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樹杏花

親情卷  第一次的母愛（外兩篇）

章節字數：4027  更新時間：10-09-26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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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的母愛

    母親的性格很潑辣，所以我們姊妹四人從小都挨過她的打罵。在十幾歲那段叛逆的年齡，我曾以為母親是不愛我的，而父親一向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所以那時的我常常覺得內心很孤獨，有什麼心事，便對這日記本發泄，反正母親是文盲，也不怕她偷看。

    十八歲那年，到離家一百公裏的市裏去念補習。那時我住在一個朋友的空屋裏，屋子很小，但一個人住的感覺很好，很安靜，可以隨心所欲。那時候，我迷戀於小說和雜誌之間，並不專心於學業，五月份預選，勉強上了線。回到學校後，老師對我說：“看你預選的成績，不如回家算了，省的浪費家裏人的錢。”我聽後很沮喪。恰巧那一段日子父親患了心肌梗塞，住進了市裏的醫院，而母親一直都患有糖尿病，所以有一天我去醫院探望父親時說：“媽，反正老師都說我沒希望了，不如我在醫院陪父親，你回家去休息吧。”父親聽了很生氣，說：“胡說八道！都補了快一年了，連考場都不進一回，能甘心麼？”我無言以對，隻有繼續。

    一天放學晚了，回到住處，看到母親手裏提著一個飯盒站在太陽下，原來他在那裏已經等了我一個小時了。母親很胖，平時就很怕熱，那天因為醫院食堂有我愛吃的韭菜雞蛋餡的包子，所以母親買了送過來給我吃。那一刻，我的眼睛潮濕了，平生第一次深深地體會了愛的含義。

    那一次的愛其實與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那天的太陽太過炎熱，曬得母親的臉通紅。烈日下，母親的額上布滿了汗珠，汗珠彙聚成水，順著她的兩頰流了下來。。。。。。那時起，那個叛逆的少女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她記起了母親是怎樣在她小的時候就計劃好了，等父親到了退休的年齡，她必須高中畢業，因為在那個年代，頂班是最直接的出路。為了這個計劃，母親在她六歲時送她到外地親戚家上學，因為本地學校不收六歲的兒童入學。後來，在她三年級的暑假，又讓姐姐教她四年級的課程，好讓她可以跳級直接升到五年級，最終，使她得以在十五歲那年高中畢業，她成了她所在的那所子弟學校最年輕的高中畢業生。這一切，都出自於一個文盲母親的算計，為的是讓她體弱多病的女兒能夠順利頂父親的班。盡管在她之上，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但是母親隻想到她，因為她身體差。但是後來，在女孩子叛逆的年齡裏，她全然忘記了母親的好，隻記得母親的責罵。其實母親是恨鐵不成鋼，恨她不努力上進。

    我在母親送包子的那一天忽然明白了：其實母親原來是那樣地愛我，父親也一樣。隻是之前，我是那麼地傻，傻到以為母親嫌我在家吃閑飯，所以才會常常責罵我。後來的一個月裏，我盡了全力，高考考出了所有人都不曾預料到的結果，比預選整整高出了六十分。

    簡單的母親----我永遠的老師

    母親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如果說我們這些姊妹們曾被人誇獎過聰明的話，那都得感謝母親的遺傳基因。至今我都不明白目不識丁的母親是怎樣算兩位數的乘法的，但每次我們一同出去買菜，她總是先我一步算出該付多少錢。盡管我在朋友之中是出了名的心算快，但比之母親就有些遜色了。

    母親自幼家境困難，所以不到十歲就開始幫助外婆織布，那時外公生了癆病，常年臥床在家，全家九口人的生活，就靠外婆和母親晝夜辛勞，母親除了幫外婆倒紗，還要照顧弟妹們的起居，所以後來她總說小時候欠下了瞌睡。妹妹們大一些了，依舊幫不了外婆，因為隻有母親倒的紗最好，姨姨們都比不上。母親為了幫外婆支撐這個大家庭，直到二十三歲才出嫁，在當時她已經算得上老姑娘了。母親聰明能幹，來提親的自然不少，但母親都一一回絕了，後來為了能掙更多的錢養家，母親遠嫁到新疆，嫁給了年長她八歲的父親。

    我曾不止一次地問過母親，她當年怎麼肯嫁給相貌平平又年長的父親，她一直都不肯說，後來父親去世之後她才告訴我，他當初給父親提出的唯一條件是，要父親幫助她把弟妹們都撫養成人，而父親二話沒說就同意了。盡管他們的婚姻不是以愛情作前提的，但母親說她從不後悔嫁給父親，因為父親從結婚那一天起就把經濟大權交給了母親，而母親也一直非常疼愛父親，在她的悉心照顧下，父親多年的胃病都去了根。後來我婚後有時與丈夫吵鬧，便會玩笑著對母親說：“早知自由戀愛結局是這樣，不如當初讓媽給我包辦一個算了。”

    母親有時脾氣會很暴躁，但我可以理解。試想，她從年少時就要管理六個弟妹，後來又要帶大我們姊妹四人，孩子的哭鬧早已煩透了她，她又怎麼會有無窮無盡的耐心呢？想我隻有一個孩子，有時也會覺得忍無可忍，對她大發一頓脾氣，如果要我親手照料十個孩子，我真的無法想象我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當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就不再氣惱母親當年對我的打罵了。

    母親不僅僅是聰明，她還是一個非常有遠見的人。我們小的時侯，她就一直把我們的學習放在第一位，那時正鬧文化革命，很少有家長會像她那樣重視孩子的學習。當時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難，而我們家除了自己的開銷，還要供老家的姨姨和舅舅們念書，最終，他們有的念了中專，有的念了高中，在當時的農村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除了母親自己是文盲，她的弟妹們最差的也念到了初中畢業，這需要母親付出多少啊！而我們在母親的督促下，也都先後考取了大專和中專，這在我們那個教學質量非常差的子弟學校，也是絕無僅有的。所以，常常會有父母親對自己的孩子說：“你看楊家的那幾個孩子，父母都是文盲，人家硬是一個一個都考出去了。唉！”，要知道當時除了頂班，我們要獲得工作的唯一出路就是考學，畢了業就可以直接分配工作了。我的鄰居們，有的家裏甚至有三四個待業青年，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大姑娘大小夥，整天在父母麵前晃來晃去，怎能不讓他們焦心呢？

    後來我問母親：“你當時為什麼一定要我們好好念書呢？”，母親說：“我看到有些和我一樣的家庭婦女，凡是念過書的，不是到小學當了老師，就是到辦公室裏作了出納會計，隻有我，因為是文盲，所以隻能在家裏圍著鍋台轉，我不希望你們長大了象我這樣。”確實，在六七十年代，找工作真的很容易，那時有很多人都是文盲，母親吃了沒文化的虧，所以她一心要她的兒女都能成才。

    念補習的那一年，恰逢父親生病住院，母親那時已確診為糖尿病，當時老師都說我預考成績太差，沒什麼希望了，我對母親說我不念了，我要到醫院去看護父親，母親說：“再過兩個月就要進考場了，你都讀了快一年了，不進一回考場能甘心麼？”。過了幾天，母親真的病倒了，但她硬是讓上班的哥哥請了假去照顧父親，都不肯讓我離開學校。那一年我成為我們學校考取的七個考生之一，並且分數排名在第三，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隻有母親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一定能行。”

    如果沒有母親當年的決定，我不會離開故鄉幾千裏，不會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大。雖然我沒有得到財富和權利，但我終於走出了大山，看到了我曾幻想了無數遍的“山的那邊的那邊”究竟是什麼樣子。母親為弟妹，為父親，為我們，奉獻了她的一生，我曾問她：“媽，你這輩子值麼？”她微笑著說：“怎麼不值，我的弟弟妹妹都讀了書，成家立業，我的娃娃們都有文化，有工作，不愁吃穿，我老了，想誰了，還可以坐上車去看一看，你們又都孝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聽到母親這樣的回答，我總覺得很慚愧，母親的要求是如此的簡單，盡管她沒有過榮華富貴，但她知足常樂。

    而我卻常常會為這樣那樣的不如意而苦惱，其實如果象母親一樣，我也該是個快樂的人，不愁衣食住行，女兒雖不是學習尖子，但乖巧懂事，丈夫雖不算模範，但也恩愛有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不過是沒能出一本暢銷書，沒有名揚天下，沒有幾十、幾百萬的存款，如此而已，而環顧一下周圍，又有多少人能擁有這些呢？我想我該學會象母親一樣，簡單並快樂。

    母親在身邊

    多年來隻身飄泊在異鄉，雖然有了老公和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家，但有時總不免有一些缺憾，仔細想來便是鄉愁了，而鄉愁中最深的一片自然是母親。

    十八歲那年離開故土到異鄉去求學，從此便遠離了母親的嗬護，像那隻終於飛上青天的小小鳥，飛上了青天才發現自己從此無依無靠。於是乎，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就開始思念母親。想象母親的音容笑貌，想象母親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裏，擺滿一桌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等我們兄妹四人放學歸來，那樣的日子似乎總是那麼平平淡淡，卻也總是那麼快快樂樂，那樣的日子就在我們的懵懂無知中悄悄流過。如今想來才知道那種幸福是永遠也找不回來了，每每回憶起來總讓我熱淚盈眶。有母親在身邊的日子，無論是歡笑還是眼淚都成了我記憶中最寶貴的財富，我將它們仔細地珍藏，生怕一不小心丟掉一星半點。

    少年時常覺得母親是那麼的嘮叨，期盼著有一天能夠遠遠地離開她的視線。後來真的考到了離家幾千裏的學校，又在這異鄉結婚生女，有時會很想聽聽母親的聲音，哪怕是她的嘮叨和責罵。好在現在電話很方便，可以時常通過話筒聽到母親的聲音，但每次母親在電話那頭說幾句便急著掛了，我知道母親是怕浪費我的話費，也不生氣。隻是那握著的話筒卻久久不肯鬆開，總覺得母親的聲音會留在那裏，她把冰冷的話筒都變得很暖很暖。

    這些年忙於工作，忙於家庭和孩子，疏忽了對母親的照顧，心中常常覺得有些愧疚，偶爾回鄉探親也隻能呆上短短的十幾天，幾乎來不及向母親細訴心曲便又匆匆踏上了歸途。最近歇業在家，正巧母親來看我，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使我能夠整天陪伴在她身邊。清晨，老公和孩子上班上學去也，我便鑽進母親被窩，和她敘很久的家常，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我們一起做早點，一起看一些老掉牙的電視連續劇，陪那些劇中的人物一起歡笑一起落淚，然後我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這樣的日子讓我有一種想把它進行到底的渴望，我不再想要轟轟烈烈，也不再想要展翅高飛，隻想陪在母親身邊直到永遠。

    母親在身邊的日子我很快就習慣了，直到有一天她說要走，我仿佛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心忽然就象被人掏空了似的，很想大哭一場，可是不能，因為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這大概就是長大的悲哀了。不能再象孩子一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知道母親要離開是因為還有其他的孩子牽著她的心，她不能隻守在我的身邊，我也不能自私地拉著她不放手。我隻有細細地品味著寶貴的與母親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將它刻成一幅銅版畫永留在我心中，在未來的歲月中，它會陪伴我走過所有的風風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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