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62 更新時間：19-10-11 19:25
一
明離與他的目光對上，眼前男子與元宵節之夜分明是兩個人，那份灑脫自若沒有了，卻多了幾份抑鬱之色，他才是真正的大唐天寶李隆基麼？
李隆基看著明離，溫顏笑道：“玉環今日終是回來了，此事你定然出力不少吧。”
楊貴妃離宮入住東平郡王府，此事傳得長安城內沸沸揚揚，直到李陸吾夜闖東平郡王府非禮貴妃事發，李隆基立派高力士接貴妃返宮，然貴妃不允，甚至割下自己的一束秀發經由高力士轉交李隆基。所謂夫妻結發，這斷發分明就是分離之意了，果然，此事之後李隆基便不再派人過去了。
“陛下過獎了，此事乃是貴妃娘娘自請回宮，臣沒能做什麼。”明離口中說話，心中卻在想：幹娘今早忽然決定回宮，想來她也知不可與李隆基鬥得太凶吧。
李隆基歎道：“玉環能夠回來，朕總算放下心了。想不到長安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敢做出如此無恥之事，李陸吾雖已被朕抄了滿門，可惜死不見屍……”他頓了頓，改口道，“玉環陪朕這許多年，未有所出，當日能收你為子，玉環甚為喜愛。在朕看來，隻要她歡喜便好，其餘之事朕倒不如何在意了。”
明離如何不知他這話暗指自己夜宿貴妃寢宮三日之事，當下道：“微臣既然認了貴妃娘娘做幹娘，自然恪守孝道，斷然不會做出大逆不倫之事，此事天日可鑒。”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自稱微臣？”李隆基嗬嗬一笑，說道，“玉環本為壽王之妃，朕之兒媳，如此看來，朕才是真正的大逆不倫啊！”
因為年少時期的經曆，明離對長幼人倫之事極是敏感，此時聽李隆基將這種事如此漫不經心地提起，心中有氣，忍不住就開口道：“既然陛下知這是大不韙之事，為何還要去做呢？”
李隆基看著明離，尤其是他那雙銳利如刀般的眼神，頗感驚奇亦覺有趣，他笑了笑，答非所問：“你可知朕的外祖母是個怎樣的人？”
當今李隆基的外祖母正是被稱為千古第一女帝的武則天，對於這個女人，坊間多有傳聞，卻是貶多褒少。明離也不知自己怎麼了，此時忽然就想到了柳憶夕，心中莫名一痛，低頭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麵對著我提起罷了。”李隆基笑了笑，改“朕”為“我”，他又道，“想我初見那位鼎鼎大名的外祖母，才不過八九歲的樣子，那時的她還是皇太後，且十分疼愛我，甚至封我為王。後來她大殺大唐宗室，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我受其累，貶為郡王……當時我就在想，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若是當真登上九五之位，會是第二個隋煬帝呢，還是超過那位太宗李隆基，成為千古一帝？帝王之位，九五之尊，當時我就生出如果自己能當上李隆基，該如何如何的想法了……”
明離心頭動容，眼前這位老人也許是真的老了，老到開始無限感慨自己的過往了，當下接口道：“後來陛下終於做到了。”
“是啊，我終於做到了。”李隆基目光中蕩漾著激動，仿佛忽然年輕了幾十歲般，他笑道，“當時的我也不過你這個年歲，殺韋後，扶父皇登位，此後又誅殺了我那位才能卓越的姑姑，終於坐穩皇位。當時的我何等雄心壯誌，隻求超過太宗武後，成就千古一帝之偉業。離兒，在你看來，如今的我是否已然做到？”
“陛下啟開元之世，將大唐推入鼎盛，怕是將來之中國，再無如此之盛世，正是千古一帝之偉業，自然是極好的……”明離想再說下去了，但還是閉了嘴。
“你是否想說雖有開元之盛，卻終將落得天寶之敗？”李隆基帝又笑了，隻是那笑有些苦澀，他說道，“在你們看來李林甫是個大大的奸臣，朕重用於他，委以重權，便等於自毀長城，禍國殃民吧。”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哈哈大笑，笑得彎下了腰，笑得從龍榻上站起，忽然，他睜大眼睛看著明離，臉上再無半點笑容，說道：“東平郡王明離聽旨！”
明離一驚，跪倒在地，說道：“臣謹聽聖旨。”
“明離，朕今日便任你為中書令兼門下平章事，兼領左相一職。”李隆基頓了頓又道，“這便是李林甫生前的官職。”
明離磕頭在地，忙道：“我絕非宰相之才，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李隆基看著他，說道：“朕要將長樂郡主許給吐蕃王，你不許，甚至自己娶了，朕已不怪你，難道你還想抗旨不遵麼？”
二
當明離回到東平郡王府，已是子時初刻，星月沒入黑雲之中，這個世界黑暗的甚至看不到人的影子，他恍然間覺得，眼前這個所謂的家都不曾存在過。
明離獨行在這片黑暗裏，默默的，一言不發的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這一生一世都已過往，隻在這片永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忽然，他感覺身前好似有亮光，他下意識得抬頭望去。
那是自己的寢房，那裏有微弱的燭光，如此之光亮，在這個隻有黑暗的世界裏，卻是何等之耀目啊！
刹那間明離感覺心頭被溫暖填滿，他快步上前，伸手推門而入，於是，第一眼，他見到了她。
小郡主聞聲回頭，一眼見到明離，頓時笑了。此時的她依舊雙眸無神，神色癡呆茫然，可那笑實在太美，美的好似在發光！
也許，這個女子在明離心中的地位遠遠不及水兒冰兒，甚至是方兒，但是毫無疑問，此時此刻的明離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徑直上前，就在小郡主身旁坐下，握住了她的手，說道：“靜兒，不論以前如何，如今你能在我身邊，當真太好。我不許任何將你從我身邊奪走，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將他碎屍萬段！”說著將她摟入懷中。
“明離……明離……”小郡主在他懷裏，如喃喃私語般得喚著他的名字，到後來閉上眼去，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在此時，卻聽的門外傳來一個女子的笑聲，笑聲之中滿是嘲謔之意。
明離喝道：“是誰？！”他話音方落，一陣勁風襲至，熄滅了桌上的燭火，這個世界唯一的那點光亮。
“你待在房裏等我，我去去就回！”明離抱她上了床榻，一握情殤，轉身便要躍門而出。
“明離，不要走……”小郡主麵露惶恐，伸手拉住明離衣袖，他剛下床走出一步，卻不由得捂住嘴巴，大聲嘔吐起來，攤掌一看，卻見滿手的斑駁血跡。
明離見之大駭，上前抱住她，叫道：“靜兒，你怎麼了，你……”旋即便覺小郡主的身子好似融化了一般，渾身癱軟，氣息微弱，竟是已中毒極深之相！
黑暗中，明離死命地抱著小郡主，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在崩潰！
“痛苦麼？眼見摯愛之人即將死去卻無可奈何，這種感覺是不是很痛苦呢？就在方才，我便經曆過這等痛苦啊，當真不好受呢！如今，你也該嚐嚐一樣滋味的！”
“你是李若遺？快給我解藥！”明離嘶吼著，頃刻間啞了嗓子。
“哈哈哈，你要解藥麼？想救她性命麼？那就來追我啊，抓到了我，自然什麼都有了，若不然，哈哈哈……”那女子的笑聲尖銳癲狂，說話的語氣更是透著瘋狂的怨毒，越來越遠，越來越輕，最終消失不見。
明離站在黑暗裏，雙眸中沸騰起的血紅之光，成了這個世界唯一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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