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81 更新時間：10-09-07 10:06
窗外的月季開得正豔，紅得象火一般，或者，象宮廷鬥爭裏流淌的殷殷鮮血。太平公主看了衛敬賢一眼，知道他想勸她退出權利的舞台，於是嘴角抽動了一下，正色說道：“我生而為則天皇後的女兒，注定一生不能過平靜幸福的生活。離權力太近隻能為權力爭鬥，如果我不爭鬥，也許前幾年就被韋氏和安樂公主殺死了。若果不是我聯合大臣和李三郞那個小子，我們李唐皇室早被韋氏那個老妖婆全部誅殺了。可是，我冒著生命的危險拚死一搏，最後勝利的果實居然落到了李隆基的手裏，他當了太子，並且帶唆使大臣攻擊我，不準我垂簾聽政，還想把我趕出京城。沒有我，他一個青皮後生，酒色之徒，荒唐王爺，能讓那些權臣聽命、冒著著滅族之罪跟當了太後掌握朝政的韋氏鬥嗎？”太平公主的聲音變得激憤，眼神也淩厲起來。
“公主，天命如此，這天下是李唐王室的，您還是退隱田間，頤養天年吧。您待我恩澤有加，我希望你能在權利的鬥爭中全身而退，平平安安的過完後半生。”衛敬賢垂著眼簾低聲說，他不知道這番好心的話會不會忠言逆言，觸怒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倒很和藹的說：“敬賢，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而那些巴結我的人把我當成權利的籌碼，跟我不過是互相利用。但是我不能照你說的去做，我已經處在權利的顛峰上，就算我想急流勇退，我的敵人也不會放過我。宰相七人，就有五人出自我的門下，太子及其爪牙會對我不忌憚嗎？會放過我嗎？況且我還要求皇帝更換皇儲，廢掉李隆基的太子之位，立皇上與已故劉皇後的嫡長子李成器為太子。李隆基因為此事對我恨之入骨。”
衛敬賢早就聽過過，太平公主想要皇帝哥哥李旦更換皇儲，她曾經乘輦邀宰相於光範門內，諷以易置東宮，眾臣皆大驚失色，李隆基的親信大臣們如姚祟、宋璟、郭元振、張說都強烈抵製，甚至要求皇帝李旦把太平公主趕出京城。光範門是宰相們到中書省的通道，公主於此宣稱想廢黜太子，令李隆基和他的親信大臣倍感憤怒。結果太平公主被放逐到蒲州，太平公主也怒不可遏，到太子府裏怒斥了李隆基一頓。李隆基隻好陪罪道歉，並將自己的親信姚崇、宋璟貶謫。後來皇帝李旦念及手足之情，思念太平公主才召太平公主回就京城。
矛盾激化到這個地步，就算太平公主退出權利的舞台，安安生生的養老，李隆基也未必肯放過太平公主。
“我跟李隆基已經水火不容，走到這一步，我隻能向前走下去，如果後退隻有死路一條。民間流傳，國有安樂不安樂，國有太平不太平。安樂指的是死去的安樂公主，太平指的就是我。可是沒有我，這天下，不是武家的天下，就是韋家的天下，李唐皇室早就被殺光殺盡了。我是李唐皇室的女兒，我為李唐皇室立下赫赫功勳，李唐皇室裏的哪一個人有我的功勞大？為什麼我不能登基作皇帝？我做了皇帝，這天下還是李家的。”
“公主千歲，百姓還是以男丁為家族的繼承人。”衛敬賢為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可是，百姓的看法不能影響朝廷格局。我母後以我祖父太宗之妾登上我父皇皇後的寶座，他們不能反對。我母後以李家兒媳以及山西小戶的出身登上皇帝寶座，他們也不能反對。我，李唐皇帝的女兒，我力挽狂瀾，我的功勞比李唐皇室裏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大，為什麼我不能登上皇位？
衛敬賢無語反對，隻好低著頭傾聽。
太平公主的眼光柔和下來，她對衛敬賢說：“今天我叫你來，隻是向你吐露一下心聲，張昌宗是個可憐的人，是皇權的犧牲品，我也是個可憐的人，也是皇權的犧牲品。我表麵強悍霸道，但內心卻有很多隱痛。還有，我要向你告別，我不知道我哪一天就會死亡。在權利的鬥爭中，每一天都可能死亡。以後我不會再來召你前來，也不會到你府中找你，除非我得到了皇位。我怕我失敗連累了你。如果我死了，請記得，我也深深愛過你。以前我迷戀你的俊秀容貌、翩翩風采，是想讓你成為我的男寵，但後來，你的人品讓我欽佩，你是個正人君子，不是趨炎附勢之人。看到你，我想起我的少女時代，想起那純情的愛。在薛紹死後，我已經沒有了感情。可是你，勾起了我內心的愛情。”說到這裏，太平公主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
原來千尊萬貴的公主活得很苦很無奈，衛敬賢不禁歎息一聲，他看到太平公主那梨花帶雨的樣子，想為她擦拭眼淚，可是又不敢，他坐在那裏，有些手足無措。
太平公主又說：“我和我母後不是一樣的人，我母後可以隨意的濫殺無辜，我沒有。我母後為了權利，可以殺子殺女，我沒有。我那不聽話的兒子薛崇簡堅定不移地站在李隆基那邊跟我鬥，我也沒有殺了他。”
突然窗外傳來少女的嬌笑聲，如同嬌鶯初囀，衛敬賢忍不住向外看，隻見一個二八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紅燦燦的石榴樹下，幾個侍女正為她采摘石榴花，這少女豐容靚飾，輕盈窈窕，姿容絕代，光豔逼人，她的嫩臉如粉妝玉琢，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額上點額壽陽，兩道秀眉細長入鬢，一雙嬌眼烏黑靈動，如雲堆起的鸞鳳髻上插著一支攢珠累絲金鳳和幾支白玉簪、翡翠玉搔頭，柔嫩的脖頸上戴著赤金盤縭纓絡圈，一身大紅石榴裙更顯得她姿容媚麗、燦若明霞。
太平公主看到少女，眼光變得充滿母性，轉泣為笑地說：“這是我的女兒武鳳兒，端麗冠絕，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不比光豔動天下的安樂公主差。你有沒有發現，她長得很象張昌宗？”
衛敬賢嚅嚅地應了一下，這個問題真是不好回答。太平公主給武攸暨生的孩子未必姓武，這是眾所周知的秘密，而眼前這個美豔少女，長得真是很象麵如蓮花的張昌宗。
“我知道我比你大這麼多歲，又有那麼多風流經曆，你是不會愛上我的。可我實在是喜歡你，既然我不中你的意，我的女兒如何？鳳兒是我的孩子中長得最美麗最可愛的一個，而且她為人單純活潑，應該很適合你。我把她嫁給你如何？”
太平公主殷切的眼光看著衛敬賢，隻等他答應，但衛敬賢卻想說：“我已經有了意中人了。”但是這話卻不敢出口，他隻好低著頭不語，太平公主以為他有所顧慮，就說：“雖然我在權利的刀尖上，但我的女兒可是當今皇帝的親外甥女，也算李唐皇室的血脈，就算我有什麼事，連帶隻連帶我的兒子，女兒是沒事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衛敬賢慌忙說，臉都急紅了，太平公主真是誤會他了，他不是那種心思深密、算計長遠的人。”
“那是為什麼？難道我的女兒不好嗎？”太平公主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公主的千金尊貴無比，容華傾國，如同瑤池仙女。在下卑賤之人，實在是配不上她，不敢鬥膽攀月中之桂。”
“這是哪裏話？我看你們兩個才貌相當，年紀也合適，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不要推辭，再推辭我就以為你嫌棄我家女兒刁蠻。我的鳳兒是個很溫和、很可愛、很好相處的好姑娘，一點都不刁蠻。很多王公貴族向我的鳳兒求親，我都拒絕了。我的女兒，就是嫁王爺作王妃都夠身份，但是我知道做妃子有很多說不出的苦處，我不要我的寶貝女兒作陳阿嬌，也不要她作王廢後。政治婚姻沒有幸福。我隻想讓她嫁個你這樣的英俊正直的謙謙君子，幸福安樂地過完一輩子。你為什麼不願娶她，她哪一點不好呢？”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公主的千金樣樣好般般好，隻是…………。”衛敬賢實在是無法，隻能說出實情：“隻是在下已經有了意中人了。”
“意中人？是不是前些天我去探望你見到的那個小姑娘？那個姑娘眉清目秀的很可愛，可是出身低了點，你父母肯定不會娶她為你的正室。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不如這樣，你娶我的鳳兒為妻，那個姑娘做妾，如何？兩個姑娘都很可愛，會合睦相處的。”
“作人要用情專一，男人娶妻納妾，對兩個女人都不公平。我今生隻娶妻，絕不納妾。我真心地尊重靈宵，隻願和她一夫一妻的過日子。”衛敬賢膽子大起來，向太平公主吐出了心裏的話。
“既然這樣，我不會勉強你。這個叫靈宵的姑娘，真得好福氣。不過你要記住，我的女兒武鳳兒，也是一個好姑娘。”太平公主有些黯然。
那個美貌少女武鳳兒正由侍女為她戴上新摘的石榴花，花麵交相映，更顯得她容貌俏美，她正向花廳裏張望，看到俊逸秀雅的衛敬賢，不禁得紅豔豔的菱角小嘴一翹，斂豔含嬌的盈盈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石榴細齒，然後羞答答地跑回後院，身後的幾個侍女低著頭跟隨著她跑去。
難消美人恩！難消美人恩！衛敬賢心裏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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