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507 更新時間:25-12-08 13:02
周一早上七點五十,林暮已經站在了廉租房附近的公交站。
他穿著自己最正式的一套衣服——畢業答辯時穿的淺灰色襯衫和黑色西褲。襯衫洗得有些薄了,但熨燙得平整,西褲的褲線筆直。頭發仔細梳過,晨光裏,他背脊挺直地站著,手上的帆布包裏麵裝著藥、維生素、水杯和一本嶄新的工作筆記。
站台上擠滿了早高峰的上班族。林暮安靜地站在人群邊緣,目光投向公交車駛來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帆布包的背帶。肋下的鈍痛在長時間站立後變得明顯了些,他微微調整了站姿,將重心移到右腿。
同一時刻,“慢時光”已經營業半小時。
蘇景明站在吧台後,手裏機械地擦拭著剛洗好的玻璃杯。晨間的客流平緩,幾個熟客坐在靠窗的位置讀報或低聲交談。咖啡機的蒸汽聲、磨豆機有規律的嗡鳴——這些平日能讓他心緒寧靜的聲響,今天卻像隔著一層薄膜。
他的目光第三次飄向牆上的時鍾:七點五十二分。
阿雅昨天下午已經坐高鐵回了老家。陳碩正在調試新的咖啡豆。而林暮……說好九點來試工。
蘇景明的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停頓了一下。他知道林暮會提前到。那孩子總是過分認真。而從城南的廉租房區到咖啡館,早高峰至少要換乘一次,擠四十分鍾公交。
肋骨還沒好全……
這個念頭像一根細小的刺。他放下杯子,解下圍裙。
“陳碩,我出去一下。”他的聲音平靜如常,“你看一下店。”
陳碩從咖啡機後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隻點了點頭:“好。”
八點零五分,林暮等的公交車還沒來。
站台上的人越來越多,他稍稍往後讓了讓,避免被擁擠的人群碰到傷處。晨光落在他身上,將那件熨燙平整的淺灰色襯衫照得近乎透亮,清晰的眉眼和挺直的背脊在嘈雜的站台上,有種格格不入的幹淨。
一輛深灰色的SUV緩緩停在了公交站前方。
林暮起初沒注意,直到駕駛座的車窗降下,蘇景明的臉出現在晨光裏。
就在那一瞬間,蘇景明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停滯了半拍。
站台背景是灰撲撲的,人群是匆忙而疲憊的。而林暮站在那裏,穿著那身過於正式的衣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側臉在晨光裏顯得清晰而安靜,像一張被精心保存、卻在粗糙現實裏突然展開的老照片,有一種不真實的、幾乎易碎的美好。
那是一種與周遭一切割裂開來的鄭重感。這個年輕人似乎用了他僅有的、最好的東西,來對待這份臨時的工作。這種認知像一顆投入靜水的小石子,在蘇景明心裏蕩開一圈細微卻持久的漣漪。
“上車。”
蘇景明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一些,他迅速調整了表情,讓一切恢複如常。
林暮愣住了。他下意識看了眼手機,離九點還有將近一個小時。
“蘇先生?您怎麼……”
“剛好在附近辦點事。”蘇景明的語氣尋常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看到你在這等車。順路,上來吧。”
林暮站在原地遲疑了一秒。公交站上已經有人好奇地看過來。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門關上的瞬間,隔絕了站台上的喧囂。車裏很安靜,隻有空調低低的送風聲,和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咖啡豆香氣。
“謝謝您。”林暮係好安全帶,手指在膝蓋上收緊又鬆開。
蘇景明重新駛入車流。這一次,他的目光在後視鏡裏停留了片刻,鏡中映出林暮安靜的側臉和那件挺括的襯衫領口。
“其實,”他開口,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清晰,“店裏對穿著沒有特別要求。”
林暮側過頭,有些沒反應過來。
“幹淨整潔就行。”蘇景明看著前方,語氣隨意得像在閑聊,“平時穿T恤、襯衫都可以,舒服為主。吧台後麵有圍裙,不會弄髒衣服。”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用特意穿這麼正式。拘束著,一天下來也累。”
林暮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熨燙得筆挺的褲線。這確實是他最好的衣服了,他本想用這種“正式感”來彌補自己經驗上的不足,來顯得更可靠、更值得雇傭一些。他沒想到這會成為一種“拘束”的信號。
“……好。”他低聲應道,手指無意識地撫平了膝蓋上並不存在的褶皺,“我知道了,謝謝蘇先生。”
蘇景明沒再說話。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清晨的街道上,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進車內,光影在林暮放在膝蓋的手背上跳躍。那雙手修長,指節分明,手背上有幾處愈合不久的細小擦傷,是送外賣時留下的紀念。
八點三十分,“慢時光”出現在視野裏。暖黃的燈光從玻璃窗透出來。門口的木製小黑板上用粉筆寫著今日推薦:水洗耶加雪菲,配檸檬磅蛋糕。
蘇景明將車停在店側的小巷裏,帶著林暮從正門走進。
晨間的咖啡館有一種獨特的寧靜。幾個熟客抬頭看見蘇景明回來,又看見他身後跟著的陌生年輕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這是林暮,接下來兩周在店裏幫忙。”蘇景明簡單介紹,然後轉向林暮,“時間還早,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他引著林暮走到店鋪中央,聲音平穩清晰:“這是一樓的主要區域。收銀台在這裏”他指向吧台左側那個嵌著觸摸屏的位置,“菜單在屏幕上,所有飲品和簡餐都有對應編碼,按品類和溫度分類。”
林暮順著他的指引看過去,筆記本已經翻開拿在手裏。
“操作區在後麵,咖啡機、磨豆機、冷藏櫃,這些陳碩負責。”蘇景明指向吧台後方正在忙碌的咖啡師,陳碩抬頭對林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客座區分三塊:靠窗的兩人座,適合一個人看書;中間的四人方桌區,朋友聊天;還有那邊——”他指向店鋪深處,“靠牆的卡座,最安靜,有些常客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暮的目光跟隨他的手指移動,快速記下布局。
“書架區在那邊,”蘇景明指向一整麵牆的書架,“客人可以自由取閱。如果看到有書放亂了,不用特意整理,但可以提醒客人離開時放回原處。”
他轉身走向店鋪最裏側:“衛生間在這裏,樓梯後麵。”他推開一扇小門,讓林暮看清標識,“這是客人最常問的問題之一。”
然後他推開另一扇更寬一些的玻璃門:“這是後門,通往後院。天氣好的時候,有些熟客喜歡坐在外麵。”
林暮透過門縫看了一眼。青石板鋪地,幾把鐵藝桌椅散落在樹下,牆角種著茂密的薄荷和迷迭香,幾盆繡球花開得正好。院子中央有棵不算高大的桂花樹,枝葉在晨風裏輕輕搖晃。是個與前麵店鋪截然不同的靜謐空間。
“二樓有一小部分對熟客開放,是個書室。”蘇景明指了指那道原木樓梯,“平時很少用,你大概知道位置就行。再往上是閣樓,儲物用。”
他的介紹簡潔,卻已在林暮腦海中清晰地構建起這一方空間的經緯。這樣當客人詢問時,林暮能夠從容應對。
回到收銀台前,蘇景明從櫃台下搬出一張原木高腳椅,放在收銀台內側。
“你的主要工作是收銀和招呼客人。”他說,“盡量坐著。我們約定的是上午三小時,九點到十二點。到點你就休息。”
林暮看著那張專門為他準備的高腳椅,喉嚨動了動,低聲道:“謝謝蘇先生。”
“先吃早飯。”蘇景明從保溫櫃裏拿出準備好的三明治和溫豆漿,“吃完我們過一遍收銀係統。”
……
上午八點半到九點,是蘇景明給林暮的培訓時間。
他演示了三遍收銀機的操作:如何選擇堂食或外帶,如何查找編碼,如何修改訂單,如何結算支付。他的動作流暢精準,沒有多餘步驟。
“你試一次。”蘇景明讓開位置。
林暮坐下,手指觸上屏幕的瞬間有些僵硬。他按照記憶點選,動作生澀,但思路清晰。畢竟是受過係統教育的大學生,理解操作邏輯並不難,難的是在緊張狀態下快速反應。
蘇景明沒有催促,隻是在他需要確認時簡短提示:“熱飲在左邊。”“對,那是中杯。”
九點整,第一批真正的早高峰客人湧入。
林暮的考驗正式開始了。
“一杯大杯熱美式,外帶。”
“好的,請稍等。”林暮對著屏幕,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快速找到了“美式”的大類,但在十幾個同時跳出的選項裏遲疑了。之前背的筆記在腦海裏翻滾。
“第二個。”蘇景明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平靜,不高,剛好讓他聽見。
林暮迅速點選,完成結算。客人掃碼付款,小票打印出來。第一單完成。
整個上午,他就像一顆被強行嵌入精密儀器的齒輪,轉動得生澀而費力。問題不在於知識或智商,而在於經驗的匱乏和緊張導致的瞬間空白。他曾在係統的外賣App上流暢操作,但那是對著手機屏幕和虛擬訂單。現在他要麵對真人、即時提問、需要立刻響應的壓力。
他曾將一份份外賣精準送達,但那是獨自行進的路線。現在他要融入一個既有節奏的場所,配合他人的步驟,在恰當的時間做恰當的事,這種同步性,對他來說有些陌生。
他記混過“拿鐵”和“馥芮白”的編碼,因為兩者在菜單上挨得太近;差點給外帶杯蓋錯了蓋子,因為不同杯型的蓋子尺寸差異細微;端送飲品時格外小心謹慎,因為手裏托著的不再是粗糙的外賣袋,而是精致的瓷杯。
但每一次失誤,蘇景明都在他身後一步的位置,用最簡單的方式糾正或補救。
“編碼錯了,取消重選就好。”
“蓋子在這裏,換一下。”
“不急,走穩。”
沒有責備,沒有不耐煩,隻有最直接的解決方案。這種平靜的包容,像一張柔軟的安全網,兜住了林暮所有因笨拙而產生的墜落感。
十一點左右,早高峰徹底過去。店裏隻剩下兩三個客人。
林暮坐在高腳椅上,背脊依舊挺直,肩膀卻幾不可察地垮下了一點。筆記本攤開在台麵上,那些工整的字跡旁,他又用更小的字添加了許多隻有自己懂的標記和箭頭。
一杯溫水輕輕放在他手邊。
蘇景明靠在旁邊的櫃台上,目光看向窗外:“三小時快到了。感覺怎麼樣?”
林暮沉默了幾秒,老實回答:“……比送外賣費神。”
“正常。”蘇景明拿起抹布擦拭本就幹淨的台麵,“體力勞動和需要與人打交道的工作,消耗的是不同的東西。”他側過頭,“但你適應得很快。所有小問題都自己發現並糾正了。客人沒有不滿意。”
林暮抬起眼。
“緊張很正常,”蘇景明繼續說,聲音平和,“但不用怕。這裏不是生產線,不需要你每分鍾都精準無誤。咖啡涼了可以重做,單子錯了可以重打。”他頓了頓,“你隻需要記住:對客人保持基本的禮貌和耐心,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其他的,有足夠時間慢慢學。”
林暮握著那杯溫水,指尖傳來的暖意一路蔓延到心裏。
牆上的時鍾指向十一點四十五分。
“準備休息吧。”蘇景明說,“十二點準時下班,這是約定。”
林暮點點頭,開始整理收銀台麵。他將用過的筆放回筆筒,把便簽紙疊整齊,擦拭屏幕上的指紋。每個動作都認真得像在完成某種儀式。
十二點整,他放下抹布,看向蘇景明:“蘇先生,那我……”
話沒說完,咖啡館的門被推開了。四五個年輕人說笑著走進來,看樣子是附近公司的職員,趁著午休過來喝咖啡。
“歡迎光臨。”蘇景明自然地轉向他們,“請問需要點什麼?”
幾個人開始商量點單,吧台前瞬間又有了人氣。
林暮站在原地遲疑了一下。他應該下班了,可是……陳碩一個人在操作區,蘇景明要接待又要收銀。
他抿了抿唇,沒有去拿自己的帆布包,而是重新站回收銀台後。
“一杯冰拿鐵,大杯。”
“熱的卡布奇諾,中杯。”
“我要美式,加一份濃縮。”
林暮的手指再次觸上屏幕。這一次,他的動作明顯流暢了一些。雖然仍需要思考,但那種最初的、近乎空白的慌亂已經褪去。
蘇景明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隻是轉身去幫陳碩準備飲品。
午間的小高峰持續了二十分鍾。等最後一位客人端著咖啡離開,時鍾已經指向十二點半。
林暮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加班”了半小時。
蘇景明從操作區走出來,手裏拿著兩個玻璃杯,裏麵是冰水。他將其中一杯遞給林暮。
“謝謝。”林暮接過,冰涼的杯壁讓他清醒了些。
“我說過十二點下班。”蘇景明看著他,語氣裏沒有責備,隻有平靜的陳述。
“我知道。”林暮垂下眼,“但是……剛才正好有客人來。”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而且我覺得,多做一會兒……能多熟悉一點。”
蘇景明沉默了幾秒。他當然看得出林暮剛才的主動留下不是因為客人的突然到來,那隻是個契機。真正的原因是,這個年輕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試圖回報這份善意,哪怕隻是多工作半小時。
“明天還是九點。”蘇景明最終說,“但如果你自己願意,並且覺得身體吃得消,下午客流少的時候可以坐著做些簡單的事情。就當多熟悉熟悉環境。”
他說得隨意,像是臨時起意。但林暮聽懂了,這又是一次蘇景明式的體貼,給他一個“自願留下”的選擇。
“好。”林暮點點頭,“我下午想來。”
“嗯。”蘇景明不再多言,轉身開始準備兩人的簡餐。
下午的時光緩慢而寧靜。林暮坐在高腳椅上,做一些簡單的輔助工作:給外賣袋貼地址標簽、補充耗材、擦拭杯碟。這些不需要直接麵對客人的重複性勞動,讓他在緊繃了一上午後,終於找到了呼吸的節奏。
他做事極其仔細,貼標簽永遠對齊邊角,補充糖包時確保每一包logo朝外,擦拭瓷杯認真得像在對待藝術品。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低垂的睫毛和專注的唇角投下淺淡的影子。
蘇景明偶爾從咖啡機後抬眼,能看到那個安靜的側影。那顆生澀的齒輪,似乎正在慢慢找到自己笨拙卻用力的轉動方式。
下午四點,店裏來了一個熟客,一位住在附近的老先生,每周都會來兩三次,每次都坐在靠窗的同一個位置,點一杯手衝,看一個下午的書。
今天他進門時,蘇景明正在後院整理新到的植物。林暮獨自在收銀台後。
“小夥子,你是新來的?”老先生和藹地問。
“是的。”林暮站起身,“您好,請問需要點什麼?”
“老樣子,一杯耶加雪菲,手衝。”老先生笑著說,“蘇老板在嗎?”
“蘇先生在後麵,需要我叫他嗎?”
“不用不用,我就問問。”老先生擺擺手,在窗邊坐下,“你做你的。”
林暮點點頭,轉身想去找蘇景明說明,但又停住了——手衝咖啡的編碼他還沒學過,而且那是蘇景明親自做的。
他猶豫了一下,走到操作區輕聲對陳碩說:“陳哥,那位老先生要一杯手衝耶加雪菲。這個單子怎麼下?”
陳碩從咖啡機後抬起頭,看了看窗邊的客人:“那個單子老板親自做。你去後院跟他說一聲就行。”
林暮走到後門,輕輕推開。蘇景明正蹲在花壇邊,手裏拿著小鏟子,聽見聲音回過頭。
“蘇先生,有位老先生來了,要手衝耶加雪菲。”林暮說。
蘇景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好,我這就來。”
他走進店裏,對窗邊的老先生點頭致意,然後開始準備咖啡豆和器具。林暮站在不遠處看著。這是他第一次看蘇景明做手衝。那個平日裏總是平靜從容的男人,在對待咖啡時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熱水緩緩注入,咖啡粉在濾杯中膨脹,香氣一點點彌漫開來。
整個過程安靜而優美,像一場沉默的儀式。
蘇景明將做好的咖啡端給老先生,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似乎是關於書的話題。然後他走回收銀台,對林暮說:“那位是周教授,退休的文學係老師。他每周都會來,每次都點手衝。以後他來了,直接告訴我或者陳碩就行。”
“好。”林暮記下了。
傍晚六點,該打烊了。
林暮看著蘇景明開始做閉店清掃,自己站在原地遲疑了一下。他不能拖地,不能搬重物,甚至連長時間彎腰都不行。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並不好受。
他的目光掃過店內,最後落在收銀台上。那裏還有些細碎的工作可以完成。
他走回收銀台,開始整理一天下來有些淩亂的台麵:將散亂的筆放回筆筒,把便簽紙重新疊放整齊,用幹抹布仔細擦拭屏幕和台麵上客人留下的水漬。然後,他打開裝外賣包裝袋的抽屜,將裏麵有些歪斜的紙袋和杯托重新整理,按照大小和類型碼放得整整齊齊。
最後,他拿起那塊幹淨的軟布,走到玻璃陳列櫃前。那裏麵擺放著一些出售的咖啡豆和手工餅幹。他慢慢地、仔細地擦拭著每一寸玻璃,讓櫃子重新變得晶瑩透亮。
這些工作都很輕,不會牽拉到傷處。但他做得極其認真,每一個動作都緩慢而專注,仿佛要把這一天所有的笨拙和忐忑,都在這細致的整理和擦拭中抹去。
蘇景明正在清理咖啡機,蒸汽棒發出有規律的噴氣聲。他偶爾抬眼,能看到林暮在燈光下安靜工作的側影。年輕人微微低著頭,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擦拭玻璃時神情專注得像在做一件藝術品。
那顆生澀的齒輪,似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卻又無比認真的,找到在這個係統中存在的意義。
關掉最後一盞燈,鎖好門。街道上已是黃昏時分,路燈漸次亮起。
“走吧,送你回去。”蘇景明說。
“真的不用了,蘇先生。”林暮這次拒絕得清晰而堅決,“我坐公交就行,這個點不擠了,很方便。”
蘇景明在路燈下看了他一眼。年輕人的眼神裏有種新生的、微弱卻堅定的東西,那是一種開始找回對自己生活掌控感的信號。
“好。”蘇景明不再堅持,“路上小心。明天見。”
“明天見,蘇先生。”
林暮站在公交站,看著蘇景明的車彙入黃昏的車流。然後他轉過身,等待屬於自己的那班公交。
晚風帶著涼意,吹在他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背上。但胸腔裏,那股沉甸甸的、溫熱的充實感,卻讓這一切都變得可以承受。
他知道自己還是笨拙的、生澀的。但至少,他感覺到自己正被允許在這個溫暖的空間裏,嚐試著,一下,又一下,開始轉動。
夜班公交晃晃悠悠駛來。林暮上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城市燈火在窗外流動。而其中有一盞,他知道,明天還會為他亮起。更重要的,他知道自己明天會準時走向那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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