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3 更新時間：19-10-23 19:06
一
李晟覺得自己不是個稱職的統帥。
看著那具兄弟的屍體化為灰燼，他發現自己這支大隊隻剩下二十九人，其中五人重傷，六人雖然輕傷，但已無法再戰。換而言之，如今還能與叛軍廝殺的加上自己隻有區區十九人，而叛軍尹子奇部少說也有五百精銳，想要突圍而出，當真是癡人說夢。
幸運的是他們如今的藏身之地——某個黑暗的野豬洞，然而對付洞內這十餘頭野豬便賠上了一條兄弟的性命，不過這些新鮮的野豬肉尚且足以令他這十九人活上十天半月了。
但之後他們該如何是好？躲在洞裏等死，還是衝出去與叛軍拚命？
李晟身為統帥，他必須做出決定！
他躲在洞裏已有三日，不知道外麵的戰況如何：不知顏杲卿顏太守是否安好？還有淩河洛大哥，他武藝如此高強，應當足以殺出去吧……隻是這常山始終沒有守住！
李晟大覺沮喪，再過一月，便是自己十五歲生辰，也許是活不到那個時候了吧。
就在時候，忽聽洞外傳來腳步聲，是往此地來的，且對方不止一人！李晟拔刀在手，示意兄弟們不可自亂陣腳，他親自走到洞口探看。
是叛軍士卒！
李晟不明白這些人如何找到這裏的，但他們確實來了，就在距洞口不足百步之地，且越行越近。
“兄弟們，看來我們隻得拚死一戰了！”李晟壓低聲音說話，同時聽到其他兄弟頗是急促的喘息聲。若來的是尹子奇部主力，自己這批精疲力竭的二十九人便注定無法生還了。
李晟緊握手中之刀，但還是因為極度恐懼而雙手顫抖。當死亡真正來臨之時，任誰都是會感到害怕的，更何況還是這種毫無意義的死亡。
忽然，腳步聲停下來了，就在離洞口不足十步之處，旋即卻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這種地方鳥不拉屎，哪會藏人，咱們走吧。”
李晟一顆心已跳到嗓子眼，卻聽另一人道：“你說得有道理，隻是如今回太嫌早，怕要被隊頭責罵，不如在此歇會兒，喝口酒兒。”
“好小子，還帶著酒啊，你不怕給搜出來，快給老哥喝口！”之前那人話語中帶著興奮之意。
“尹將軍不喝酒還禁酒，這一小壺若給搜出來也是殺頭的命，不喝白不喝。且山人自有妙計！”後一人笑得很是得意。
旋即便有一股濃烈的酒香傳入洞內，李晟咽了口唾液，尋思為何隻有兩人說話，難道來的隻有兩人？還是說這兩個人隻是派出來探路的，大軍尚在後頭？如此殺之雖然不難，卻會打草驚蛇，不如繼續靜觀其變。
過了一忽兒，前一人道：“那姓顏的當真硬氣，寧死不降，逼得史將軍一怒之下將他砍了，我覺得史將軍這事做的未必對。”
“什麼對是不對，兄弟，咱們這是在造反啊！”後一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若史將軍被擒，死的就是他了。”
“是啊，我們是反賊……”之前那人聲音也低了下去。
“什麼反賊不反賊！兄弟，你還不明白麼，唐兵是人，咱們也是人，若咱們贏了，屆時改朝換代，那唐兵便是賊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成王敗寇啊！”後一人如此說道。
李晟一怔，下意識轉頭望向眾兄弟，眾兄弟也在看著他，他腦海中忽然竄出一個念頭：難道我要變為叛賊麼？！
就在此時，猛聽一人喝道：“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偷懶麼，還不快進去探看！”
李晟不由渾身打了個激靈，手握戰刀，腦海中被一個念頭填滿：我是兵不是賊……
眼看這一戰勢所難免，死生難料，洞外驟發一聲慘呼，聽那口音卻是後出現的第三人！
野豬洞內眾人驚魂未定，又聽得兵刃相交之聲，慘呼不絕，腳步聲響起，這次有數十人之眾。
李晟緊握手中之刀，高高舉起，待那些人中第一個邁步跨洞門口，便即一刀劈落。
“什麼人！”那人咦了一聲，佩劍出鞘，但見劍光一閃，李晟手中直刀已斷作兩截。
“小晟，是你麼？！”
聽到這個聲音，李晟不由怔在當地，刹那間卻是淚湧雙目。
但見眼前之人二十出頭，劍眉俊目，白衣磊落，英姿不凡，正是闊別月餘不見的淩河洛淩大哥。
二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消失於地平線盡頭，這個世界黑得令人絕望。
但淩河洛沒有絕望，也永遠不會絕望！當年他花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追殺十寇，雖終究功敗垂成，那是他力有不逮，無可奈何。然今日是不同的，不僅因為那柄陪伴自己五年的拭塵劍和愈加純熟的誅寇劍法，還有那顆必勝之心！
“即便掌控了天時地利，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做好一件事。”韓恒又道，“若有必勝之心總會多幾分勝算了。”
太陽已下山，叛軍營內亦生出炊煙，這是一天中他們最為懈怠的時刻，淩河洛要的就是這個絕佳良機。
他毫不費力地潛入，輕而易舉的找到關押顏杲卿的帳篷，稍沒聲音地幹掉門衛後，他掀帳門而入，開口便道：“顏太守！”
帳內一人轉過頭來，此人四十餘歲，削瘦而精幹，目光炯炯，不像一個的囚徒。他見淩河洛出現，吃驚道：“淩兄弟，是你！你為何來此？”
淩河洛道：“我自是來救你脫困的。”
“隻有你一人麼……”那男子見淩河洛身旁無人，歎道。
“還有一劍！”淩河洛洗劍拭塵，淤泥褪去，劍光如水。
“當真是一柄好劍啊！”那男子目光一亮，可隨即黯淡了下去，搖頭道，“你還是走吧。”
“顏太守，此時不隨我走，便沒有機會了。”淩河洛道，“淩某雖然隻有一人一劍，但助太守脫困綽綽有餘。”
“顏某並非懷疑淩兄弟的武藝，然常山已失，顏杲卿已無顏麵見聖人，愧對天下百姓……”顏杲卿長歎一聲，“你還是走吧！”
“顏太守，留得青山在何怕沒柴燒？”淩河洛正色道，“常山雖失，然河北之地存，淩某保證定能將太守安全送至平原，那裏還有顏真卿顏太守啊！”
顏杲卿沉吟片刻，自懷中取出一物，說道：“你帶上這信物前往平原，交於我從弟，他定會接納於你的。”
“顏太守，你當真不走？”淩河洛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固執？
“常山已在叛軍掌控之中，此地均是叛軍的耳目，淩兄弟武藝高強，來去無蹤，然其他人未必如此。我若一走，史窣於定會下令追捕！淩兄弟，你可以保證顏某一人性命，但可以保證散落在常山各地的我軍殘部將士們性命麼？”
淩河洛一時語塞。
“淩兄弟，救顏某一人，害死萬千將士實為不智，不如將將士們聚合起來。叛軍無道，勢必不久長，我大唐王者之師終將獲勝，去我顏杲卿一人性命何足道哉？”顏杲卿正色道，“趁他們尚未發現你，快快走吧。”
“顏太守，得罪了！”淩河洛忽然出手，封住了顏杲卿穴位，使之動彈不得，旋即將之抱起扛在肩上，大步向帳門外走去……
就在此時，忽聽一個沙啞刺耳的聲音道：“淩河洛，你這般做是不智的！”
這個聲音來的同時，淩河洛感覺身後仿佛有人邁步向自己走近，那氣息，那壓迫感使他幾乎不敢動彈！
“淩河洛，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這個聲音仿佛是隔著一片金屬發出，即沙啞又刺耳，令人渾身難受。
淩河洛忍無可忍，猛然拔劍，轉身後刺，然而這一劍卻刺了個空，身後空無一人！
“淩河洛，放棄吧，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那古怪的聲音又來了，居然還在身後？！
“一個劍客最忌的便是心亂。”韓恒道，“而要習成這套劍法尤不可心煩意亂。”
淩河洛長吸了一口氣，旋即閉上眼睛，心神歸於安定，靠感覺窺查身周，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人根本不在此地，乃是用千裏傳音之術嚇唬自己罷了。
當下他再不猶豫，大步走出營帳大門。
“淩河洛，你確實很聰明，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還是想錯了一件事……”
不需要那人再作解釋了，淩河洛已然看到，門外聚了許多人，青一色的均是叛軍軍士……
三
聽到這裏，李晟倒吸一口涼氣：“看來叛軍早就料到你會去救顏太守，如此說來最終還是顏太守犧牲自己留下，你才得從脫離虎口的。”
“小晟，你認為當時情況顏太守犧牲自己，我便可脫身麼？”淩河洛搖頭道，“顏太守也十分清楚，我與他不是一起突圍，便是一起戰死……”
“那為何你……”李晟不敢相信，淩河洛可以逃出來是做了什麼貪生畏死之事，可除此之外還有理由能令他獨自一人逃生呢？除非……李晟忙道：“莫非之後有人救了你？”
“不錯，確實有人及時出現救了我……”淩河洛的表情十分猶豫，似乎對那人的身份並不確定，但還是開口道，“此人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武功甚高，一掌便逼退了那比勒加……那人自稱乃受中皇山媧皇宮宮主之托。”
“中皇山媧皇宮宮主？”李晟也聽說過中皇山上的媧皇宮，但那地方人跡罕至，早已荒廢，又怎會有所謂的宮主？他狐疑道：“淩大哥，你當真相信那人所言麼？”
“不論真假，此人確實救了我一命，淩河洛知恩圖報！”淩河洛道，“我將親自登山拜謝。”
“確是這個道理。”李晟點頭道，“小弟隨你同去。”
“此事我一人去足矣。”淩河洛道，“你帶上顏太守的信物，速往平原，不可逗留！”
李晟點了點頭，說道：“淩大哥，那你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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