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煙雲 舊稿  第二十六章 分飛

章節字數:9148  更新時間:07-12-10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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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過天晴,雲淡風清;偶有一陣涼風吹過,空氣裏也夾著淡淡的花木清香。半倚著闌幹看向那澄碧如洗的天空,隨著陰霾的消散,壓在心頭的抑鬱也漸漸消失了。每日午後我都會來毓慶宮,遵照太醫的吩咐喝完藥後弘晝總要睡上半個時辰,這時候我總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看書等著他醒來,隻為他說過希望睜開眼睛能看見我陪在身邊。

    合上手裏的書本,轉身發現斜靠在床榻上的弘晝正一臉笑意的望著自己。“什麼時候醒的?”

    “雨停了那會我就已經醒了。你剛才在看什麼,看得那樣專注?”

    視線從他臉上輕輕移開,抬頭看向窗外。“剛才下雨時簷外的欄杆上躲著兩隻鳥,也許是羽毛都淋濕了的關係它們彼此依偎在一起,不過雨停了之後就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飛去了。”聽見我那麼說他的視線也落在了窗外的廊簷下。良久,我回眸對他笑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在東漢末年的廬江郡有一個名叫劉蘭芝的少婦,她美麗、善良、聰明而勤勞。她與丈夫焦仲卿成親以後,夫妻倆人互敬互愛,感情深摯。不料偏執頑固的婆婆卻看蘭芝不順眼,百般挑剔,並威逼仲卿將她驅逐。仲卿迫於母命,無奈隻得勸說蘭芝暫避娘家,待日後再設法接她回家。分手時兩人盟誓,永不相負。誰知蘭芝回到娘家後,趨炎附勢的哥哥逼她改嫁給太守的兒子。仲卿聞訊趕來,兩人約定‘黃泉下相見’,最後在太守兒子迎親的那天,蘭芝和仲卿雙雙殉情而死。後來焦劉兩家將兩人合葬在華山。在兩人墓的旁邊種上鬆柏和梧桐,這些樹的樹枝條條相覆,葉子片片相連,樹中棲息著一對飛鳥,它們的名字叫做——鴛鴦。”他聽故事的神情總是很專注,《孔雀東南飛》和《木蘭辭》並稱為“樂府雙璧”,我想弘晝他一定聽過這個故事。

    “鴛鴦,多麼美麗的鳥,止則相耦,飛則成雙!”他感歎道:“它們代表著矢誌不渝的愛情!”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牆上那幅栩栩如生的工筆花鳥——桃花鴛鴦圖,畫上題著《長安古意》裏的詩句‘得成比目何辭死,顧作鴛鴦不羨仙。’

    “顧作鴛鴦不羨仙?”目光不經意的飄向窗外。剛才看見簷外的那兩隻飛鳥時,不知為何,我就想起了這些。輕輕的搖了搖頭,近來我又變得多愁善感了呢!

    ‘鴛鴦,水鳥,鳧類也。雌雄未嚐相離,人得其一,則一思而死,故曰匹鳥。’自古以來鴛鴦就是純潔愛情的象征。古人認為鴛鴦一旦結為配偶,便陪伴終生,即使一方不幸死亡,另一方也不會再尋覓新的配偶孤獨的度過餘生。然而現實中鴛鴦並非總是成雙成對的生活,配偶更非終生不變!反倒是狼,這種殘忍冷血的動物卻是一生隻有一個配偶,不過沒人會拿狼來比喻愛情的堅貞不移,不是嗎?

    耳邊傳來弘晝溫潤的聲音,“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是司馬相如因為傾慕卓文君而寫的《琴歌二首》。”我微笑著問道:“怎麼吟起詩來了?”

    “昔日一曲‘鳳求凰’成就了司馬相如和卓文君這段才子佳人的姻緣。我雖沒有司馬相如的才情,可是對你的情意決不輸於他對卓文君的!”

    聽見弘晝這麼說心裏又是一陣悸動,眼角不覺有些發澀,可是想到故事的後來,心頭卻隱隱泛起了酸楚…司馬相如對卓文君的海誓山盟,情深意篤最後還不是變了心,不然又怎麼會有《白頭吟》裏那句‘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哀怨。不過我不是卓文君,他也不是司馬相如!隻是我們之間的故事會是怎樣的收場?

    眼角瞥見桌上那隻浸濕的織錦荷包,這是我在宮門前撿到的,那上麵也繡著一對鴛鴦呢!荷包上的鴛鴦色彩絢麗,精細秀麗,一針一線都滲透著京繡的高雅,一看就知道是皇室專署的宮繡。我想,它的主人也一定是個心靈手巧的娟秀女子!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弘晝,來這之前我見到了錦兒…清晨開始雨就下得很大,從馨德軒下了學我就急忙趕來這裏,遠遠的隔著雨幕就看見一道清瘦的身影在毓慶宮門外徘徊,雖然撐著傘可她的衣裙還是被雨水濺得半濕。她是來看弘晝的?那她為什麼不進去呢?待我走近時她一看見我就匆忙逃開了,這隻荷包是她不小心遺下的吧?

    滿族的女子會將繡好的荷包贈與男子作為信物,弘晝也曾暗示過我自己的腰帶上似乎缺了些裝飾,可是我隻會簡單的縫補而已,繡荷包——我實在沒有那樣的心性,可她卻不一樣!

    直到離開我還是沒有開口,桌上的荷包還靜靜的躺在那裏,如同宮門外那個默默守候著的女子!她與他就好像蘭芝與仲卿,如果沒有裕妃當初的阻攔,又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一如往常我在午膳過後就趕來看弘晝,才剛踏進後殿就聽見他房裏傳來的說話聲,侯在外麵的小全子告訴我說是二公主在裏麵。

    二公主來了,那她應該也來了吧?正猶豫著自己是否要回避,隻聽屋子裏麵的人說道:“看來你的腳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還要去皇額娘那請安,改日再來看你…剛才禦藥房的人已經把藥送來了,錦兒你就留在這裏服侍完五阿哥用完藥再去坤寧宮外等我吧…”

    聽見裏屋傳來珠簾掀動的聲音,小全子一個機靈躬下身道:“奴才恭送二公主!”回頭見我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他猛得一把扯住我的衣袖,“小主!”

    意識到適才的失態我趕緊福下身去,二公主在經過我身旁時駐足停了下來,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畢竟毓慶宮裏沒有服侍的宮女,顯然我的到來有些不合時宜!

    記憶中這是第三次遇見二公主,前兩次都隔得很遠沒能仔細看她,雖然這次的距離很近可我沒有抬頭,並不是因為害怕,隻是心裏一直在排斥著什麼。原以為她會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就站在身前靜靜的打量著自己,這讓我感到局促!

    耳邊傳來漸去漸遠的腳步聲,回過神來廊道上已經空蕩蕩的。沒有進去後殿我直接轉身朝外走去,身後的小全子似乎是在叫自己可我隻當沒有聽見繼續向前殿走去。

    一隻腳才踏出門欄,外麵的陽光耀得人眼前一陣發花。正巧殿閣轉角處有人直奔了過來,沒有看清楚前麵,不小心與他撞在了一起,一個趔趄我不禁倒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待眼睛適應了周圍的光線我才看清正對麵的青磚地上一個小太監攤坐在那,他懷裏原先抱著的匣子翻倒在地上,零碎的小物件散了一地。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趕緊彎下身去扶他,來人卻驚訝得跳起身來,“奴才不敢當,是奴才冒失的衝撞了小主!”他將責任全攔到了自己身上,見我沒有再說什麼就半跪在地上匆匆整理起來。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彎下腰我幫著他一起撿散落在四處的物件。

    殿前的台階上平躺著一把折扇,扇尾紫色編結上的珠子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流光,這不是我的扇子嗎?

    伸出手時那個小太監已經先我一步將它撿了起來,將扇子展開後仔細的檢查著。他的眼神有些驚慌,“完了,居然斷了根扇骨,主子一定會…”

    “小六子!”一道陰影擋住了簷外大半灼人的日光。

    四阿哥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身後,身旁的小太監臉色有些發白,額上的一大滴汗珠也順著臉頰滴落在扇麵上,“主子,這扇子…”

    越過我的肩膀,四阿哥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扇子,“怎麼成這樣了!”

    “是奴才不小心撞上了小主…”抬頭看著他的主子,又低頭看著一旁的我,小太監麵有難色的說道。

    “是我沒看清路撞到了他,四阿哥要怪就怪我吧!”

    似乎剛剛意識到我的存在,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是你!”

    “這把扇子…”我有些尷尬的看著他,“真的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四阿哥不用覺得可惜…”

    “我知道它隻是把普通的折扇,誰說我覺得可惜了?”將扇子拋給那個叫做小六子的小太監。“拿去扔了吧!”

    “主子,這不是…”

    “不是什麼?我讓你把它扔了你沒聽見嗎?”

    每天來探望弘晝總是無可避免的要從四阿哥的前殿經過,自從那天在值房外遇見我之後,他的態度變得好奇怪,現在的他似乎特別討厭看見我!偶爾的照麵也常常對我視若無睹,我實在不明白我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從地上爬起來時正好看見落在一旁的荷包,順手將它撿起來交給了小六子,“給你。”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四阿哥,恭謹的福了福身。“泠嫣告退了!”

    “慢著!”身後的他突然叫住我。回頭見他手裏攥著那隻荷包,臉上帶著一絲期許的神情看著我,“這個荷包,你不覺得眼熟嗎?”

    看著他手裏那隻淡紫色的荷包,荷包上的刺繡花朵十分精致,仿佛真的一般。我疑惑的望向他,“這是蘇繡的荷包?”他的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四阿哥好像很喜歡蘇州的風物呢!”我微笑著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對時他不自然的側過臉去,自嘲的笑道:“或許我真的認錯了!”隨手將荷包塞給小六子,“一起扔了吧!”說完頭也不回的朝殿內走去,留下我和小六子一臉錯訛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發怔。

    雖然身在紫禁城卻不知道皇帝長什麼樣子,估計翻遍整個後宮也隻有我一個了!聽小全子說,那日我離開之後皇上就擺駕毓慶宮,唉…冥冥中我總是錯過得見天顏的機會呢!對於傳說中的雍正皇帝總是抱著少許好奇,總算那次假扮小太監時還有幸聽過他的聲音,單從聲音他給人的印象並非像傳聞中那麼嚴厲。我想,等到四阿哥大婚那日總有機會一睹這位雍正皇帝的風采吧?

    那日探病之後,皇上對弘晝因為一些“小傷”而輟學那麼久很是不滿,所以從昨日起他不得不回去尚書房上課。好在他的腿傷已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苦了小全子,這麼熱的天氣還要鞍前馬後的來回奔波,聽他差遣。

    “你快回尚書房外侯著吧,五阿哥那也快下學了!”

    “那小的先過去了,小主記得待會要趕去摛藻堂啊!”小全子又不厭其煩的囑咐了一遍才轉身離開。

    後天就是四阿哥大婚的日子了,可是直到現在弘晝他還沒有備好賀禮!像他這種天性篤定的人,遇事總要到最後一刻才會去解決!往好處想那是種泰然自若的自信,可我覺得他這種不緊不慢的習慣就像蘇州方言裏的“溫吞水”,總給人半冷不熱的感覺!

    依約來到摛藻堂,幾案上的硯台裏-研墨是半濕的,書錄還攤在最後抄寫的那一頁,就連擱放毛筆的位置也未曾動過。這裏的一切還是保持著和之前一樣,不過四周的物件卻是纖塵不染。難道他每天都吩咐人來打掃?

    “怎麼盯著書案發呆呢?”回過神來,他又無聲無息的站在了我身後。

    “我在看以前抄的書錄呢!”轉身對著他作聲作氣的說道:“我記得…某君曾答應過幫我一起整理完這些經史子集的,隻可惜…”

    “隻可惜什麼?”

    目光掠過他腰間的荷包,“隻可惜某君身陷一段段感情糾葛之中,自顧不暇的他恐怕早就忘記這約定了!”

    “一段段?”他哭笑不得的看著我,“那是幾段?”

    “那要問他自己了!以後的以後誰又知道會有多少!”

    “是嗎?可他隻知道一段啊,而且就近在眼前!”

    鬱悶的白了他一眼,這人撒謊都不帶臉紅的!“我聽說,某君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展顏一笑,“多虧太醫配的傷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除了太醫開的傷藥,這悉心熬藥和喂藥的人也功不可沒,不是嗎?”

    “你今日的午膳裏有糖醋裏脊嗎?”他突然問道。

    莫名的看著他,“沒有啊!”見他笑容促狹,頓時明白了他話裏的涵義,“誰吃醋啦!”

    “我又沒說什麼,是你自己承認吃醋的好不好!”

    “你…你還笑!”順手拿起書案上的書本向他丟去。

    迎麵而去的一本書正好被他反手接住。“你怎麼又來這招…”他急忙向一旁躲閃,估計是腿傷還沒好利落的關係,一個踉蹌差點撞到旁邊的花架。“還來…算我說錯了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放下手邊的一疊書錄,“我們言歸正傳吧,你找我來不是商量送什麼賀禮的嗎?”

    “嗯”他突然從身後環住我道:“我們出宮去挑禮物好不好?”

    彼此穿著簡單的服飾就像是平凡的百姓一樣,記憶裏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弘晝並肩走在前門大街上。其實弘晝一早就在古玩店裏訂好了禮物,這次出宮來除了取東西之外,就是為了玩!

    從街頭到街尾整整逛了幾遍,弘晝想要為我買的首飾和衣服我一樣也沒要,倒不是為了幫他省銀子,隻是這些對我而言都沒什麼用處!不過好久沒有用揮霍血拚的方式來減壓了,難得離開那沉悶的紫禁城我總要買些小東西才是!一路走來,看著弘晝手裏拎著的一大堆零碎小玩意,輕笑著搖了搖頭,看來我和福惠小朋友某些方麵還是一樣的!心底不禁生出一絲喜悅來,這走到哪裏都有人買單拎包的感覺,真好!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街尾,“弘晝,你口渴不渴?我們去喝涼茶好不好?”

    “你渴了嗎?那我們去茶樓坐一會吧!”

    “不要,那裏不是有免費的涼茶嘛!”順著我手指的方向,一群人正在藥鋪門前排著長長的人龍。“快走嘛!”經不住我的再三央求,為了那不過兩文錢的免費涼茶,堂堂五阿哥隻能放下架子陪我站到人龍最後排起隊來。

    人龍的一端,那個勢力的掌櫃正頂著炎炎夏日站在鋪子門口為來往的路人派發免費的涼茶呢!忍不住捂嘴偷笑,其實這個懲罰的點子是我想出來的,或許刻薄了點,不過比起八阿哥那“拆他招牌,封他鋪子”的懲罰,還是我這個人道一些。

    排了不多會就輪到我們了,掌櫃忙著給來人倒涼茶並沒有抬起頭來,“掌櫃的,你都累得汗流浹背了,再忙也該停下來擦擦汗吧!”抬頭看見是我,掌櫃臉上那招牌式的笑容僵了一下,複低下頭去。“多謝姑娘的好意,我一點也不累,我這是聽從貝勒爺的吩咐,靠做善事來彌補過失呢!”說完遞來一盞涼茶。

    彌補過失?被他這麼說我倒有些糊塗了,福惠隻說宮外自然會有人對掌櫃小懲大誡,隻是我怎麼都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三貝勒!

    “是哪個貝勒爺?三貝勒嗎?他會那麼好心!”不知為何,隻要一和三貝勒扯上關係弘晝的氣量就會很狹窄!掌櫃被他咄咄逼人的問話嚇得愣在當場,“我…我也不清楚!”

    “怎麼了嘛!”趁他還沒扯住掌櫃的衣領嚴刑逼供,我趕緊將他推攘到一邊去。“我是讓你來喝涼茶降火的,好好的火氣怎麼變得那麼大了?”

    “這涼茶攤是弘時命人擺的不是嗎?你帶我到這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

    我一時的語塞反倒加重了他心裏的猜測,“你還說你和他沒什麼!”

    “你…蠻不講理!”我委屈的別過頭去。

    “我不講理,分明是你自己心虛!”

    抬頭才發現排隊的人都好奇的看著我們。轉身拉著他的衣袖,換了輕柔的語氣說道:“我不想為了些莫須有的事情和你在這吵架,你若相信我,就該聽聽我的解釋不是嗎?”可他卻賭氣似的甩開我的手,表情冷冷的轉身而去,剩我一個尷尬的站在原地。

    愣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角突然有些發酸,我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了?

    “姑娘!”一隻手輕柔的搭在我肩上,回頭隻見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嫗拄著拐杖站在身後,“還記得老婆子嗎?上回多謝你為我付了藥錢…”

    我有些錯訛的看著她,“是您…”快速的用衣袖抹了下眼角,“婆婆,您兒子的病已經好了嗎?”

    “多謝姑娘的關心,我兒子的病因為按時服藥如今已無大礙了!”

    “那您來藥鋪…”低頭看著她手裏的拐杖,“婆婆您的腿腳不方便嗎?”沒等她回答,一旁的掌櫃開口道:“婆婆今日就是來抓治腿病的風濕藥的。”

    藥鋪裏麵走出一個清瘦的男子,“娘,藥都抓好了,我背您回去吧!”

    “子謙,還記得娘上次和你說的那位好心的姑娘嗎?快過來謝謝人家!”

    我忙推托道:“婆婆其實上回的藥錢是我家小主子出的…”話才說了一半,婆婆的兒子滿麵感激的朝我深深作揖,“多謝姑娘那日的施藥之恩!”我惶恐的退後一步,“你言重了,我真的沒做什麼,你不用謝我!”

    他說一句“謝謝大恩!”我回一句“不敢當!”彼此躬著腰寒暄來寒暄去,任憑我再三言辭推托還是抵不過他們母子二人的千恩萬謝。

    頷首告別了他們母子,轉身看見弘晝正站在拐角的樹蔭下看著我。端著一盞涼茶緩緩踱到樹蔭下,沒有看他,一個人靠著樹幹喝起茶來,剛才說了那麼多客套話現在才覺得口幹舌燥。

    抬頭正對上他探究的目光,“怎麼回事?”

    “你現在肯聽我解釋了?”彎下腰用手帕拂了拂樹旁的大青石坐了下去,隨手將茶碗擱在一旁,“在你看來解釋不就是心虛的掩飾嗎?”中間隔著茶碗,他隻能在距離一尺的地方坐下,“你生氣了?”

    “沒有,隻是有些難受!”他急忙伸手來探我的額頭,“你不舒服?那我們早些回宮去吧!”

    “弘晝!我…”神色淡然的看著他說道:“我難受是因為你不相信我!你和三貝勒之間的積怨很深嗎?深到你一聽見他的名字就莫名其妙的動氣,而我都不知道你在氣什麼!”

    一口氣說出了心裏的疑慮,可他卻沉默的低著頭。“上次我陪八阿哥出宮來玩正巧在藥鋪前遇見那個婆婆,那時她丟了藥錢,在藥鋪門前哭得差點背過氣去…我和福惠為她付了藥錢之後就離開了,事後福惠覺得那個掌櫃很可惡想要懲罰一下他,所以我們才…”簡單的說明了事情的原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你若不喜歡我和三貝勒有所牽扯那我以後都和他保持距離總可以了吧?”

    “他居然動手打你!”嗯?我疑惑不解的看向他,卻見他眼神陰利的盯著藥鋪的掌櫃,“這麼懲罰不覺便宜他了嗎?對於那種勢力的小人就應該給他點教訓…”他神情激動的說道。

    “弘晝!”生怕他因為衝動而在宮外惹出什麼是非來,我使勁的拽著他的衣袖,“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那個掌櫃也是無心之失,況且我也沒怎麼樣啊,你別太激動了!”

    “涵珊…你人太善良了!”

    微揚起頭,嘴角也禁不住勾起一絲淺笑,“你才知道我善良啊?”我玩笑道:“本小姐溫柔善良,美麗大方,即使你是堂堂阿哥遇到我也是你這輩子最值得慶幸的事情才對!”一掃之前的陰霾,他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我繼續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偏你還動不動就給我臉色看,再有下次你看我還理不理你!”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就像做錯事想要求得原諒的孩子一樣,他語氣誠懇的一字一句說著,“對不起!”那樣子倒有幾分‘我見尤憐’。看著他眼巴巴的表情,我又沒能隱藏住嘴角的笑意。

    “你笑了,是不是表示你不生氣了?”我不屑的輕哼一聲,“你曾答應過會相信我的,可現在呢…虧你當初還信誓旦旦的對著月亮發誓,也不怕那隻兔子笑話你!”

    “我保證——下不為例!”

    “要我原諒你也行,給你一個機會,從現在開始一直到回宮之前你得講十個笑話給我聽,一定是要好笑的才行,不把我逗笑可不算!”

    “我不太會說笑話的!”他討價還價道:“要不換成其它的?”

    “不說笑話那就換作唱歌好了!”獨自在心裏竊笑,要弘晝這根‘木頭’來唱歌,光是想象一下就很好笑!

    我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留下他一個人鬱悶的站在原地犯難,“…那還是講笑話好了!”

    回去的路上弘晝一直說著那些一點也不逗笑的笑話,看著他挖空心思,絞盡腦汁的想著笑話來哄我開心,即使笑話很乏味我還是很捧場的扯了扯嘴角,心裏卻盤算道:再有下次,我寧可聽他背詩也不要聽他講笑話了!

    “有幾個秀才在談論蘇東坡。一個說[我最愛蘇東坡的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一個說[我最愛蘇東坡的賦——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時來了一個屠夫說[我也最喜歡蘇東坡。]那兩個秀才聽了說[你一個殺豬的,喜愛先生的哪一點呢?]屠夫答道[我最愛東坡肉了!]”

    “嗬嗬~東坡肉!被你一說我倒有些餓了。”我假裝很有興趣的樣子問道:“還有嗎?”

    見我聽得有趣,他也越說越活絡起來了。“話說有個人家裏很窮,喝不起酒,也不善飲。可是,他又特別愛充假麵子,每次出門前都要吃上兩枚酒糟小餅,弄得有些酒氣,像是剛喝過酒的樣子。有一天他在路上遇見一個老朋友,朋友見他有些酒意,就問[你早晨剛喝過酒?]他如實地回答說[沒有,隻吃了兩枚糟餅。]他回到家裏,把這件事對妻子說了。妻子給他出主意說[若以後再有人問,你就說吃酒了,也可裝些門麵。]他點頭同意了。第二天遇到那位朋友時,他就說是吃了酒,朋友懷疑他說了假話,就追問道[是熱吃的,還是冷吃的?]他回答說[是烤的。]朋友一聽,笑著說[你還是吃的糟餅。]他回家後又把這話說給妻子聽了,妻子責怪說[哪有說烤酒吃的?以後要說是熱飲的。]他說記住了。第三次遇見那位朋友時,還沒等朋友開口,他就自己吹噓說[我今天的酒是熱的。]朋友就問[吃了多少?]他伸出兩個指頭說[兩個。]”

    “下次不要再說和吃的有關的笑話了!”我抱怨道:“聽完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他笑看著我,一臉寵溺的樣子。“馬上就到了,待會我請你吃好吃的!”

    回宮之後我們兩個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直接跑到了小膳房,奇怪的是弘晝沒帶我去享用美食,反而遣走了管事的廚子和太監準備親自下廚!

    “你確信你要親自下廚?”我懷疑道:“不需要我幫忙嗎?”

    “你就坐在外麵等著吧,待會保證讓你一飽口福!”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相信弘晝的廚藝,若在現代除了那些靠廚藝為生的,一般的男子會燒幾道家常菜也並不奇怪,可是現在是在皇宮裏啊,而且他還是個阿哥!

    坐在外麵等侯時隻聽見廚房裏麵鍋碗瓢勺丁零當啷聲響不斷,其中也包闊碗盤落地的清脆聲。無奈的搖了搖頭,隻怕等五阿哥燒完這頓大餐之後這廚房恐怕要比戰場還要狼狽,而且被他摔碎的那些餐具百年之後可都是“古董”啊!

    當弘晝端著他特製的“禦膳”站在我麵前時我努力盯著那盤子看了半天想要確認是什麼?說實話這盤焦黑的東西看上去有點像“螞蟻上樹”(盒飯裏的肉末粉絲!)可是那切得長短不一的青蔥和一塊塊粘在一起的炒蛋還是告訴我這是盤蛋炒飯。可是怎麼被他炒成這個顏色了呢?“這是…蛋炒飯?”我心虛道:“弘晝其實我發覺我不是很餓了!”

    “你先嚐嚐再說!”說完將盤子推到我麵前又將筷子塞到我手裏。他這不是在報複我吧?因為我罰他給我講笑話,所以現在他才做出這種“毒藥”來害我!見我不動筷子他又催促道:“快吃啊!”

    閉著眼睛挑了一筷子飯塞進嘴裏,沒來得及細品就直接咽了下去。“好吃嗎?”我不作聲的點了點頭。他在我旁邊坐了下來,用勺子挖了一勺炒飯送進嘴裏,“嗯,我的廚藝果然又精進了!”說完又挖了一勺飯。“你怎麼不吃了?”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好像這焦黃的炒飯味道還不錯!我勉為其難的又挑了一筷子,這次沒有狼吞虎咽,而是細細品了品味道。“嗯,真的很好吃!”

    “這炒飯我用鮑魚汁調得味…”他洋洋自得的介紹著他的獨門秘方。

    怪不得了,原來是加了鮑魚汁,這頓飯真夠奢侈的!“除了賣相,味道真的很不錯。你怎麼會這些的?”

    “記得我小時候犯了過失被皇阿瑪責罰一日不準吃飯,晚上我一個人跪在祠堂裏又冷又餓,偏偏皇阿瑪還下令誰也不準給我送吃的。後來等大家都歇下了玉姐姐就偷偷把我帶到廚房去,皇阿瑪隻說不準別人送給我吃沒說我不可以自己煮來吃啊,所以玉姐姐幫我起鍋生火,將食材都準備好,一步步教我怎麼來炒飯。也許是餓了一天的原故,那晚我吃了整整兩大碗炒飯,一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那碗炒飯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人在饑餓的時候即使是一杯水和一隻白饅頭都能吃出甘味來,慈禧在逃難時不也覺得玉米餑餑很好吃嘛!“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啊,你那時幾歲啊?還有那個玉姐姐是誰啊?”

    “玉姐姐是我額娘身邊的侍女,我們一起在王府長大,她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

    青梅竹馬的侍女姐姐,弘晝和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我好奇道:“以前都沒聽你提起過,那她現在人在哪?是不是離宮嫁人了?”

    似乎是想忘卻什麼,他神情黯然的低下頭去。“不,她死了,投井死的!”

    我好像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對不起…”

    他突然抬起頭來,“知道她為什麼要投井嗎?——————因為弘時!”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那幾個字。

    這一天我和他幾度陷入冷漠中,卻是因為同一個人。三貝勒已經成了弘晝的一個心結,因為那個叫做“玉姐姐”的宮女,他們十幾年的手足情誼化為煙影。我整個人怔坐在那,這就是他痛恨三貝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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