麼糟蹋了,實在是……造孽。”
她說這話時,微微低著頭,手指絞著洗得發白的衣角,聲音裏透著股走投無路的可憐勁兒。雨水打濕的額發貼在臉頰邊,更顯得人單薄。
那小廝看了看手裏的錢袋,又看了看眼前這個瘦弱蒼白的女子,再瞅瞅那兩壟確實長得不錯的菜,猶豫了。
旁邊一個婆子小聲嘀咕:“這菜長得是真好……糟蹋了怪可惜的。要不……回去稟告王妃一聲?就說收拾需要點時辰?”
另一個也附和:“就是,這壇壇罐罐的,搬動起來也麻煩。”
小廝又掂了掂錢袋,終於鬆了口:“……最多寬限到明日這個時候。到時候若還不收拾幹淨,我們可就真動手了。”
“多謝大哥!多謝!”林晚晚連忙福身。
那幾人沒再多說,轉身走了。腳步聲漸漸遠去。
院門重新關上。
林晚晚直起身,臉上那點可憐相瞬間沒了。她走到井邊,打水洗手。水很涼,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彈幕:主播剛才演技爆發啊!】
【我都差點信了!】
【緩兵之計,但明天怎麼辦?】
【至少爭取了一天時間。】
一天。隻有一天。
林晚晚沒浪費時間。她立刻開始動手。
菜是不能留了。與其明天讓人糟蹋,不如自己收了。小白菜長得正嫩,拔出來,抖幹淨根上的泥,整整齊齊碼在竹筐裏。蘿卜苗還小,但也能吃了,連根拔起。小蔥割了一茬,剩下的留著根還能再長。
兩壟菜地,不一會兒就空了,隻剩翻開的、黑褐色的濕土。
她看著空蕩蕩的菜畦,心裏也像被挖走了一塊。但沒時間傷感。
壇子更重要。大大小小十幾個陶罐,裏麵是她這些日子陸續做的“鮮味汁”、麵醬、醃鹹菜,還有一小壇試做的酸梅湯。
她讓翠兒把周掌櫃給的黃豆和鹽藏好,自己動手把壇子挪到廚房最裏麵的角落,用破席子和柴火仔細蓋上。又把剩下的麵粉、豬油、糖這些要緊東西,分裝在幾個小罐裏,塞進床底下的暗格。
做完這些,天已經擦黑。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翠兒從外麵回來,看見空了的菜地和收拾過的廚房,眼圈一下就紅了:“姑娘……他們真來了?”
“來了,又走了。”林晚晚坐在灶前,往爐膛裏添了根柴,“菜我收了,明天他們來,看見地空了,應該不會再為難。壇子藏好了,小心點用,別讓人發現。”
“那……那咱們以後……”翠兒聲音發顫。
“以後再說以後的。”林晚晚打斷她,語氣平靜得不像話,“先把今晚的飯做了。”
她用剛拔的小白菜,切了點鹹肉丁,煮了一鍋菜粥。粥很稠,米粒開花,白菜清甜,鹹肉丁提味。就著下午炸的“酥黃獨”,兩人默默吃完。
收拾碗筷時,翠兒小聲說:“姑娘,我今兒在前院,聽說王爺已經回府了。”
林晚晚手頓了頓:“嗯。”
“還聽說……”翠兒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極低,“王爺一回府,就問起了西北角的院子。”
林晚晚猛地抬頭:“問什麼?”
“具體的不知道,是二門上傳話的杏兒偷聽到的,說王爺問王妃”那院子還住著人?”,王妃答了,王爺就說”把案卷拿來我看看”。”翠兒眼裏帶著不安,“姑娘,王爺他……會不會……”
林晚晚心跳快了幾拍。蕭景珩問起她?要看案卷?
為什麼?是例行公事,還是……別的?
她想起謝雲舟那句“或許可以等到王爺回府之後”。
還有食譜頁腳那行莫名其妙的“秋露白,霜後甘”。
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緩緩湧動,她卻看不清形狀。
夜深了,雨勢變大,嘩啦啦地敲打著瓦片。
林晚晚躺在床上,睜著眼。屋裏沒點燈,黑得濃稠。隻有窗外偶爾劃過閃電時,瞬間照亮屋裏簡陋的輪廓。
她睡不著。
白天發生的事在腦子裏一遍遍過:王妃的逼迫,小廝的刁難,空了的菜地,藏起來的壇子,還有蕭景珩回府的消息。
像一張網,慢慢收緊。
她翻了個身,盯著黑暗中的帳頂。係統光幕在意識裏無聲展開,能量值顯示著“362”。那個【信息碎片(隨機)】的選項,在角落裏幽幽發光。
要不要賭一次?
100能量,換一條可能有用、也可能沒用的信息。值嗎?
她盯著那個選項,手指在冰冷的被褥上無意識地劃著。雨聲震耳,心裏卻異常安靜。
半晌,她心一橫。
兌換。
【消耗能量100點。隨機信息碎片獲取中……】
光幕上泛起水波般的漣漪,幾行字緩緩浮現:
【漕糧案關鍵證人“賬房趙三”,於康平八年秋暴病身亡前,曾將一本暗賬托付於其妹。其妹嫁與西城開雜貨鋪的周姓商人。暗賬至今下落不明。】
字跡閃爍幾下,消失了。
林晚晚猛地坐起身,心髒在胸腔裏擂鼓一樣跳起來。
漕糧案!原身父親林文柏卷入的案子!
賬房趙三……暗賬……托付給其妹……嫁給了西城開雜貨鋪的周姓商人?
西城……雜貨鋪……周?
周掌櫃?!
她呼吸驟然急促。周掌櫃……翠兒說過,他叫周福,在西城開了十幾年雜貨鋪。年紀也對得上。他妻子呢?好像聽翠兒提過一嘴,說是身子不太好,常年臥床,不怎麼見人。
會是趙三的妹妹嗎?
如果真是……那本暗賬,會不會在周掌櫃手裏?或者,他知道在哪裏?
暗賬裏有什麼?能證明林文柏清白的證據?還是別的什麼?
信息碎片隻說了這些,沒頭沒尾,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她眼前的迷霧。
原來謝雲舟的接近,王妃的針對,甚至蕭景珩突然的關注……可能都不僅僅是因為她這個人,或者她賣包子這點小事。
他們關注的,或許是透過她,可能牽連出的、多年前那樁舊案的餘波。
而她,好死不死,偏偏和可能藏著關鍵線索的周掌櫃,搭上了線。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還陰著。
林晚晚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卻有些異樣的亢奮。她早早起來,把空了的菜地重新翻了一遍土,弄得整整齊齊,看上去像是已經“收拾幹淨”了。
角落裏藏壇子的地方,她也做了遮掩,看上去就像堆著些破舊雜物。
快到午時,那兩個小廝果然又來了。看見空蕩蕩的菜地和“整潔”的院子,沒再說什麼,隻敷衍地檢查了一圈,便回去複命了。
危機暫時解除。
但林晚晚知道,真正的麻煩,或許才剛剛開始。
她需要驗證那個信息碎片。需要知道周掌櫃到底是不是那個“周姓商人”,他的妻子是不是趙三的妹妹。
但這怎麼問?直接問?不行,太冒失,萬一不是,反而打草驚蛇。萬一真是,周掌櫃必然極度警惕,這條生意線都可能斷掉。
得旁敲側擊。
下午,翠兒要去給周掌櫃送新出的“鮮味汁”。林晚晚叫住她,從箱籠裏拿出那包謝雲舟送的點心——芙蓉糕和豌豆黃,幾乎沒動過。
“這個,帶給周掌櫃。”她聲音平靜,“就說我這兒得了些精細點心,自己舍不得吃,感謝他這些日子的照應。請他……和他家娘子嚐嚐。”
翠兒有些疑惑:“姑娘,這點心這麼金貴……”
“送吧。”林晚晚打斷她,“順便……問問周掌櫃,他娘子身子可好些了?需不需要什麼藥材?咱們雖然沒本事,幫忙打聽打聽也是好的。”
翠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抱著壇子和點心走了。
林晚晚坐在屋裏等,心裏像有十五個吊桶打水。時間過得格外慢。
傍晚時分,翠兒回來了,臉上帶著笑。
“姑娘,周掌櫃可高興了!說點心他娘子一定能喜歡。他還說……”翠兒眨眨眼,“他娘子是老毛病了,心口疼,看了好多大夫也不見好。周掌櫃問姑娘,可知道有什麼食療的方子?說姑娘手藝好,懂的吃食多,興許有辦法。”
林晚晚心裏一動。周掌櫃主動問了?是客套,還是……試探?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下次你去,我寫個安神的粥方子給你帶去。”
她沒再多說,心裏卻翻騰起來。周掌櫃的反應,至少說明他妻子確實身體不好,而且他對自己……似乎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或者說,期待?
夜色再次降臨。
外書房裏,燈火通明。蕭景珩換了一身墨色常服,坐在書案後,麵前攤開著一份卷宗。
正是林文柏一案的抄錄卷宗。紙張泛黃,墨跡有些模糊,但記錄詳實。從漕糧虧空的發現,到林文柏作為押運官之一的失職,到後續審問、定罪、流放,一條條,清晰冰冷。
他看著,臉上沒什麼表情。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案子本身沒什麼疑點,證據鏈完整,林文柏自己也畫了押。一個不算太冤枉的替罪羊。
他合上卷宗,揉了揉眉心。連日的奔波和案牘勞形,讓他太陽穴隱隱作痛。
為什麼偏偏想起要看這個?他自己也說不清。或許是因為回府時,王妃提起西北角院子時那一閃而逝的不自然。或許是因為暗衛報來,謝雲舟頻繁出現在冷院附近。又或許……是因為那些揮之不去的、詭異的金色文字。
那些文字,這幾天又出現了兩次。一次是在他看邊關布防圖時,眼前閃過“主播的菜地被逼著拔了,唉”;另一次是剛才,他打開林文柏卷宗時,餘光瞥見“漕糧案水真深”。
每次都和林氏女有關,每次都像是某種……旁觀者的吐槽。
他越來越確信,這異象絕非自己的幻覺。它像一雙隱藏在虛空中的眼睛,注視著那冷院裏發生的一切,並且……以某種方式,試圖讓他也“看見”。
這感覺糟透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夜色深沉,雨後的空氣帶著涼意。西北角的方向,一片漆黑。
那個林氏女……在那些金色文字的描述裏,似乎並不是卷宗裏那個懦弱無能、隻能等死的罪臣之女。她會種菜,會做吃食,會經營小攤,能在王妃的壓力下周旋,甚至……引得南楚質子側目。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些金色文字,又到底想告訴他什麼?
蕭景珩眉頭緊鎖。他習慣於掌控一切,戰場上排兵布陣,朝堂上謀算人心,都在他的把握之中。唯獨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和理解。
沉默良久,他轉身,走回書案前,鋪開一張信箋。提筆蘸墨,卻懸在半空,遲遲未落。
該怎麼做?繼續冷眼旁觀?還是……親自去看一看?
燭火噼啪一聲,爆了個燈花。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隨即是暗衛壓低的聲音:“王爺。”
“進。”
暗衛閃身入內,單膝跪地:“稟王爺,南楚質子謝雲舟,半個時辰前,獨自一人出了客院,往後花園方向去了。屬下跟至假山附近,見他……似乎在與什麼人低聲交談。對方隱藏在陰影中,未能看清麵目。交談時間很短,不到一盞茶工夫,謝雲舟便返回客院。”
蕭景珩眼神一凜:“可聽清內容?”
“距離太遠,隻隱約聽到”西北”、”穩妥”、”待機”幾個詞,具體不明。”
西北……又是西北。
蕭景珩放下筆,眸色沉冷如夜。
謝雲舟……你究竟想在這王府的西北角,得到什麼?
夜風穿過長廊,帶著潮濕的草木氣息,卷入書房,吹得燭火一陣亂晃。
牆上,蕭景珩的影子被拉得忽長忽短,微微搖曳。
如同此刻暗流湧動的王府,和那冷院中,對此一無所知、卻已身處漩渦邊緣的女子。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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