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明月  第十八章 弑君

章節字數:4667  更新時間:19-10-14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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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烈日刺目,猶如刀割劍刺一般,沒片刻便覺腦海中暈乎乎的,眼前望出僅剩白茫一片,已然模糊不清……

    卻聽“呼”的一聲響,那是巨大兵刃揮舞,摩擦著空氣發出的巨響。明離抬起頭來,看見那柄長達五尺的鋼刀,此刀柄刀身均是極長,刀刃鋒利,刀背之上留有一排鋸齒,如此刑刀握在一個經驗豐富的劊子手手中,殺人想來輕鬆不需要第二刀吧?

    “阿離,你知道死亡是什麼嗎?”

    就在刑刀落在明離脖子前的那一瞬間,明離心底忽然又響起了幽兒的聲音,與此同時,仿佛這個世界時間也停滯凝固了。

    是啊,死亡是什麼呢?

    第一眼,明離看見了那個劊子手,人高馬大,身材魁梧,滿臉橫肉,那握著刑刀的雙手不見一絲顫抖的痕跡,想來他已是殺人如麻的老手了。那麼,他知道死亡是什麼嗎?

    第二眼,明離看見監斬官楊國忠,他拋下斬令的手尚自停在空中,可以清晰得看見他臉上滿是解恨興奮的表情——如今滿朝文武都要殺他明離,他們各有所需,想來隻有此人的目的最為單純吧。那麼,他知道死亡是什麼嗎?

    第三眼,明離看見當朝太子,他此時正襟而坐,臉上幾乎沒有一絲的表情流露。不會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在謀劃著什麼,他也不許任何人知曉!那麼,他知道死亡是什麼嗎?

    第四眼,第五眼……那些圍觀的群眾。他們隻是圍觀者,估計其中有許多人叫不出自己的名字吧,他們隻是來看戲看熱鬧的,瞧瞧一個弑君重犯,如何得到最嚴厲的懲罰。也許在自己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其中會有人會尖呼出聲吧,也許是為他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的死亡而悲傷,抑或隻是驚訝而已……那麼,他們知道死亡是什麼嗎?

    第六眼,第七眼,第八眼……找不到啊,一個人也找不到呢!這裏沒有水兒,沒有冰兒,沒有畢方,甚至沒有幹娘……自然也不會有尚自癡呆卻又身中劇毒奄奄一息的小郡主……明離啊明離,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你終於一無所有了麼?

    死亡是什麼,是不是這世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甚至是連那個僅剩的自己都將消失不見了?

    是不是因為回答正確了,時間又開始迅速流轉,楊國忠的手落下了,刑刀也落下了,明離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下落,要落去哪裏,地獄麼?或是比地獄更為可怕的存在!

    然而,就在此時,他聽到有人在哭……

    二

    “我不想死,我……我想要活!”

    夜色如墨,狂奔中的女子全身是血,直到她終於力盡,跪倒在一棵槐樹下,扶著樹幹,不住嘔血。她兀自不住得回頭後望,眼神滿是驚駭恐懼之色。

    “那個混蛋小子,何以變得如此之強,難怪哥哥會敗給他!”她一抹嘴角血水,掙紮著走上幾步,終於背靠著槐樹樹幹,坐倒在地,不住喘息著,自言自語:“他分明就是個怪物,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怪物?!”

    “這世上本沒有怪物,隻是可憐人罷了……”黑暗中有人開口說話,甚至沒有腳步聲,那人已到女子麵前,如血的雙眸之中沒有一絲表情,冷冷得看著她。

    那女子渾身都在不住的發抖,她叫道:“我已經將你的妻子還給你了,為何還要對我糾纏不清!”

    “是誰派你來的,皇帝麼?”那血眸男子大聲喝道,“將解藥交給我!”

    “我沒有解藥,解藥在那個人手裏……”女子像是自知必死了,所幸坐在地上,低下頭去,神色甚是頹廢。

    “那人是誰,真是皇帝?”血眸男子上前一步,怒吼著,“他為何要害她!”

    “去死吧!”那女子等得就是這樣的機會忽然一躍而起,舉掌徑直劈到血眸男子麵前。

    那男子冷笑一聲,一伸手抓住她手掌,借力回力,徑直將她的身子拽了起來。

    那女子與男子麵對麵,忽然,她嘴一張,口中暗器急射而出,直取男子眉心“陽白穴”,卻是極為猝不及防的一下陰招。

    血眸男子憤怒之下,想來也是始料未及,突如其來,瞬間移動,方才閃避開去。不過如此一來,那女子已逃脫其掌握,如兔子般飛也似的逃走了。

    “我不會讓你逃走,絕對不會!”血眸男子嘶聲怒吼著,頃刻之間他身周樹叢騰起火焰,片刻釀成熊熊之烈火……

    三

    子時,長安皇城,甘露殿,禦書房。

    李隆基看著麵前那堆積如山般的文書,頭痛如麻,甚至感到一陣惡心。

    難道自己真的已經老了,抑或這十餘年來未曾盡心政事,竟已力不從心了麼?

    他離席而起,雙手負後,在書房內踱起了四方步,不由長歎一聲。

    這時忽然聽得一聲輕笑,一個女子頗為虛弱的聲音道:“常言道百姓有苦無處說,帝王之悲誰人懂,其實一切皆因帝王不知百姓之悲,百姓不明帝王之苦。”

    “好一個悲苦不同之說,”李隆基停下腳步,目光落向那麵屏風,微笑道:“娘子為何藏身暗處,而不現身見朕?”

    “就怕聖人見了小女子這般模樣,要心生恐懼,小女子要落得個大不敬之罪。”

    “朕恕你無罪。”李隆基心中好奇,便向那屏風處走去。

    “聖人可要一言九鼎啊!”說著那女子就從屏風後轉將出來。

    這女子像是剛從血缸裏撈出來一般,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猶如血人也似,且她麵白如紙,乍一見下當真不似活人。

    “你,是何人?”李隆基經過初期的驚懼後,覺眼前女子極是眼熟,定然在哪裏見過。

    “一個求聖人救命之人……”那女子剛說完話,身子便直直得倒了下來,鮮血流了一地。

    李隆基大駭,正待上前,忽就聽到殿門外高力士的聲音道:“郡王爺何以深夜至此,聖人已然歇下,您若真有要事,也得明日請早……郡王爺,你不可如此,此乃大逆不道……”

    高力士驚呼的同時,殿門已被人踢開,有人居然如此大膽地闖將進來了!此人黑衣黑發,赫然正是東平郡王明離。

    李隆基見他如此無禮,勃然大怒道:“明離,你想做什麼,意圖刺殺於朕麼?!”

    明離好似根本沒看見他,目光落在地上女子身上,冷冷道:“交出解藥,我留你全屍。”

    那女子慢慢得坐起身來,咯咯直笑起來,她笑著望向李隆基,嘴上又歎息:“小女子未能完成您的囑托,失手被擒,如今性命危殆。您乃當朝天子,一國之君,想來不會對我見死不救吧。”

    李隆基一怔,大怒道:“無恥刁女,胡言亂語!朕何時見過你,何時命你做過什麼事情?簡直是血口噴人,你膽敢汙蔑君王,不得好死!”

    “皇帝陛下,你當真不認得我了?”那女子大是可憐地道,“十六年前我曾跟隨兄長來到長安,見過您一麵的。我和哥哥均是蜀王李湛之後,也算李唐宗親,你居然說不認得我?!”

    “你……是李陸吾的妹妹?!”李隆基恍然大悟,此時她才想到為何對這女子印象深刻,原來她居然是李陸吾的妹妹!那李陸吾侵犯貴妃,雖是敗亡於明離之手,但此事多少與自己有關,這女子難道是為報複而來的?

    李隆基一回頭,卻見明離看著自己的眼神極是陰鷙可怖,不由心中發寒,苦笑道:“明離啊,你可要想清楚了,朕乃一國之君,若是真要殺你妻子,隻需一道詔書,何必派人下毒這般低劣?這女子來曆不明,你當真要相信她的鬼話?!”

    “我誰也不會相信,我隻要解藥!”明離麵目猙獰,雙眸泛出血光來。

    “你?居然是你……”李隆基見到他眼中那道血光,記憶又回到了那夜的那場噩夢,嚇得他魂不附體,軟倒在地,叫道:“護駕,快來護駕!誰,誰來保護朕啊……”

    明離不明他何以如此失態,正分神間,那坐在地上的李若遺忽然一躍而起,身法極快,奔到皇帝身後,衣袖中抖出明晃晃的匕首,抵在皇帝腦後,冷笑道:“明離,你想要弑君麼?”

    明離獰笑,徑直上前,提劍便刺,確實心狠手辣!

    李若遺未料他居然真的如此大膽,當即挾持著皇帝急退。但她快,明離比她更快,血光閃過,隻聽皇帝慘叫一聲,鮮血飛濺,血紅的情殤劍徑直洞穿了皇帝左胸,劍尖直指自己咽喉!

    簡直一模一樣,當日噩夢,今日現實,果然,就不該留這禍害在世上!

    李隆基此時此刻心頭懊悔之極,在倒地的瞬間嘶聲道:“明離,你這個叛賊,朕要斬了你,斬了你……”眼前一黑,就此失去知覺。

    與此同時,殿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大批軍士魚貫而入,瞧其衣著正是禁軍千牛衛,至於領首之人正是當朝太子。他一見此間情狀,大聲道:“拿下弑君重犯明離,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明離哈哈大笑:“誰敢殺我!”忽然,他臉色驟變,猛覺心口一陣針紮般的劇痛,情殤劍刃上血光消散,拿捏不住,墜落於地。他捂住胸口,跪在地上,張口不住嘔血,俱是紫黑的毒血,一抬頭,隻見太子李若遺兩人並肩而立,麵帶微笑……與此同時,數十兵刃已齊加於身。

    四

    全身上下如被萬千螞蟻噬咬一般,又癢又痛又苦,到得後來意識逐漸薄弱,於是這些感覺也自變淡消失了,這一切是否在說明,自己即將死去?

    小郡主使勁得想要掙開眼睛,想要開口哪怕說上最後一句話,奈何此時的她除了那一點僅存的自我意識,再無所有。

    是否因為這番劇烈的痛苦影響,那些曾經一度失去的記憶重新湧入腦海:父母,自己;過去,當下……曾經一度女扮男裝的任性小郡主,父母雙亡後的那個傻瓜,嫁給明離為妻……想起了那個新婚之夜,他掀起了自己的頭蓋……想起了同樣是那個夜晚,李陸吾侵犯了貴妃娘娘……想起了李若遺闖入新房之內,對自己下毒……

    既然自己必將死去,那明離呢,她的夫君呢,他在哪裏?他會因為一個並非真心喜歡的女子的死去而痛苦悲傷麼?

    忽然,感覺有人伸手將自己扶起,小郡主心頭一暖,是他回來了麼?旋即又覺那人給自己喂食湯藥,又苦又澀的藥水自喉嚨咽下,迷迷糊糊之間,就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解藥來了,你會好起來的。”

    “解藥?!”

    明明是救命的兩個字,可小郡主聽在耳中,卻實在歡喜不起來,甚至生出了劇烈的恐懼來,她睜大眼睛,盯著眼前女子,也不管她是誰,用力的抓住她肩膀,叫道:“什麼解藥?誰給我的解藥?明離呢,他……他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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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郡主拚了命的狂奔著,其間幾度跌倒,幾度爬起,她衝入圍觀的人群,瘋了似的推擠過去,終於來到邢台前,然而映入她眼簾的是那比烈日還要刺眼的刑刀落下……

    她再也遏製不住,失聲痛哭,旋即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五

    “三弟被那狗皇帝殺了!”

    範陽軍營內,史窣於那張醜臉上的表情痛苦而猙獰,他雙目如血,緊握雙拳,指甲嵌入肉中,已然流出血來,他又吼道:“你若真的不敢,我自行率軍南下長安,取了那狗皇帝腦袋!”

    康胡兒歎道:“難道你想造反?”

    “造反又怎得?”史窣於冷笑道,“那狗皇帝今日能殺三弟,明日難道不會向我們開刀?不如先下手為強,怎能就此坐以待斃!”

    史窣於氣衝衝地走出軍營,儼然已無轉圜餘地,康胡兒心中歎息,回頭間,卻見身後站著一個白須老者,他冷笑一聲,說道:“高尚,今日這般局麵,正是你最願意看到的吧。”

    “史將軍的憤怒,說來因明離被殺,可真正的原因卻是畢方做了太子良娣,想來他真正想殺的人並非天子,而是太子。如此一來,對我們奪取長安後的形勢將產生不良的影響,少主不得不先行考慮此事。”高尚言下之意,似乎唐都長安早已是囊中之物一般。

    “若是攻不下長安,我等豈非因叛亂之罪問斬呢?”康胡兒滿是譏諷得看著他。

    “李林甫已死,長安城內已無抑製各地節度使之人,那楊國忠隻是酒囊飯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其他各地節度使想來早已蠢蠢欲動了。隻是他們沒有少主如此之好的借口而已。”高尚又笑道,“明離雖是唐皇下令殺死,但真正監斬官乃是那楊國忠,楊國忠本就與明離有隙。我們起兵口號為何?自然是‘替兄弟報仇,殺楊國忠以清君側’。”

    “高先生果然是先父帳下第一軍師。”康胡兒看著他,笑了笑又道:“不過如此一來我將成為眾矢之的,那些大唐的忠臣們豈非要將我開膛破肚?”

    “隻要少主神速奪下兩京,斬殺楊國忠,劫持唐皇,效曹孟德之故事,挾天子以令諸侯,天下誰人敢不從?”

    “曹孟德麼?”康胡兒冷笑道,“我一旦出兵,天下勢必大亂,屆時我恐怕做不了曹丞相,反成董太師。”

    “既然如此,少主這些日來為何如此勤於練兵?”高尚又道,“那日你離開長安之時,留書明離,老臣雖然不知其書全貌,但多少能猜到一二,想來你早已料想到今日之局了。況且你不動兵,史窣於必將動兵,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少主何不放手一搏呢?如今時機已然成熟,少主為何還要多做顧慮,莫非要等到你的另一個兄弟也自命隕?!”

    康胡兒麵色一變,冷哼一聲,沒再聽他說下去,轉身徑直走出軍營。

    高尚看在眼裏,不由長歎一聲。

    (長安明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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