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湮紫禁  緣起 之 弘晝.下.

章節字數:11143  更新時間:08-05-03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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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從未試過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自從遇見她的那日起,她的一顰一笑就時常在腦海中閃現,她那樣不坦誠的欺瞞自己,可我心裏還是放不下她!懷著想見一麵多於再也不見的心情,再三躊躇後我還是跑去摛藻堂找她,出乎意料的是-我在那見到了弘曆和傅恒。

    我的突如其來間接促就了一幕有“預謀”的鬧劇——隻因弘曆曾借用“傅恒”的身份,為了圓謊傅恒變成了“傅清”,而莫名牽扯其中的我則成了“傅良”。弘曆聲稱自己這麼做隻是為了幫傅恒,知道傅恒中意於她,他很樂意代他去求皇額娘成全。可傅恒不想勉強她,他希望她真心喜歡上的人是“侍衛甲”而不是家世顯赫的富察少爺,彼此間的交往還是隨緣的好!傅恒的這一想法倒與我不謀而合。好不容易遇見動心的人,我可不想將她拱手讓人,若讓她憑心選擇,最終花落誰家還不一定呢!於是我們三人立下了君子之約:不準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一切順其自然!唉~~~可無論我如何有心接近,她始終拘禮的與我保持著距離,最氣人的是她麵對傅恒時就能談笑自如,每當看見他們如若無人般談笑風生,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誰能告訴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換來她的好感?我可不想在遊戲一開始就出局!

    為了避開傅恒和弘曆單獨見她,一下了學我就健步如飛的往摛藻堂趕去。行至禦花園時又忍不住慢下腳步——雨後初晴,園子裏的牡丹還未凋零殆盡,芍藥便悄然綻放了。遠遠望去那粉白對映的花盞就好像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清麗笑顏,那樣讓人賞心悅目!記得一個月前還是牡丹初綻的時候,我就是在這裏第二次遇見了她...俯身細挑了朵半開的花蕊,正欲堪折時忽然記起泠丫頭的奇怪嗜好——她喜歡有根的植物!無奈~為博佳人一笑,我堂堂五阿哥隻能屈就的蹲在濕泥地裏,背頂著過路宮人的詫異目光,手忙腳亂的挖著株芍藥!

    手捧著花枝,我三步並作兩步的飛奔向摛藻堂。每一次挖空了心思想逗她開心,到最後換來的卻是她的無動於衷,但願這一次能讓她心有所動!“泠丫頭,看我給你帶什麼了!”氣喘籲籲的跨進明間卻不見她的身影,她這是上哪去了?

    “啊~~~”聽見裏屋傳來的叫聲我整顆心都懸了起來。慌忙跑進西梢隻見她臉色蒼白的捂著左手,“怎麼了?”

    “沒什麼,剛練針灸時不小心紮了下!”她不以為然的說著,甚至沒有抬頭看我。

    一時情急,我擔憂的扳過她的手。“都紮出血了,還嘴硬!”她別扭的抽回手去,低頭吹著傷口。“都說沒事了!”

    “沒事?那你為何苦皺著眉?”要我說這丫頭看醫書看得都快走火入魔了!我隻見過對人心狠手辣的,可從沒見過對自己也能“痛”下“毒”手的!“你也太胡鬧了!這人身上可分布著一百多個要害穴,其中又有三十幾處致命穴,如果不小心紮錯了,即使僥幸不死也難免落個癱瘓!你才看了幾本醫書就自研起了針灸,真不知是該說你聰明、還是說你笨好!”

    對麵的她肩頭微顫似在隱忍著什麼,我側身去看她的表情,“你...生氣了?”她一把推開我,“才沒有呢!”說完就調頭往外跑去。

    “泠嫣!”我急著追上去,“我這人向來心直口快,剛才說話的語氣或許重了些,可我也是因為擔心你啊!”她不領情的甩開我的手,“你我萍水相逢,我不需要你的擔心!”

    原來在她心裏我一直都是外人。我停下來氣急敗壞的喊道:“好...好,是我多管閑事、自討沒趣總可以了吧!”

    “對不起...傅良,我不該把氣撒到你頭上。你說得沒錯,是我太自不量力了!”她忽然轉變了態度讓我有些措手不及,隻是啞然的僵立原地。她回過頭來看著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善變?”

    我決口否認,“沒有!”

    “回答的那麼幹脆,看來一定是了!”她自嘲的笑了笑,“我時常蠻不講理的對你發脾氣,你心裏一定很煩我吧?”

    “我...”其實我已習慣了你鄂大小姐的喜怒無常,因為我發現你的任性僅隻對我,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在你心裏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我又怎麼會煩你呢!

    “你什麼?”我的欲言又止害她誤會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方便說就算了,有時真心話講得太過直白也挺傷人的!”她繞到茶幾前,“一直以來你都把我當作朋友來關心,可我當初還騙你說...你一再容忍我的無理取鬧,不與我這小女子計較,我應該好好感謝‘傅大俠’的寬容大度才是。”說著端起桌上的果品匣子,笑遞到我麵前。“給。”我猶疑的接過匣子,打開一看——“琵琶?”

    “快嚐嚐看吧!這可是白玉琵琶,一般人還沒這口福呢!”從江南到京城,由於路途遙遠再加上這時令的鮮果不易保存,小小一顆琵琶運輸到京需要耗費的人力與財力十分可觀!皇阿瑪不願為了一己口福而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所以每年進貢的數量並不多,即使在皇宮也隻有得寵的後妃和皇子才有這口福。額娘向來喜食江南鮮果,每年一有新貢皇阿瑪總會命人送來翊坤宮。可今年的貢品還未進京,她這白玉琵琶又是從哪來的?“這琵琶是...?”

    “是我家人托人帶進宮來的!”她笑著說道:“家裏人真的很疼我,知道我喜歡吃琵琶特地從蘇州那麼遠的地方讓人帶到京城來。”眸光卻瞬時暗了下來。隨著她的目光落下,就看見茶幾旁還擱著封信,看樣子還沒有拆封。‘江水三千裏,家書十五行。行行無別語,隻道早還鄉。’原來她是想家了!

    我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卻又無從開口。“怎麼光看不動手呢?”她躍步到身前從果匣裏拿了顆琵琶在手中把玩,“難道你以前沒見過琵琶,不知道怎麼吃?”未及反應她就將剝了皮的果肉塞進我嘴裏,滿含期待的問道:“甜嗎?”

    我笑著點了點頭,“甜。”不隻因為口中水果的清甜,還因她剛才的舉動讓人覺得莫名的窩心。

    “你剛進來時大聲嚷嚷著給我帶什麼了?”對了~我的芍藥還沒給她呢!適才擔心她出事便隨手拋開了,低頭在地上掃了一遍,那花居然被我丟在了門檻前的青磚地上。

    我正準備彎腰去撿,堂外恰巧有人走了進來。“別踩!”我大喊出聲,可還是晚了一步。懊惱得捶著身旁的幾案,“我可憐的芍藥~~~”

    順著罪魁禍首的靴尖往上看去,弘曆也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傅良你這是做什麼?”這不速之客,我可沒心情去理會他。

    泠丫頭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我身旁,看著地上的殘葉斷枝問道:“這就是你要帶給我看的?”

    “恩。”我點了點頭,又立刻搖頭否認,“不是的。”都被踩成這樣了還怎麼送她!

    “就這麼丟了怪可惜的!我記得芍藥的根也可以入藥...”頓了頓,她嘴角浮起一彎笑意,轉身看著我問道:“你還記得之前的丹皮嗎?”

    我笑點著頭,獨立一旁的弘曆自是聽得一頭霧水,這是隻有我和她才知道的秘密!她小心的捧起折成兩斷的花枝,自言自語般嘀咕道:“如果用扡插,不曉得還能不能活?誰去找個瓶子把它插起來...”

    “我去!”我和弘曆幾乎同時回答,“我去!”

    她抬頭看了看弘曆,又回頭看了看我,然後將有花的半截枝幹遞給了我,“傅良你去裏麵的博古架上找個漂亮的瓶子把它插起來吧!”

    “好!”我高興的應道。起身略帶挑釁的看了弘曆一眼,他什麼都愛和我爭,可泠丫頭還是比較信任我!正當我暗自得意時她卻走向了弘曆,“傅恒,你懂扡插嗎?”

    我搶白道:“這也交給我就可以了!”她不確信的看了我一眼,“這你也會?”

    弘曆幸災樂禍的說道:“傅良他大大咧咧慣了,還是我來吧!”說完接過丫頭手裏那半截花枝,挑釁的回看了我一眼。“就種在上次那株牡丹旁邊好嗎?”上次?他們之間也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可以啊!那你們兩個各司其職,我去茶水房泡壺好茶來。”

    “泠...”我的嫣字還沒喊出口,她就已經跑開了。

    我和弘曆對立在摛藻堂前,從上書房下了學隔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又見麵了。我記得傅恒下午要當差,那他一個人來這做什麼?

    不等我發問,他先開口道:“我來找本書!你呢?”他明知我來這的目的卻故意這樣問,“也是來找書的嗎?”見我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他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詩經.鄭風》中有‘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的記載。別說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提醒你,古時少年男女交往時互贈以牡丹代表了結情之約,在分別之時贈予對方芍藥來表達惜別之意,故芍藥又稱作將離草,你怎麼選這個送她?”

    弘曆的一句話全然攪亂了我的心緒,“將離草?”豈不是寓意著將要分離...“那我收回總可以吧!”抬頭見他一臉戲謔的表情,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受他捉弄了。

    ***

    今日傅恒不在,泠丫頭的話明顯少了許多,對麵的她單手支著下巴,靜坐在書案前垂眸翻著書。從剛才開始就隻聽我一個人好似自言自語般絮絮叨,弘曆向來對我道聽途說來的民間軼事不感興趣,才呷了幾口茶就識趣的轉進東梢間找書去了,空蕩蕩的明間又隻剩下我和她兩人。連續了幾盞茶我實在沉不住氣了,幾步跨到她身前一把抽掉她手中的書。“既然那麼想知道,為何不拆開看呢?”她不解的看著我,“拆什麼啊?”

    “當然是家書啊!”好幾次看見她目光落在信簽上,卻又立刻別開了。她為何不敢拆看家書呢?

    “不用看也知道,信裏一定是噓寒問暖的叮嚀囑咐!”她遲疑的拿起信封,“我不拆是怕自己看了之後會更想家...”

    看見她眼裏閃爍著淚光,我一下子慌了心神,“泠嫣~你別哭啊!按例皇上就要給宗室子弟指婚了,也許再過不久你和你的家人就會在京城相見呢!況且你在這也不是舉目無親啊~你的伯父和堂兄不都在京城嘛,你堂兄他可是很關心你的...”情急之下,我不覺又多說了!

    “如果說接受指婚就能離開紫禁城與親人相見,那我寧願一輩子留在摛藻堂打雜也不想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不了解的人,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隻怕是比與親人分隔兩地還要讓人痛苦!”留宮的秀女都希望得到一段禦賜的好姻緣,然後錦衣玉食的過一輩子,如果能配婚給親王宗室那可是旗下人家最大的榮耀,真沒想到所有人心中皇恩浩蕩的禦賜指婚,在她看來卻是痛苦不幸的命運束縛!這丫頭的性格和思想還不是一般二般的奇怪!她忽然詫異的抬起頭來看我,“你怎麼知道我在京城還有親戚,我有提起過嗎?”

    “當然,你記性怎麼那麼差,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我笑著打哈哈,“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堂兄鄂容安如今也在上書房伴讀?”她茫然的搖了搖頭。“哈~我和容安可是關係很好的兄弟,你是他妹妹,自然就和我妹妹一樣!你就把我當成是他好了,如果心裏有什麼委屈,或是想家了都可以找我來訴苦。要是宮裏有人膽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頭!”或許從我知道她是容安口中的“泠妹妹”時,我就在心裏認定了她——我要好好照顧她,保護她!

    “噗嗤~”她終於又笑了,“哪有人像你這樣攀親拉故的!”真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哪是攀親拉故!”我信誓旦旦道:“我是真想把你當作妹妹來照拂,誰讓你我投緣呢!”

    “我哥哥已經很多了,不缺你一個!你若認我做姐姐,我倒可以考慮一下!”我的一片真心被她當成了玩笑話不說,臨了還不忘故意刁難,“再說這宮裏你不是有個妹妹,如果就是她欺負我,你怎麼辦?”

    “妹妹?”忽然反應過來她是在指傅菡玥呢!這問題若讓傅恒來回答一定會覺得為難,可我與她無親無故,自然義無反顧的站在泠丫頭這邊了。“我...當然幫理不幫親!”這麼說隻是不想她覺得我是重色親妹的人!

    懷抱起桌上的書疊,她語意深長的說道:“親情和友情有時真的很難抉擇!可無論站在哪一邊,隻要是憑自己良心做的決斷就不會有錯!”有時候她的果斷,總讓我覺得自己的想法於她而言太顯幼稚了!她的所思所想我真的弄不明白,如果她能毫無顧慮的對自己敞開心扉,那該多好?第一次發現我是那麼想要了解她!

    負手站在一旁看她把讀過的書放回到架子上,重又挑選著。摛藻堂裏藏書豐富,真不明白她為何隻熱衷於看醫書?“下次別再拿自己試針了!”很多時候她還是讓人放心不下。見她笑而不應,就知道她不會那麼乖乖聽話。“你若真想鑽研醫術,不妨去太醫院請教那些經驗豐富的老禦醫,總比你一個人對著醫藥典籍瞎琢磨的好!”

    “你說得倒輕巧,”她隨手將挑好的書丟給我,轉身繼續就著書架找書。“太醫院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嘛!再說我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去那...”

    “如果說我有辦法幫你呢!隻不過...”我的如果才剛出口,對麵的她立刻轉過身來,我都能看見她眼裏閃動著興奮的光。“什麼辦法?”

    我示意她湊近,附耳道:“我可以拜托五阿哥,讓他安排你進東藥房當切造生,跟著那些宮外進來的醫生從最基礎的醫術學起。不過要你裝扮成小太監,你願意嗎?”這主意或許荒謬了些,可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這樣好嗎?萬一出了紕漏會不會害你受牽連?而且五阿哥會答應嗎?...”她一口氣問了好多會怎樣,我都來不及回答。

    “總之一切包在我身上,你隻管說答不答應?”見她還是猶豫不決的樣子,不免有些掃興,“怎麼,不相信我?”她連忙搖頭否認。“有的去想事辦不成會怎樣,不如想想事情要是辦成了你要如何謝我好了!”

    她笑魘如花的看著我,那笑容任誰都招架不住。“如果我真能進禦藥方學醫,那你可幫了我一個大忙!往後你若有什麼要求,隻要是我辦得到的,我一定義無反顧的幫你!”知道自己大言不慚的誇下了海口,她讒笑著補充道:“當然那些違背仁信禮義的事情可不行!”

    “我看上去像是那種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麼!”我故作生氣地樣子,她自覺理虧的低下頭去。“倘若事情辦成了,你叫我三聲好哥哥就是了!”

    “嘁~”她好笑的抬起頭,“你我看著一般大,你怎麼就確定自己比我大呢?再說了,事情若是辦不成怎麼辦?”

    她這是在懷疑我的辦事能力!“我既已答應幫你,必定竭盡所能!如果事情辦不成---隨你要怎樣!”我堂堂五阿哥出馬,怎麼可能辦不成!

    “那好。”她笑眯了眼睛,那樣子就像是隻狐狸。“傅良~剛聽你訓我說的那些,你好像對穴位很有研究...”說著扳過我的手,“內經上說勞宮穴是在掌心中第二、三掌骨之間,是不是在這裏?”她的指尖輕劃過掌心,讓我心頭莫名的一燙。“還有中衝穴和少衝穴...”

    那天以後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一步,早知道投其所好能換來她的信任和好感,我又何必做那麼多耍寶的“傻事”!

    ***

    時近立夏,京城的氣候也一天天悶熱起來!我再一次衝著堂內埋怨道:“外麵太陽真的很曬,泠嫣你到底好了沒有?”

    “你再在外麵等一會啊~等我綁完了辮子就好!”這女子就是麻煩,不過是換身衣服,需要磨蹭那麼久嗎?我讓她試穿下小太監的宮服,可她讓我在門外足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吱~~~”門從裏麵打開了一條縫,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把拉了進去。“怎麼樣?”對麵的她笑眨著眼睛問自己。雖然易了裝,可那普通的水灰色布衣襯在她身上卻依舊好看!

    不敢正視她的眼睛,“勉強還過得去啦!”我不自然的側過身去,反手將腰牌給她。“記住晚上拿著這毓慶宮的腰牌到東藥房去找孫醫士,五阿哥已經差人吩咐過了,他會親自教導你的。不過你也別待太久~戌時落鎖之前記得要趕回鍾萃宮去!”

    “嗯。”她合著雙手轉到我跟前,靦腆道:“傅良~能認識你真好!”望著她純真的笑容,如果和自己在一起時她總能這樣乖巧依人那該多好!“想什麼呢?”她重重的彈了下我的額頭,而後捂著臉頰羞澀道:“你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接著又誇張的拌了個鬼臉,“咦~你怎麼臉紅了?我剛和你開玩笑呢!”

    “我...是在想事情,誰看你了!就會扮豬吃老虎,你剛那是不好意思的表情嘛!”我吃痛的揉著額頭,“你這丫頭脾氣那麼凶,出手又那麼重,誰要是娶了你,恐怕會像龍丘先生(陳季常)那樣遺憾終身的!”見她疑惑不解的看著自己,我補充道:“不過若是沒有遇見柳氏,陳季常的人生也許就像他的名字那樣平淡無常了,你說是不是?”每次與她調笑,我總會心口不一,時常顧左右而言他。

    不知道是我掩飾得太好,還是她故意裝作不懂我對她的心意,總是避重就輕。“龍丘先生?陳季常??好啊~臭傅良,你居然拿我比作‘河東獅’!”

    “你誤會了!我不是說你像‘河東獅’,我的意思是你對我就像柳氏對陳季常那樣,不對...”情急之下又說錯了話,“是我對你...”其實我是想告訴她‘我對你就像陳季常對柳氏那樣一心一意。倘若今生無緣與你相識,那才是我終身遺憾的事!’可這麼肉麻的話我又如何說得出口!

    “你的意思是我就像柳氏那樣潑辣刁蠻,時常欺負你是吧?”她氣呼呼的瞪著我,“那今日我就讓你嚐嚐這江南獅子吼的利害!”雖然打小在江南長大,可她骨子裏還是有著滿族女兒的脾性,絕對是那種愛憎分明、有仇必報的性格。

    我曾嚐過她掐、擰、扭、捏的四大“酷刑”,那滋味...可這一次我不躲也不避,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心裏話對她說清楚,不給她回避的機會。“泠嫣~其實我...”原以為她頂多使勁擰一把來泄忿,誰知她改用哈癢這一招,她的手才碰到腰上,我就很沒底氣的敗下陣來~~~“我錯了...”誰讓我最怕哈癢了呢!

    “泠嫣~剛聽見你說什麼江南獅子頭?是不是背著我們在裏麵偷吃好東西呢!”當傅恒與弘曆推門進來時我正扣著她的雙手,彼此抵著牆角推來攘去,“你們...在做什麼?”這樣孟浪的舉動落在誰眼裏都像是我在強迫她!

    對麵的兩人鐵青了臉瞪向我,這傅恒擔心她還說得過去,可他弘曆又是為什麼緊張?回頭發現她的表情也變得不自然了,一邊使勁想從我手裏掙開,一邊低聲勸慰:“傅良快鬆手吧,我保證不鬧你就是了!”她這是在擔心傅恒會誤會吧!

    弘曆擺出兄長的架勢訓斥我道:“弘~傅良你快鬆開她!你們這樣子成何體統?”說著就急欲上前將我和她拉開。

    “四哥你這是做什麼?”我一手將她攬到身後,隨後才鬆開了手。“你們都覺得我會欺負泠嫣不成?”

    她上前一步替我解釋,可視線始終看著站在弘曆身後的傅恒。“我和傅良剛才隻是鬧著玩而已!其實是我先鬧騰他的,他才出手抵擋正巧你們進來看見了...他可沒欺負我!”

    誤會解釋清楚了,兩人的表情也都鬆了下來。“泠嫣,你怎麼穿成這樣?”從進門到現在,他才發覺到異樣。

    “我...”泠丫頭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一直以來她對傅恒都是無條件的信任,可這一次我和她約定過不能告訴其他人的,這是我倆的秘密!“上午去浣衣局看如意時不小心把衣服弄濕了,她那隻有太監的宮服,所以我就隨便找了身幹淨的換上。我這麼穿是不是很奇怪?”我在一旁暗自發笑,這丫頭撒謊都不帶臉紅的。

    傅恒笑著伸出手去-替她將鬢邊的碎發箍到耳後,她低眉順目的站在那也不避閃。不知是害羞還是光照的緣故,她的耳朵透明般的泛著紅,從我這個角度恰巧可以看見她耳廓上淡淡的絨毛。傅恒的手始終停留在她耳邊,當我以為他會情不自禁的撫上她臉頰的時候,他卻隻是抬高了手揉了揉她的額發,就像哥哥對妹妹那樣。“要是再帶頂帽子就更像小太監了!”果然他和我一樣,遲遲不敢跨越那一道界線!

    “是嗎?”她順勢學做小太監說話的樣子,“小泠子給傅二爺、傅四爺請安!”把一直板著臉的弘曆也逗樂了!

    “小泠子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人?”我提醒她道:“這除了二爺和四爺,可還有五爺呢!”她充耳不聞的別過頭去,“哼~我才不要呢!叫你小良子還差不多!”

    “你這丫頭!”我才舉起手,她就躲到了傅恒身後,“傅清~小良子他欺負人!”總覺得泠嫣對傅恒特別的依賴,每次看見她叫“傅清”名字時眼裏流露出的溫柔就讓我莫名的窩火!抬頭看向身旁的弘曆,突然發現他看他們的眼神也和自己一樣,難道他...?

    “你手上戴的這是什麼?”傅恒的問話打斷了我對他的探究。再抬頭時弘曆眼底平靜無波的看著眼前人調笑,適才從他眼裏流露出的妒忌情緒就像是我的錯覺一樣!

    她笑著將手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如意給我編的雛菊戒指,好看麼?”她將戒指從手上摶下來放到手心裏。“聽說過雛菊花的花語嗎?”

    我和傅恒不約而同地看向弘曆,我們之中就數他學識淵博,可這一次泠丫頭居然把他也問倒了!他拿過戒指細細打量著,“這不是夾雜在花圃中的野花嘛!這不起眼的小花也有寓意?”

    “野花怎麼了?你們這些讀書人可真俗,隻知道用‘梅、蘭、竹、菊’來標榜君子氣節,卻時常忽略身邊這些最平凡卻也最可貴的事物——就像這不起眼的雛菊花!你別看它小,可它的生命力卻很旺盛,它不需要精心的照料,隻要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就會生長開花。所以雛菊花的花語代表著堅強,這是草根階級特有的精神,我想你們這些富家子弟是不會懂的!”我們三人被她說教的啞口無言,就連一向能言善辯的弘曆也無從反駁。

    “被你一說,這不起眼的野花倒成了難能可貴的寶貝了!”我從弘曆手裏截過草編戒指套在左手小指上把玩,“泠嫣你的手指好細啊!你看~這個戒指我用小指都套不進。”

    “你別那麼大力扯啊!”她急忙從我手上奪回戒指,“這是如意按照我左手無名指大小給我編的,你自然帶不進去!”

    “為什麼?”我們三人同時好奇的望向她。她含羞帶笑的將戒指戴回到手上,“傳說男子左手小指的粗細會與他命中注定的女子的無名指粗細一樣!所以...想知道他(她)是不是你的有緣人,隻要拿出自己佩戴的戒指試一試就知道啦!”我隻聽說月老會在有情人的小指上纏上紅線,她這有關戒指的傳說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呢?“在我們那,男女定親都會送對方一枚戒指,成婚之前戒指是戴在右手上的,成婚後戒指就改戴在左手上。因為左手的無名指與人的心髒相連,所以將代表著神聖婚約的戒指戴在彼此的無名指上-喻意著心心相印!”

    原來她也相信命中注定!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左手,我的小指戴不上她無名指的戒指,是不是意味著我和她不是彼此的命定呢?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失落過...

    “幹嘛都盯著自己左手發愣啊!”她好笑的看向我,“傳說之所以吸引人是因為它有著美好的寓意,你們不會真的相信我說的那些吧?”

    “你剛說的都是騙我們的?”出乎意料,開口的人竟然是弘曆。

    “誰說我騙人了!”她不滿的撅起嘴,“像你們這些旗上人家的富家子弟將來還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剛說的傳說隻適合那些能夠一心一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夫婦——就像我阿瑪和我幾位伯父都隻娶了一位福晉,你們做得到嗎?”

    “縱然弱水三千,也隻取其一瓢飲!”弘曆好笑的搖頭歎道:“人世間的情總有著太多的無奈,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真正要做到談何容易!”

    我和傅恒幾乎異口同聲道:“我可以!”弘曆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倆,就像從不認識我們一樣。

    “你們倆幹嘛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如果真有這份心,留著好好對待你們將來的福晉吧!”我和傅恒無奈的對望一眼,她又選擇刻意回避!難道她真不明白我們對她的心意?“差點忘了!”她神秘兮兮的跑到一旁,從食盒裏拿了什麼藏在身後。“再過幾天就是立夏了,依照江南的風俗,每逢立夏人們都要吃立夏蛋的。記得小時候的立夏節,好婆都會將煮熟的鹹蛋裝進彩線編織的繩套裏給我掛在身上,她說這麼做能祺福平安和健康!”她攤開雙手,手心裏躺著幾顆畫有表情的鴨蛋。她把笑容明朗的那顆給了傅恒,“這個是給傅清你的!這個...”她猶豫著伸出手去-雪白的蛋殼上畫著張冷峻的表情,“是給傅恒的。”

    弘曆看了皺眉道:“為何畫給我的就這麼嚴肅呢?泠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難相處?”

    “怎麼會...”忽然發現麵對弘曆時她總是習慣的低著頭。

    “因為四哥思索時的樣子就是這樣,表情嚴肅得讓人不敢接近呢!”我替丫頭回答道。“這個一定是給我的吧~讓我看看你把我畫成什麼樣了!”不等她遞給自己,我就迫不及待的從她手裏奪了過來,“泠嫣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我笑起來眼睛就這麼小?不行~你畫得太難看了,我要重畫!”

    “你不要就還給我!”她踮腳來搶,我舉著鴨蛋跑到書案邊拿筆重畫了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原來那兩條斜線當做眉毛還差不多!“這劍眉星目的看著才像我嘛!”她朝我扁了扁嘴,“沒見過像你這樣臭美的!”

    “事實擺在眼前!”我湊近道:“你每天對著我,就沒發現我長得好看?”對麵的她笑得花枝亂顫,“傅良你真的很自戀呢!”

    自戀?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說我什麼呢?”我用鴨蛋敲了下她的額頭,因為蛋殼上的墨跡還未幹透,在她眉心留下了一大塊墨斑,她急忙用手去擦反而弄花了妝。“傅良~都是你幹的好事!”她生氣的樣子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不~應該是花貓才對!“你給我站住!”雖然和她在一起時總免不了小吵小鬧,可每日留在摛藻堂的這一個時辰卻是我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時候!她有時溫柔可愛、有時刁蠻任性、有時古靈精怪...那些自然流露出的率真脾性是那樣的難得!

    “泠嫣你是屬烏龜的吧~跑得這麼慢怎麼能追到我?”隻顧著與追逐在身後的她調笑沒有看清前路,一不留神撞上了前排的書架。後麵的她也停頓不及一下撞到了我後背上。眼看著最上層堆放的書冊搖搖欲墜的傾下來,“小心!”我不假思索的轉身環抱著她,一心隻想護她周全!“哼~~~好痛!”掉落的書冊全砸在了我後背上。

    她擔憂的抬起頭來,“傅良~你沒事吧?”我還沒開口回應,後腦勺又被掉落的書冊砸到了。我的唇恰巧磕碰到她的額際-就像是落在眉間的輕吻。弘曆和傅恒聞聲趕了進來,恰巧撞見這一幕。這一次我不想解釋,也解釋不清!

    她表情錯愕的看著自己,我還以為她生氣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誰知她忽然笑了起來,“傅良~你長胡子了!你這樣子看起來好好笑!”胡子?伸手摸了摸嘴邊,低頭一看原來是墨,一定是剛才...我用沾了墨的手去刮她的鼻子,“還笑,你自己也比我好不到哪去,都快成小花貓了!”

    她用力的一拍我的肩膀,“還不都是你害的!”我痛得倒抽一口涼氣~倒不是因為她敲得太大力而是正好碰到了受傷的地方。“你怎麼了?”我搖頭說沒事,她還是不放心。“還嘴硬!快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有沒有瘀傷!”

    “脫衣服?這未免也...啊~泠嫣我自己來就好了!”僵立一旁的傅恒臉色比我還難看,再也按耐不住的拉開我和她,“還是我來吧!泠嫣你能回避一下嗎?”

    “要我回避?”泠丫頭好像突然意識到男女有別,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那我先出去了!”看見她害羞尷尬的樣子,我不禁有些暗喜-原來她不是刻意回避我的心意,而是...她對這些事情反應比較遲鈍,真是個單純的丫頭!挑簾離開前她還是猶豫著回過身來,“要不要我回去拿化瘀膏來?”

    “不用麻煩了!”弘曆斷然拒絕道。“我們會陪傅良去太醫院的,你不用為他擔心!”說完就和傅恒兩人左右挾著我離開了摛藻堂。

    我邊走邊埋怨道:“誰要去太醫院了!”這弘曆就會替我自作主張!他強壓著我的肩膀,“弘晝你今日可玩得太過份了!還記得我們之前約定過什麼嗎?你不該利用泠嫣的同情心接近她,這對傅恒太不公平了!”在他看來我剛是在施演苦肉計嗎?

    我不屑的甩開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究竟是傅恒覺得不公平,還是四哥覺得不公平?四哥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難道你也對泠嫣動心了不成!”

    “沒錯!”我以為他會決口否認,沒想到他那麼幹脆的承認了。

    傅恒不可思議的看向他,“弘曆你剛說什麼?”他強抑著自己的情緒,“你也喜歡上泠嫣了?...在你心裏究竟把菡玥置於何地?”

    相較傅恒的激動,弘曆顯得很冷靜。“我把菡玥視為知己,她真的是很好的女子,可我對她絕非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但泠嫣就不一樣了,你和弘晝應該很清楚——她的純、她的真、她的美、她的好...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的那些動人之處會讓人情不自禁的喜歡上她!傅恒你知道嗎...直道剛才我才發現她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隔著咫尺之遙,漠然相對的兩個人各自懷著不為人知的心事。傅恒隱忍著抬起頭來,“那我是不是應該選擇放棄?”不等弘曆回答他就決然的拂袖而去。弘曆緊張的追了上去,“傅恒你聽我解釋...”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傅恒對弘曆發脾氣!不過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歡上了自己喜歡的人,換成是誰都會生氣的!

    起初我以為冥冥中的相遇隻是我和她,誰知她與他們的相遇也似命中注定般避無可避!原本兩個人的因緣際遇,無端又多出了兩人,這月老還真會與人開玩笑!所慶幸的是萬千娉婷之中還是讓我遇見了她,就像弘曆所說的——感情是不能相讓的!決定的權利並不在我們,而要看她的心會選擇誰…隻是不知她小指上那條隱形的紅線究竟會牽向哪一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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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引自-----蝶戀花-----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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