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26 更新時間：16-11-10 13:35
漢宮外，八王子不得其門而入，隻好在附近歇息，再做打算。
京城裏人滿為患，車轎也多，馬隊來來去去，非常熱鬧。
京城裏有一酒樓，內有一小廝恰巧走過西土，小住過樓蘭，與馬隊商幫熟識不少，對近日樓蘭大旱的情況也聽聞了許多，正與一來往的馬隊閑聊：“這位爺，聽說樓蘭大旱啊，情況可好？”
“真是糟透了，久旱不雨，我看那裏已經是人間煉獄，沒有比現在更慘的了。不說了，酒給我拿過來。”
瀟瀟也在酒肆裏，豎耳聽那些馬隊談一些樓蘭的大旱，內心著實慌了。
***
小金人微服到獵場圍獵，帶上了二王子善善。
一個金光閃閃，一個素雅翩翩，馬上一奔，隻見兩道流星絕塵而去，讓路人頻頻回頭望。
獵場放了一群犄角羚羊，行動敏捷，反應神速，一溜煙就不見個影子。巡狩間，二人一前一後，但見一羚羊突然從路邊草叢裏竄出，一個高跳，驚嚇了小金人，那善善本不想露出神射功夫，因情況緊急，不得不搭弓拉箭，將那飛躍的羚羊一箭射下。
這一箭射的可妙絕了，竟將羚羊的兩前肢一箭雙射，串成一串，小金人這輩子還未見識過這樣的功夫，驚嚇之餘，連連讚歎了許久。
“好啊！原來還有這樣的高招，今天讓我大開眼界了！”
善善不言不語，隻輕輕道了句：“我樓蘭人都是這樣的功夫，不足為奇。”
善善不過小露身手，就讓小金人瞠目結舌，奉為上人，獵場上，一片好風光，善善不經意地也玩開了，盡情馳騁宛如那飛躍的羚羊一般，縱情快意，臉上掛滿燦爛的笑容。
***
小金人回到漢宮，滿心疑問，招了幾個大內高手，要一探那二王子善善的真功夫。
要知，那大內高手都是佼佼中的佼佼者，人上人中的人上人，沒有人敢在他們麵前狂言，這些人的武藝高強，已非文字可形容的了。
小金人並非鬧著好玩，而是嚴肅看待這樁事，他聽說了，不久前，還有人來找過善善，懷疑他就是大漠第一刀。雖然有人出麵證實他不是，但有些事，還是得親自見證為憑才是真。
一個早蟬夜鳴的深夜，趁善善熟睡之際，數名大內高手夜訪宿房，吵醒寤寐中的人，輪番上陣，那一夜，小金人看的可仔細了。
那一向斯文的善善一被吵醒，察覺有刺客，立刻掄起一把刀，飛出窗外，奪下一人，出自本能的動作，一招拿下大內高手，就算是頂尖高手也未必能辦得到。
小金人明白了。
善善淩厲的眼神猶如北極星掃射漆黑中的萬物，就連藏身在樹林裏的人也被當場捉住，一個不放。
“那位兄弟，再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了！”
小金人乖乖步出，一臉尷尬。
四隻眼睛對上時，彼此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明白這一場夜探，探出了什麼！
“小皇子，深夜造訪，恕不招待，明日若要奕棋，未時可一敘。”
***
京城的酒肆有許多消息彼此交換著，流通著，各路人馬齊聚時，或多或少都會打量身邊的人，有時身旁坐著一位王爺，或有時是一位名滿江湖的大俠，偶爾也會遇見頭號人物，例如，眼前這一位。
“那邊那一位看起來頗像是日前出現在梨花山莊的人，啊，我想起來了，他是，他是那個，大漠第一刀！”
啥！
悄悄說著話，摀著嘴，眼神交流，卻都不敢有所動作。
大漠第一刀一現身京城，小道消息馬上傳開了。
八王子瀟瀟在酒肆裏住上幾日，深知自己的身分被鎖定，以大漠第一刀的身分被討論著。
小金人在漢宮裏也聽見了傳言，內心亦有疑問，特令幾名高手隨侍，微服上街去。
一入酒肆，喚上美酒，故做飲酒之態。
目光一掃，但見一人麵容光潤，俊美無儔，英挺高大，氣質非凡，活生生一個人間好男兒樣貌，再看他身上所配之物，無刀無劍，隻在腰間插了一把梨花簪，衣著簡單樸素，裝束亦清爽，飲酒之態自若端雅有節，氣韻凝定如正月蠟梅，一派正人君子之貌。
此人，是大漠第一刀？
小金人招招手，讓店家閉門送客，唯獨留下一人，不準走。
“這位兄弟，可聽過善善這個名？”
店家讓客人全部離去，獨將瀟瀟與另一位全身上下金光閃閃的人留下。
乍聞小金人一語，當下愕然。
八王子雖是錯愕，卻依然氣定神閑，瑞光一探，直將來人看清。
此人與自己年齡相仿，身上所飾之物金光耀眼，渾身上下無不是貴氣衝天，神態驕傲與天之驕子無異，再探那人的身邊環著幾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此人來路不明，企圖不明，言語不清不楚，難以判斷是敵是友。
“這位兄弟，這世上不可能有兩個大漠第一刀，其中一個是真的，另一個是假的，這真的在我漢宮作客，此人有個好聽的名，叫善善，你可認識？”
此二人皆為皇子，同為麼兒，際遇卻大不相同，然那行止如出一轍，不同的是其中一人頂著大漢天威，高傲無比，另一人雖為樓蘭小國，但以高度文明璀璨一方，華光靜綻，於大漠西土如指上金環、腰間之佩，奪人眼目。
小金人原本亦瞧不起那小國，惟見了善善之後，才一改那輕視，漸漸重視這一方水土孕育出來的人物。
又見這流離顛沛的八王子，親自一見，更覺此國雖小，卻有華彩，難得啊難得！
瀟瀟聽明白了，此人身居皇宮，身分高貴，認得二哥，也讚賞二哥，即說：“吾乃樓蘭八王子，流離至此，情非得已，大漠第一刀也非我本人，不過是一場陰錯陽差。二哥善善人在何處，可否引薦一麵？”
“既是樓蘭王子，我本該好好招待，無奈你二哥在我漢宮生活的如魚得水，睡好吃好，我大漢以上賓款待，倘若讓你一見，恐怕吹動一池春水，擾動他身為人質的心智，這對我大漢與你樓蘭都非好事。今日我特意來此與你一見，隻為交代你一樁事，真正的大漠第一刀入住我漢宮，這會讓你二哥招來殺身之禍，這秘密隻有我知曉，你若要保護你二哥，就勞你繼續以大漠第一刀身分行走江湖。”
又繼續說：“我會替你照顧你二哥，此外，為讓你行走江湖方便些，我會備上盤纏，贈上寶劍，再送幾名高手保護你，這些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人，能信得過，你二哥的事，漢宮裏有我擔著，隻願你別來打擾。”
小金人說到做到，贈上一口新鑄的上等寶劍，自古以來，香花贈美人，寶劍贈英雄，這是一份君子之交。
入住漢宮的二哥身為大漠第一刀的身分若曝光，將招來殺身之禍。此人意在保護二哥，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於是，八王子起身，說：“讓我看看你的人，是否能打、能摔、能飛、還能為我而死！？”
唰的一聲，祭出長劍，朝後方一群環伺的高手喊話：“都給我上，我的刀無情，劍無眼，使出你們的全力，我要看看你們究竟值不值得我大漠第一刀親自帶上。”
***
長風拂衣，一株梨花樹下，有個人雙目微閉，正在謳歌。
小金人來到，那謳歌的人仍繼續哼著曲兒。
小金人說：“我見了你的八弟，他走了，交代我幾句話。”
謳歌的歌聲裏不聞歡欣，也不聞高亢，淡淡如破曉星辰。
“他說，他帶不走你，他唯一能帶走的是大漠第一刀這個名號。”
“你八弟還說，他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請你務必好好活下去。”
長風更長，歌聲卻更淡了。
謳歌者仰望浮雲，眼前朦朧一片，不覺淚已沾濡了衣襟。
***
後來聽說了，大漠第一刀重現江湖，重返梨花山莊，取回湖中的寶刀，自破所立之誓，自毀所立之刀墓，以梨花山莊莊主身分重掌江湖事務，以劫浪為唯一護衛。
過去的血海深仇也一波波蜂擁而至，日日如臨大敵，夜夜不得安寢，梨花山莊長年雨下，如一泣神坐鎮一方，終日風雨飄搖。
飄搖的梨花山莊，縱然此江湖之路綿長不絕，八王子卻未曾萌生一絲後悔。猶記得他的老師親自走向血刃，隻為撫平他的不安，讓他餘生寧靜。
瀟瀟親自走向血刃，但願一心係念的人能於漢宮金牢安穩一生。
果真如他所願，之後，那夜探房宿的探子從此不再出現，而那監督的侍酒侍寢美人隻剩下一名芳名紅燭的小宮女，念著八弟時會有一名同樣出色的小皇子現身。
那最美的二生梨花隻在春秋綻放，漫山銀火，是誰給了梨花第二次萌芽的生機？是那大漠第一刀，最初的人與後來的人，誰是誰，那都不重要了。
至於樓蘭，金沙堆積成壘，高樓卻逐漸崩毀，隨著那出生時帶來雨露的八王子出走，而慢慢被塵沙淹沒。人物消失，笑語消失，偶爾，還能聽見路過的駝鈴聲。
一對患難扶持的兄弟，分隔兩地，始終未再相見，但那大漠第一刀縱橫江湖的事跡不斷傳出，不曾停止的刀鋒，為誰而落？
那謳歌者依舊偎樹謳歌，不願停止的歌聲，寄情浮雲，願此歌聲傳至梨花山莊，停駐晴空，代替上方那片無盡的風雨。
小金人在某個豔陽高照的午後，朝那奕棋苦思的善善詢問：“何時也能讓我這梨園開出二生的梨花？”
善善回答他：“你必須先死過一次，才能得那二生之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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