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29 更新時間：16-11-10 13:35
劫浪再度穿梭風間，走向紅廊，房門外，又立了一人，伶仃一人，看似清高孤寂，實則是眾星拱月。
此人不知站了多久，鞋上沾了薄薄一層露。
兩人對視，四隻眼睛都認得彼此，劫浪拱了拱手，施一禮，卻不說話。
“……，你回來啦。”
“是。”
“怎麼現在才回來？”
“……。”
“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少莊主，夜深了，請入室休息。”
少莊主挪步，此處說話不方便，他將人帶入一小室，斟了一盞酒。舉杯間，似乎對劫浪的作風頗有微詞。
數月前大漠第一刀又來把劫浪喚走，劫浪對自己的行蹤從不交代，守口如瓶，原本就是他梨花山莊的人，這劫浪難道不知自己才是他的主子嗎？劫浪擺蕩在他與大漠第一刀之間，底下有這麼一個事二主的人，又偏偏自己還是看人臉色的那一方，這劫浪到底是怎麼看待他這個主人？要他出手襄助時，劫浪會不會幫自己？
“少莊主，來的那個人，不是大漠第一刀，讓他安然走吧。”
少莊主還在思量劫浪會不會幫自己，此刻，就這一麼一說，少莊主更篤定一件事：這劫浪還想著完璧歸趙，拯救另一個主子，殊不知，這梨花山莊已經火燒眉毛了！
“少莊主，你讓他平安離開，不會有任何事發生，……。”
“好了，別再說了，我現在不想再聽你說話了，你退下吧！”
“少莊主，……。”
揮揮手，聽不進劫浪的話，少莊主錯失了一個機會。
***
劫浪三度走向紅廊，風裏傳來陣陣梨花香，長廊下，他卻不禁猶豫了。駐足在宿房門口，劫浪一直未出個聲，隻是站在窗邊，紙窗內漆黑一片。
正要走，房裏卻傳來了一道琅琅清音，喊著一個人。
二哥，二哥。
聲音極其微渺，依稀可辨，那是瀟瀟正在夢囈。
醒來時，滿頭大汗，床邊立著一個熟悉的人，那人隻剩一隻眼睛，一隻炯亮如火的眼睛。
此人是人還是鬼？劫浪不是被他砍死了嗎？瀟瀟看個十分仔細，暗夜裏的劫浪是有溫度的，一隻長臂握在自己的胳膊上，試圖將自己喚醒，醒來後，那劫浪似乎滿心愧疚。
“八王子，劫浪來請罪。”膝下一跪，瀟瀟立刻將人拉起來。
“你何罪之有？二哥交辦的事，自然該完成。我沒死成，你該去向二哥請罪。”
“劫浪不該，……。”
“我知你身不由己，我隻恨自己不能早一點幫二哥的忙，今日才知，他為了我付出多少心血，我瀟瀟點滴在心頭，好了，你也別喪氣，現在不是哭喪著臉的時候了，你可知，我竟殺了我師父？我殺了我摯愛的師父，他是刻意走到我麵前讓我殺的，這是我師父最後給我的一番教誨，我知曉了。”
彷佛一夕之間長大，變得讓人認不得，先前還哭哭啼啼不想逃亡的瀟瀟，跟眼前判若兩人。
“我知道二哥一心隻想保護我，這世間有多少母親因為不願孩子在人間受苦，寧願帶著一起去投河，我二哥的心情恐怕也是如此吧！”
劫浪望著瀟瀟，宛如看見一座巍巍高山，黑夜裏的聲音雖然低微卻如鳴鍾響徹心扉。
“我隻擔心我二哥此刻已如那準備投河的人，對自己已經絕望放棄了，……。”他說到此處，聲音噎著，兩道熱淚緩緩流下。
暗夜裏的私語特別驚心動魄，瀟瀟說，我的老師特別交代，他看見二哥內心的掙紮，劫浪，你告訴我，那個曾經笑傲中原的二哥，曾經轟動江湖的大漠第一刀，是否準備倒下？是否準備放棄自己？是否已經做好退路？如果是，我絕不允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倒下！
***
真正的大漠第一刀數年前就已經棄刀，金盆洗手了。
梨花山莊少莊主約戰的日子正是今日，地點在梨花山莊後方的小湖。一汪碧水，一座石橋，一處紅亭，以及一艘木舟，小湖邊有一片短草，更後方是幾裏寬的梨園。
觀戰的人聚集在外圍又外圍，皆深恐被這刀鋒波及，噤聲，無人敢喝出一個字。
一連下了數日大雨，土地鬆軟，湖水滿漲，還未開始比試，這雨竟又來了。
少莊主手持一口寶刀，氣勢滔天，正欲來個殊死一拚，欲搏一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結局。這條命既已不在乎了，何不拖下那番人一塊兒赴死！
瀟瀟見對方的眼神有異，更加謹慎，在細雨綿綿中，首度拔刀！
少莊主有恨：“我梨花山莊若無法雪恥，無顏見我父親。”
瀟瀟無言，他也不知該說什麼，畢竟，鑄下大錯的是二哥，而他今日是以假亂真。然，他還是開了口：“我對這梨花山莊頗有感情，不想壞了這座園子。”
“廢話少說，出刀吧！”
***
雨勢大作，少莊主持刀奔向前，手勢一砍，這一刀，手勁極狠，利落的刀法，吟嘯的風聲，這是一招心中有恨的刀。
但見八王子將大漠之刀扔向湖心，竟自行棄刀！
棄刀之後，瀟瀟赤手空拳頻頻閃招，身形左右挪移，竟不出一拳。
少莊主停下刀勢，“你為何棄刀？”
“大漠第一刀早已金盆洗手，本已棄刀，今日當眾將刀扔入湖心，乃昭告天下，此事為真，不必再多做揣測。”
少莊主依舊不相信，再三逼問：“你當真金盆洗手了？你是在誆騙我嗎？你是在愚弄我嗎？你竟然，你竟然？”他神態瘋癲幾近於狂亂，少莊主簡直快要發瘋了。
“我要向在場江湖兄弟當眾宣示，此後，大漠第一刀隻會是一個過去，他的未來將不會再出現於江湖。”
驟雨襲上了少莊主的身，頹然傾倒的身子一虛，對著漫天雨水又哭又笑了起來。
瀟瀟當下在湖邊選一石頭，以指力一畫，畫出一碑文，對那神魂錯亂的少莊主說：“此湖為刀塚，此碑為刀墓，少莊主，大漠第一刀往後就葬於此梨花山莊，你且信了吧！”
這一日，大漠第一刀金盆洗手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梨花山莊，傳向了山腳下的洶湧人潮。
少莊主親自開道護送瀟瀟下山，不多時，山腳下江湖人等見受殃最慘的梨花山莊都能化幹戈為玉帛了，也就各自解散，泯恩仇，不再尋仇報複。
此後，江湖不再有大漠第一刀之名。
沒有一絲後悔，沒有半點猶豫，這本是大漠第一刀的心願。
二哥，這是我替你做下的決定，以我之手，還你一生安然。
臨走前，他仰望那雲海相間的白山，二哥，你實在該死，這一山的二生梨花何其壯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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