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9 更新時間：10-11-13 20:39
“海色的眼睛，適合哭泣”
從古舊的老式鍾樓裏傳來悶雷般的鍾聲，那聲音配上牆壁上道道裂痕，讓人產生自己身在中世紀吸血鬼傳說的故事背景中的錯覺。與鍾樓遙相呼應的山上，暗色的城堡式建築中間凸起的尖頂上一個大大的十字架很好的配合著氣氛，不同的是，它是紅色的。
沃克醫院，並不是很顯眼的名字，老約翰。沃克伯爵去世後家業便荒廢，於是這個一度無比繁華的小王國退下舞台，任青苔爬滿牆壁，即使是再耀眼的陽光也無法將其喚醒。
由實收購這個城堡時幾乎沒花什麼錢，因為沒有人願意住這個到處是爬蟲和黴菌，到了晚上鬼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可偏偏有種人就喜歡充滿詭異和傳說的東西，比如由實，而他聰明就聰明在發現了這塊寶地，沒幾年，他便將這裏改成了遠近聞名的莊園，鋪天蓋地的薰衣草包圍著城堡，看起來別有風味，吸引著不少觀光客人，但由於他本人比較喜歡清靜，這裏就沒有變為旅遊勝地，而是成了大部分是療養，小部分接受特殊病人的不倫不類的“醫院”。
“城堡”最高處的閣樓裏，有幾間幽靜的高級病房，幹淨整潔的房門進去是雅致的桌椅茶具，一排淡杏色沙發後便是比臥室還要講究的病房。
微弱但溫暖的光穿過木製的小格窗上遮著的淺花窗簾灑在地麵，朦朧的色彩讓人昏昏欲睡。小弘安靜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勻，臉色也沒有那麼紅了，想是燒已經退了，他旁邊，肩膀纏滿繃帶的冰璃坐在床上。
醒了許久，卻還像是在做夢一樣，仿佛昨天發生的一切是一場電影，她呆呆地看著雪白的被子，左肩上傳來的陣陣刺痛，一再證明著那不是夢。
不安，或是恐懼，她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麼。不是被救了嗎，小弘也平安無事，到底。。。
眼前浮現的一幕幕，全是那個紅眼的家夥，年少時的背影，昨天染血的紅褲子，以及，他因看不清而有些煩躁的表情。。。對了，他。。。不知怎麼樣了。
冰璃起身，腳在伸進拖鞋前一刻停住了，一股寒意襲來，左肩上陣痛讓他皺緊了眉，又來了，到底是什麼，這種感覺，好像有一種力量在拉著她，不許她行動。
該怎麼麵對他呢。。。冰璃坐在床邊，手抓著床單，良久，她穿上鞋子，走到窗邊，將窗簾撥開一條縫，柔和的陽光照在臉上，有些刺眼，果然自己還是害怕陽光呢。。。
“冰璃就一直在我身邊吧，我會保護你的。”紅眼男孩對飲害怕陽光而躲在樹下不肯出來的冰璃說道。
“保護？”她並不明白這個詞的涵義。
“嗯，一直，一直保護你！”男孩更加堅定地點著頭。
我失約了啊，冰璃。。。在對麵的房間裏，斯墨靠在又大又軟的墊子上，坐在床上，臉上胡子渣被刮得幹幹淨淨，那個天然卷似的黑色假發被由實從窗子扔了下去，現在是有點長，可以蓋住一般耳朵的銀灰色短發，右麵的眼睛部分被繃帶纏著，左麵露出的寶石般赤色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不過，它已經捕捉不到任何光亮了，但斯墨似乎並不介意，臉上是“很久沒有這麼安靜了”的表情。
“啊，已經醒了啊，今天陽光不錯。”由實又換成了平日那種招搖的風格，頭發還特意挽了發髻，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陽光舒服得讓人忘記了思考。
“謝謝。”斯墨等他又嘮叨了好一陣後，隻是說了這兩個字。
“謝。。。謝？喂喂，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由實笑了笑，看到他難得正經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抱歉，我找了最好的大夫，可是你的眼睛還是。。。”
“沒關係的，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
“早知道這樣，就不會讓你接這個任務了。。。冰璃那裏，我真的不知該怎麼。。。”
“她沒有那麼脆弱，”斯墨打斷他，“既然她能認出我卻沒說出來，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她應該心裏有數。”
由實看了看斯墨，“你這個人啊，就是太過理性，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冷靜，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命運，然後努力活下去的。”
“命運。。。嗎，”斯墨下意識的碰了下左眼，“我一直懷疑，自己的這雙眼受到了詛咒，它不斷吞噬著身邊的人，但那時還是抱著一些‘不是這樣’的想法，直到冰璃消失在塔的另一側，我終於接受了這個命運。”
與其說是冷靜，倒不如說是封印了自己的情感，斯墨想起了10年來的生活——成為職業殺手，以醫生的身份作掩飾，做著白天治病救人，晚上卻渾身沾滿血氣的無情劊子手，看著痛苦死去的人，他總是會手劃十字架，向天祈禱，如果可以，這份痛苦由我來承擔吧——懲罰自己說到卻做不到的無能。
“自以為是的家夥，”由實狠狠地瞪著他，“你以為讓從前的自己完全消失就不會再傷害冰璃了嗎？那不過是你自己任性的想法罷了！你有問過她心裏的想法嗎？！”第一次見到冰璃，由實感到一陣恐懼，是的，這是個對一切都不在乎，或者說感覺不到，對自己或他人的存在都毫無知覺的孩子，隻是緊緊的抓著手中的十字架項鏈，靈魂仿佛早已被抽幹。
“如果不會哭泣，就微笑吧，冰璃。”由實這樣對她說，於是，從前那個不會哭的小孩變成了溫和善良的女孩，唯一會的表情就是微笑，而當她微笑的時候，也是她最痛苦的時候。
對於由實的話，斯墨沒有反駁，是啊，一直以來，自己隻是想著要保護冰璃，想要一直在她身邊，她也沒有說過什麼，可是她真的願意嗎。。。自己是不是太過自私了一些，不顧她的感覺而私自決定一切。到最後，自己還是很差勁啊。。。
“那孩子總是在勉強自己，”察覺了斯墨的失落，由實語氣緩和了許多，“不管我教她什麼，讓她做什麼，她從不拒絕，努力做好所有事，對於自己能力有限的事，她也會想盡辦法做到，看到她那樣逼著自己，我很奇怪，直到我知道了你的事，我終於明白了，斯墨，冰璃是在為你活著啊！無論你在身邊或是消失，她都拚命活著，因為你就是她的全部，終究，她隻是個苦苦硬撐的傻女孩。”
這一席話，讓斯墨一時間無法思考，一直一直以來，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遠處看著冰璃呢。。。
看著他的表情，由實有些想笑，平日裏時而冷血時而懶散又過分老氣的男人此刻卻顯得有些溫柔又遲鈍，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嘛，姑且放過他一馬吧。按平時，這個足夠他敲詐斯墨去做一樁S級的任務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對麵看看小弘他們倆。”由實提上亮藍色的雕花手抓包，向門外走去，關上房門，“阿拉？”眼前突然出現的人讓他驚訝的脫口而出。
一身素白病號衣的冰璃靠牆站在那裏，頭垂得很低，身體因強壓著情緒而微微顫抖著，右手習慣性地握著左手腕刀疤處。
由實歎了口氣，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從沒好好傳達過自己的心意吧，別再錯過了。那個家夥可不是自己會感覺到的類型啊。”
冰璃沒有動，顯然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不過後悔也來不及了——由實打開門把她推了進去。
“店長。。。”門關上的一刹那，冰璃很慌亂，她背對著床，久久不敢轉過頭。
“是冰璃嗎。。。”身後傳來斯墨沙啞但很有磁性的聲音，冰璃緩緩轉過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
“冰璃，過來。”斯墨向她伸出手，冰璃看著這隻再熟悉不過的手。奇怪，明明那麼熟悉，又為什麼感覺那麼遙遠，是因為太久沒牽嗎。。。啊，對了，這是十年前被我放開的手啊。。。想到這，一陣寒意襲遍全身，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身體還是不自覺的向前走去，冰璃的手碰到斯墨的手一瞬間，就被他迫不及待的拉到跟前。
“抱歉，從沒問過你的心情，以為隻要保護你就好，卻沒問過你願不願意在我身邊。地震之後，我到處找你，知道你還活著，但卻沒有勇氣再出現在你麵前，看到有由實照顧你，我就放心了，隻要能遠遠的看著你像其他女孩一樣正常生活，我就滿足了。”此時的斯墨表情暖暖的，像是小心翼翼的再感覺冰璃的反應，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這個人有時就是很遲鈍，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其實早就暴露了吧，嗬嗬。。。”
“想要騙我，至少把你的眼睛遮一下啊，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冰璃平淡卻無力的語氣是她拚命壓製情緒後的結果，而在斯墨聽來，這聲音有些怪異。
“冰璃，難道你。。。”這明顯的停頓和不住顫抖的手讓斯墨意識到了什麼。
在哭嗎。。。斯墨鬆開一直抓著冰璃的手，試探著向前伸去，指尖觸到臉頰同時，冰冷的液體滴在手上，這感覺順著手指傳遍全身。這就是自己用一隻眼睛換來的眼淚吧，手指在冰璃的臉上貪婪的感受著冰冷的海水。即使是熱淚也是沒有溫度的嗎，真像你呢，冰璃。
大概還不習慣哭泣吧，這淚水好難控製，不斷滴落的液體向嘴裏傳送著鹹鹹的味道，原來是這種味道啊，苦澀的讓人窒息。冰璃緩緩伸出手，輕輕碰著斯墨的眼睛周圍，身體也慢慢向前傾去，最後，雙臂環抱住他的頭，眼淚滴落在銀灰色的頭發上，斯墨的手因驚訝停在半空，“冰璃。。。”
這一次，不會放開了，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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